“这几日房间缺得紧,就剩一间了,”少女歪着头笑,“不过好久没见着这么香的人了...看在是公子请求的份上,我费点心给你们空两间上房出来,随我进来吧~”
“有劳...”
“叫我青衣就行了。”
“有劳青衣姑娘。”
段星执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只是在人转身瞬间,神色微凝。...香?
伪身自带的梅香很是清淡...他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女孩竟都能嗅出来?
早过了晚膳点,这会儿坐在客栈大堂的人并不少。直到他们入座,仍旧有不少目光或隐晦或肆意的打量。
路理僵硬不已瞥了眼身边人,凑近低声道:“正西最角落那两桌一直在盯着我们...”
十余人挨坐在一块,个个身强力壮凶神恶煞,绕是他这种从匪寨里出来的都忍不住生出几分畏惧。
不单单那边,其他几桌也一样。四面八方,几乎全在明目张胆的窥伺。
段星执轻轻皱眉,他当然感受得到。甚至轻而易举察觉那些投来的目光中露骨至极的狎昵意味。
今夜恐怕不得安生,早知带个斗笠也好。
青衣端着一碟干饼蹦蹦跳跳穿过大堂走近三人桌前,对眼前这幕见怪不怪。
浑不在意笑着靠近坐在最外侧的人心情颇好低声提醒:“公子这幅样貌留宿在...”
段星执忽地抬眸看向挨得极近仿若僵住的少女。
“留宿在...小店...可千万小心。”
青衣话音顿了顿,勉力重新扬起笑飞速道:“小店从来不管杀人越货明争暗斗这些事儿,诸位都自己保重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二,我去给你们收拾屋子。”
说罢,逃也似的冲去了楼上。
徒留段星执若有所思微微偏头瞥了眼挨着墙端坐的路理和邀奴。
他没看错的话,凑近他那一瞬间少女眼中清晰浮现了恐惧。
...总不该是在怕他吧,他可什么也没做。-
三更,月黑风高。
段星执一身窄袖鹤纹黑袍独坐屋顶,面无表情望天抛玩着手中折扇,耳边传入少许细碎的破窗动静。
特意绕来这客栈原本是想寻个落脚地好好休息会儿,没想到又是夜不能寐的一天。头疼。
屋中,几名不速之客正轻手轻脚潜向床边,直到一人猛地掀开被子。
“人呢?”
窗户大敞,一道纤细身影不知何时翩然落下倚坐窗台,段星执微微侧目:“几位是在找我吗?”
潜入者正是晚间窥伺的几桌客之一,见此情景顿时也不再装,不怀好意笑道:“美人这么晚还不睡?”
有人迅速点燃蜡烛,满室亮堂。
“自然是等你。”
“这么识相,那还不乖乖过来跪着伺候爷爷们。”
段星执冷冷一笑,燃灯瞬间毫不犹豫开扇出刃,在前方的两人一时躲闪不及,喉间见血当场毙命。
剩下几人反手抄起附近桌椅为盾挡开,彼此对视一眼默契扑了上来。
房间太小施展不开,几人眨眼已破窗而出跳至院中缠斗。对于深更半夜而言这动静并不算小,但四面八方万籁俱寂。
段星执侧身一转避过两人偷袭,抽空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一列窗台。
看似个个打算明哲保身不愿出来多管闲事,但实际躲在窗后伺机而动的人究竟有多少,他心如明镜。
势单力薄行走乱世就这点不好,谁都想以多欺少上来碰碰。
虽没几个水平能正儿八经称为对手,但这类人只要多些,处理起来仍是让人烦心疲倦不已。
段星执闭了闭眼,无声叹气。-
院中七零八落躺了数人,段星执不紧不慢合扇落在场中,气息都不见半点喘,再次瞥了眼上方一片漆黑的窗口。
正当他以为震慑已毕,一些人的心思也该歇了时,一道雄厚嗓音蓦然打破寂静。
“住手,不想你的同伴死在眼前,就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几名壮汉不知何时将路理和邀奴抓了出来,持刀横在两人颈间。
段星执:“......”
独行惯了,他一时半会确实没想起这两位毫无自保之力的存在。
不过答应将两人平安带入抚镇,他自然不会食言。何况眼前这些无名小卒,也没本事让他食言。
如今下来的两方人马,实际水平相当。
当真有些眼力的人,无论一开始生出劫财还是劫色的心思,见过他们一番交手,早就已经放弃了。
“你们比起地上这群人,确实要聪明些,还懂从破绽下手。”
深更半夜入梦乡的时间被数度找茬,他心情实在谈不上好。是以头也懒得抬,语气极淡。
围上来的一群匪徒面面相觑,迟疑着要上不上。见人不紧不慢上前一步,当即猛地将两人颈上的刀压进了些恶狠狠道:“怎么,你当真连这两同伴的命都不顾了?赶紧扔了你的扇子!”
