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应门的是谢樽, 他仍穿着那件月白里衣,一头墨发披散, 垂眸看来的眼中波光潋滟,两人四目相对,赵鸣珂心头突地一跳, 莫名觉得耳根发热。
“怎么了?”谢樽拢着刚刚披在肩上的玄衫哑声道。
“樽哥哥, 我能不能带奉君去巡猎啊?”赵鸣珂眨眨眼, 余光不动声色地将谢樽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谢樽闻言不由失笑,不过小事而已,奉君野惯了,平日里他其实也并不怎么管着。
“只要它乐意便好, 不必问我。”
说着谢樽瞥了眼奉君,看它那副有些不乐意却又老老实实跟着的模样有些好笑, 他倒是没想到奉君还会乐意跟着赵鸣珂。
“那你去吗?”赵鸣珂思索片刻又问。
谢樽轻轻碾过指尖, 感受到上面的温热,敛眸笑道:“不了, 今日略感疲惫。”
“……”赵鸣珂沉默了一瞬,眼底一道暗光飞掠而过, 她并未强求, 笑着后退了一步,“那行,樽哥哥你好好休息。”
当谢樽颔首侧身, 准备掀帐帘回去时,赵鸣珂忽然瞳孔一缩, 她顺着谢樽散开的衣襟缝隙,看到了他胸膛上一片绯红色的痕迹。
站外头吹了阵风,再回到帐内时谢樽也已经冷静了不少,但当他走到榻边,对上那双仍旧黑沉的眸子时,沸腾的热意便再次席卷全身。
“便那么喜欢?”谢樽低笑一声躬身靠近,湿热的呼吸拂在陆景渊颈边。
下一刻,他刚披上不久的玄色外袍便被挑落在地上。
谢樽阖目仰躺在床榻上,薄衫敞开,任由陆景渊湿润微凉的唇瓣印在唇角,又一路顺着脖颈向下,带起一阵阵层叠不断的酥麻战栗。
“你可知道方才有多少人在看你?”他听见陆景渊嘶哑的声音传来。
谢樽轻笑一声,那声音低沉愉悦,带动胸腔一阵颤动,其中夹杂着的欢愉震得陆景渊浑身一僵。
“只给你看。”他笑着一手攀上陆景渊的肩膀,一手又抚上了对方触手如暖玉的腰腹,“要帮忙吗?”
“不。”陆景渊立刻拒绝道,此时此刻若是再进一步,场面恐怕会难以控制。
谢樽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坚持,转而攀上了他的背脊。
当脖颈处再次传来刺痛时,一串泪珠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滑落。
颈间持续的湿热让谢樽有些恍惚,但他仍是撑着一丝清明推了推陆景渊的脑袋:
“轻些,虽然也不打算瞒着他们,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嗯……”
即使应了,陆景渊也仍是流连在那片的区域,直到让对方浑身虚软,动情不已。
在谢樽看不见的地方,陆景渊的眼眸漆黑若重渊。
他知道谢樽最沉溺于此,或许是因为命门被掌控时,那种濒死的危险与战栗能带来的别样欢愉,而他,则是享受其中掌控一切的快感。
陆景渊将头埋在谢樽颈间,又抓住了对方虚挂在他腰间的手,用尽全力压抑着心底层叠涌动着的欲望。
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情动,都能够感受到距离一切冲破阻碍不过一线之隔。
但陆景渊不想在这里,也不想顶着这张易容过的脸做到最后一步。
感觉到陆景渊停了动作,谢樽凌乱的呼吸也渐渐放缓下来,又过了半晌,陆景渊仍是粘在他身上没有动弹。
“冷静些了吗?”谢樽抚着陆景渊散乱的发丝轻声道。
陆景渊没有说话,两人便又这么静静躺了半晌。
待到热意渐消,陆景渊才起身披上了衣衫,他站在床榻边没有回头,系着腰间的绳结。
看着他的背影,谢樽承认自己心底仍有躁动,却也知道此时还是适可而止为好,便望着帐顶假装无事发生。
“我去打些水回来,你先休息。”说罢,陆景渊的身影消失在帐中,连带着那久久萦绕热意也消散不少,
陆景渊刚一走,谢樽便坐了起来,他微微仰头,用手将一头凌乱湿润长发拢在脑后,让微凉的空气得以穿过脖颈,安抚一身躁动。
不止陆景渊,他也已经有些忍不住了,那些蚁噬般的酥麻仍然残留在身上,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他的理智,怂恿着他去做一些肖想已久的事。
下一刻,谢樽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呼了口气翻下床榻,一个箭步冲到木箱前,做贼似的从最下头掏出了一本乍一看去平平无奇的书。
难得陆景渊不在身边,他正巧能有机会好好研究一下他出发前藏的东西。
谢樽盘腿坐在榻上,那本封面上写着着《机巧纲要》的书被翻开后,一张画得分外粗糙的春宫图便不带丝毫掩饰地闯入视线。
“居然简陋至此,不是说镇店之宝吗……”谢樽皱着眉,目光扫过书页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心底微妙地泛起一丝不适。
这未免也太丑了点吧?算了,也不重要。
不再盯着那张图看,谢樽继续往下翻去,几页小字便映入眼帘。
随着那些蝇头小字被匆匆览过,谢樽的双眼渐渐睁大,眉头越凝越紧,表情也渐渐崩裂开来。
等陆景渊端着清水饭食进来时,就看见谢樽一脸恍惚地坐在床榻上,见他进来,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万分复杂,有惊讶、迟疑、心虚、似乎还有一点担忧?