段星执终于舍得抬头同持刀者对视,眼中仍是一派闲散笑意。
而后如人所愿大大方方将折扇高高抛起。
“武器我扔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站在院中央的青年已然失去踪迹。
持刀者只觉得利刃穿骨手腕剧痛,下意识松开刀柄。
脱离控制,路理立时反应过来,一脚踹开身边拉着邀奴飞速朝人跑去。
段星执随手扶稳被拽得步履趔趄的邀奴,抬眸看向围上来的一群人。
“但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速度能快得过我?”
“你!”
轻视至极的姿态轻易激起所有人的怒火,面对兜头砍来的长刀,段星执困倦不已闭了闭眼,反手将身后两人往墙角方向推了把:“呆好,别乱跑。”-
院中再次响起兵戈相交声,安静缩在最角落的邀奴慢吞吞低下头去。看着适才被抓住的手腕,缓缓露出一丝诡谲微笑。
这种被保护的滋味...实在不赖。
第139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但很快被夜风吹散。
段星执面无表情合扇,垂眸扫过四周满地横尸。
接连处理两波人马,衣摆依旧干净如新,只有飘散的发尾不慎被溅上几滴污血。
他其实不太喜欢见血,只是架不住这些人围攻之际源源不断的污言秽语惹人烦心至极。
以及...不知何时再次潜来附近的不速之客。
今夜是彻底没得睡了。
“出来吧。”
月华倾泻,替中心唯一站着的人镀上一层清浅银光。负手站定的青年长睫微垂,嗓音淡淡,根本懒得抬头。
即便是蝼蚁,处理多了也会累的。
但愿这是最后一批不知死活的废物,随着屋瓦踩踏的声响,十名黑袍人悄无声息落下自四面八方围成一圈。
段星执随手开扇,不欲废话正准备先发制人。目光忽然瞥见来人外袍上绣着的腾蛇纹,神色一顿,原本散漫的姿态终于端正了几分,轻缓勾唇:“恕雪台?”
又是这神出鬼没的组织...莫不是从岷州就已经盯上他了。
不过他们两方的目的完全相悖,岷州易主后,派人来解决他这个碍事者也合情合理。
就是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跟踪得如此紧密。
这回来的人比起已经倒下的那些显然要强得多,他话音刚落,数道银白刀影乍现。
段星执轻巧侧身避过擦颈而过的短刀,反手合扇重重一劈击断另一方的长剑。眼见两道身影鬼魅般同时闪至两侧,毫不犹豫一脚踹向正前方。
与此同时,两道剑势自头顶袭来。他就势一个凌空翻转,躲开脚下横扫的力劲,不忘开扇横在眼前。
刀刃摩擦扇叶发出刺耳声响。
趁着对方几击落空的空隙,段星执顺势向后一仰,扇面微压在掌心旋转一圈,直到扇尖直直对着身后。
眨眼间几道暗器深深扎进土里。
“反应不错。”
可惜他身前的两人便没那么好运了,机关扇脱手只在刹那,尖刃极速掠过对方颈间。
段星执直起身瞬间,一手稳稳接住旋回的折扇,右手曲指成爪运功挡在身侧,刀刃自此再不能寸进。
围攻正中心的人波澜不惊看着前方倒下的尸身,眸光微动,并不急再出杀招。
一些寻常找茬之人杀了也就杀了,但来者既是恕雪台,他还在考虑是否该留几个活口。-
信手与剩余几人过上数招,他寻了个空档跳上屋顶,居高临下望着院中如今不再急攻开始有序防备的恕雪台刺客,已然打定主意只留下一名活口。
不过机关扇历经半个晚上,内藏暗器似乎已经耗尽。
段星执站在屋檐,低头颇觉意外地瞥了眼银白的扇子。
虽说有没有这么样出其不意的手段,对他来说没太大影响。但这情况,还真是有些新鲜。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源源不断涌来的麻烦了。
眼下已近卯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他不欲再浪费时间,刚准备再次动手,几枚暗器倏然自正对面袭来。暗处还有人?
这回攻来的暗器速度之快力道之重,远非院中那些人能比。
段星执矮身一避重新落入院中,眉心微凝,借着月光看向手背。那儿被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
他明明应该已经全数躲开,只是那数枚暗器中,似乎还夹着一道角度异常刁钻的偷袭。
不像同一个人出手。
可眼下情形容不得他思索太多,剩下几名恕雪台刺客已然趁机再次抽刀。还得打...段星执闭目轻轻吐了口气,不再管手上那点小伤。回身避让之际,脑中忽的闪出个念头。
下一刻,一只红甲虫被刻意扔了出来。不多时,尖锐惨叫声响彻院落。
其中一人捂着手臂神色扭曲跪倒在地,其余几人顿时骇然望了过去。
亦惹得始终安静缩在角落的两名同行者惊恐抬头。
段星执抱臂倚在木柱旁,指间把玩着个小金壶,若有所思看着黑袍下的躯体迅速痛苦蜷缩成一团。
这噬红虫蛊还挺好用,足脚勾破衣物划出伤口的瞬间便让人失了行动力。不过大抵红缠自己也没想到,饲喂的虫蛊能被用在自己人身上。
趁着虫蛊爬去心口的功夫,段星执握着小金壶正想将其捉回故技重施,冷不丁见着几人颤颤巍巍跪了下来。
“属下见过红缠大人。”
段星执:“......”
其中一人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补充了一句:“见噬红虫蛊如见殿下亲临,我等有眼无珠,不知阁下是奉红缠大人之命在此办事,还望恕罪。我们并未隐藏身份,您为何不早相告?”
当然是因为他也才知道。
这小虫子...竟然还能当红缠的身份令用?早知如此,他何必浪费小半夜的功夫和这些人动手。
不过...殿下?
这恕雪台的来头,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段星执扫过眼前跪着的几人,不紧不慢将红甲虫重新捉了回来:“你们上来便动手,何时给了我说话的机会?而且我奉红缠大人之命办几桩密务,本就不适合暴露身份。话说回来,你们为何会在这儿?”
“我们分部昨晚戌时收到召集令,前来归一客栈处置一名容色绝艳的年轻人。”
“客栈今夜入住的客人我们都挨个确认过一遍,其他人...怕是担不起召集令上的那番形容。”
段星执:“......”
戌时,那便是客栈老板娘青衣将屋子给他们收拾出来后。那这下召集令之人...当时定然在客栈中。
“召集令中没说为何要处置我?”
黑袍人摇摇头:“我等只是玄级,只需听令,从不过问。召集令向来只有名字,从不解释缘由。”
“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待我明日向青衣姑娘解释一番,大人便可继续安心办事。”
“...青衣?”
“归一客栈是恕雪台的驻点之一,您怎么...”
见人眼中终于浮起一丝疑色,段星执笑了笑,干脆打断道:“不必了,我亲自去找她。”
“是。”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刚有所松懈,便觉颈间一凉。
段星执从容不迫收了武器,抬眸看向不远处窗台。如果说青衣也是恕雪台的人,那晚间那会儿...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虽不清楚恕雪台内部级别,但能独自管理一间往来腥风血雨的客栈数年,绝非等闲之辈。
难不成客栈中还有比她高一级别的存在?
那天攻城时的偷袭者...昨夜的召集令,无不昭示着他已经成了恕雪台的眼中钉。
青衣的房间不出他所料,早已空无一人。段星执站在门边沉思片刻,干脆向客栈外走去。
既然恕雪台已经盯上了他,不日定会再次想办法找上门来。与其费尽心思主动追踪,不如安心等着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他和抚镇灾民,都算得上恕雪台的目标,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次见面。
路理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紧张兮兮跟在身后:“你怎么会和恕雪台扯上关系?”
“你也知道这个组织?”
“他们盛名在外,天下人没几个不认识的。许多年前还来过岷州,带来了许多粮食,只可惜我不曾亲眼见过。若是能与他们也结盟,对安顿岷州稳定民心定然是...”
他顿了顿,悠悠打断道:“可惜了,我与他们有些私仇。”
“什么私仇?”
段星执迎着天际乍然泄露的一丝微光踏出客栈,回头看着人温和道:“有些好奇心,还是适可为止的好。”
望着不带一丝情绪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冷冽的漆黑瞳孔,路理心下一惊,骤然噤声。
他正想踏过门槛,一路异常乖静到毫无存在感,几乎让他有些放下防备的邀奴骤然牵了上来。
是他受伤的那只手。
“干什么?”
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他选择放任对方轻柔拉了起来。邀奴攥紧几根修长手指,低头凑近鼻尖嗅了嗅。下一刻,伸出舌头缓慢地舔了舔白皙皮肤上清晰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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