他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问道:“怎么了。”
谢樽目无焦距地望着他,半晌蹦出了一句:“你……怕疼吗?”
“……”陆景渊一时不弄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究竟是在指什么,便又问了一遍,“什么?”
“没,没事。”谢樽轻咳两声,匆匆移开了视线,拿起浸透了凉水的帕子便捂在了脸上。
谢樽这一顿吃完便一觉睡到了日薄西山,掀帘出去,热意渐消,沙海好似熔金。
夕阳下漫步倒也惬意,不知为何,谢樽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影,直到晃悠到了一片开阔的沙地,他才发现消失的众人都聚集于此。
远处的沙海上被竖了几个靶子,两支羽箭接连射出,皆正中靶心,众人一阵嘶吼声好似山呼,谢樽瞬间起了兴致,也凑了进去。
谢樽看着那箭好似御风而去,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弓术不错,然后转头向另一头射箭的两人看去,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场上手中长弓满弦的,赫然是赵鸣珂和陆景渊,
等等,谁?不是,陆景渊怎么会在上头和赵鸣珂比射箭?
“也不晓得这人是怎么得罪了郡主。”
“谁知道?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啊……嘶,他又中了。”
谢樽一脸麻木地听着身边的窃窃私语,抬脚走到了不知从哪搬了椅子正坐着看戏的简铮身边,打算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哟,终于起了?”简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他一眼,然后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对上她的眼神,谢樽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想来是那时候他脑袋不太清醒,不小心暴露了些什么。
他捏了捏眉心坐了下来,仍是问道,“怎么回事?”
“嗨,自家白菜给猪拱了,谁能不生气?”简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好好看看此时正在场上拉弓的陆景渊,
“那位大爷现在可是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扔到人堆里找都找不到的角色。”
“赵鸣珂不一刀把他给砍了,都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简铮说着瞥了一眼谢樽,又忍不住感叹这世事变幻之快,让她实在是猝不及防,这莫名其妙地这两位怎么就搞在一起了?
她确实是察觉到了谢樽和陆景渊之间那些若隐若现的奇怪氛围,但她对男女之爱向来无视,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直到今日她在沙丘上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萧云停先是沉默许久,然后隐晦的暗示了她几句,才让她隐隐有了猜测。
她可不是自己憋着猜东猜西的性子,当即一拍大腿就打算直接去找谢樽问个清楚。
结果……她在谢樽帐前不远处碰上了神思恍惚的赵鸣珂。
两人坐在一块谈论分析了些什么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结果就是,她们现在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实话,虽然她们表面上都是镇定万分,但心底都已经天崩地裂了。
赵鸣珂不知道那所谓的渊渟就是陆景渊,于她而言,难以接受的只是自己喜爱的兄长居然有断袖之癖。
但她却知道那张皮下隐藏的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若是一同走上这条路会有多少艰难。
她心下有些郁郁,一时也提不起多少开玩笑的心思了:“你们两……”
但刚一开口,简铮又觉得都是徒劳,以这两位的聪慧,什么想不明白?但他们却仍是如此,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动得了的。
“算了……”他们这些人一生飘摇,活得已经够累了,他们不曾掩饰却也不曾言明,那便如此心照不宣吧。
简铮把这事扔到了脑后,笑着说起了别的事:“赵鸣珂天赋不错,我问了她可要跟我学武,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谢樽也默契的没再多言,只轻声应道。
“她说她胸无大志,早上也起不来,只乐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练,问我还要不要。”简铮说着便气笑了,看着前面射偏了一箭的赵鸣珂,咬碎了后槽牙。
谢樽闻言噗地笑出了声:“她向来如此,万事只求个开心。”
“还问我我要不要?她不乐意,本将军还不稀得教。”简铮冷着脸嗤笑一声,又道
“对了,那小孩身上的蛊我已经给他解了,我瞧着没什么后遗症,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你可以放心了。”
“还有,他根骨也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今不知他心性如何,我先扔给云停了,你有时间可以去瞧瞧。”
“好。”
两人坐在夕阳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羽箭披着霞光飞驰,周围时不时有欢呼声涌来,天高地远,一望空阔,时间变得极慢,许久才悠悠然地往前走上一点。
这场比试被拖了很久,结果却仍是没有改变,众目睽睽之下,赵鸣珂盯着陆景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终负气摔弓而去。
又一个夜晚过去,晨曦微明时,众人便已整装再次上路。
谢樽骑在马上驻足回首,只见马匹在沙原上有些艰难地走着,留下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它们不似那些骆驼要背负太多,却也走并不轻松。
道上驼铃悠悠,再走半月,绿野与青山便近在眼前。
第120章
在沙漠中走了半个多月, 谢樽才明白那书中所述的艰难,不过是旅途中的万一而已。
他原本以为或许出了沙漠就能轻松些,但当车队满身疲惫地走出沙漠时才发现, 面前仍然是一片不见尽头的黄土灰原。
如今已近深秋,水断草枯, 四下杳无人迹,灰黄的原野之上有沙尘扬起,将天地笼罩得茫茫一片。
“还要走一个多月。”谢樽拿着舆图, 遥遥望向那座已然日渐清晰的巨大山脉。
“得赶在入冬前到阿勒泰, 否则一旦风雪侵袭, 这荒郊野岭的,咱们差不多就可以等死了。”简铮解开水囊喝了一口,已然干裂见血的嘴唇才舒服了些。
“绕过天山,二十部便会有人接应。”萧云停上前低声道。
“也不晓得这次是哪个老熟人。”简铮话是笑着说得, 眼底却不见半点笑意。
寻了块平地简单地修整片刻后,车队便再次启程, 渐渐消失在这片灰败的荒原之上。
千里之外, 阿勒泰
来自西方的湿润水汽尚未褪去,山原与河谷之上绿野弥望, 自山上冰川蜿蜒而下的清透河流在此汇聚,哺育着这片土地, 远处牧歌悠悠, 有哨笛相和。
依山的巨大宫殿中,乌兰图雅披着艳丽繁复的锦袍倚靠在床榻上,她兴致缺缺地听着必兰真喋喋不休, 好似在看什么滑稽的剧目一般。
“你在威胁我?”不知听到了什么,她淡淡开口打断, 那双净澈的双眼如冰湖般冰冷彻骨。
必兰真并未否认,他狠狠瞪着乌兰图雅,眼珠上爬满了血丝:“乌兰图雅,若不是我帮你杀了那些个废物,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若是我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多年过去,必兰真身上已见老态,他额角青筋凸起,死死盯着乌兰图雅,早已不复当年从容。
“你瞧不起我?”乌兰图雅眸色沉沉,起身一步步走近,轻轻抚上了必兰真斑白的鬓发,“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论私交,若不是我,完颜若被杀时你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还能活到今天?”乌兰图雅在必兰真耳畔低语,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要论才智,你们这些蠢猪也无一是我的对手。”
“所以你为什么瞧不起我呢……”
“哦,或许你是瞧不起女人。”乌兰图雅低笑一声,与他拉开了距离,眼中的恶意毫不掩饰,“真是可惜,如今你要低声下气地求我这个女人,免得被完颜昼削了脑袋。”
“这滋味如何?”
乌兰图雅拍了拍他的脸颊又转身走了回去,再次陷入那堆积的软枕之中。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必兰真,唇角的笑意凉薄得可怕,她不等必兰真开口便又道:
“若是换了旁人与我这样说话,早就被碾成肉泥了。”
“但瞧着你如今滑稽的模样,我很满意,放心吧,日子还久着呢,你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说罢,乌兰图雅招了招手,两柄弯刀霎时横在必兰真身前,将已然气得面红耳赤的必兰真给逼了出去。必兰真的声音彻底消失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重重幔帐后步出。
来人一头银发倾泻,溶溶如月光,面容俊美却不带一丝情绪,冰冷得好似霜雪铸成,他轻咳两声,双唇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殿下不该让他生了防备。”他淡淡开口道。
“一点无关痛痒的羞辱罢了,比起他,我的手段要温和了许多不是吗?”风水轮流转,必兰真如今已是拔了牙的老虎,往日的做过的孽,欠下的债,终会一桩桩一件件地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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