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微深,嘴里说着:“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按摩的手指头却不动声色的往里摩挲,最后食指靠近慕辞的手心,在那里打着圈。
慕辞注意力集中得听他说话,手上还有感觉,他也没多关注这人是在给他按手,还是已经借着按手的便利开始做些别的了。
“我听胖飞说,你们初中就是认识,关系还不错。”慕辞说。
可能是慕辞这么无知无觉的,顾林洬手上动作更出格了些,手一根根对进慕辞的指缝,装着指尖按压十指相扣。
“我们不熟。”顾林洬说。
“那他们?”
“他这么跟人说的,再加上我们又住在一个寝室,同进同出,别人就这么以为了吧。我也懒得解释。”顾林洬垂头说着,视线全在慕辞的手上。
他很想把这层透明隔膜取下来,直接触碰,可是取下来后他就不能这么肆无忌惮了。
“这样啊。”慕辞左手托腮撑着椅背问:“然后呢?”
“然后……”顾林洬抬眼正视慕辞,手上动作不停:“夏杳然跟我表白了。”
“啊?”
怎么还有夏杳然的事情?
“夏杳然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出轨了,母亲离婚以后隔了一年改嫁了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张望锐的父亲。”顾林洬说。
“他这是……护着自己姐姐或妹妹,所以?”
顾林洬摇摇头:“不是。”
慕辞反应两秒,瞪大眼睛:“他……”
顾林洬无言点头。
慕辞啧了声:“所以就是争风吃醋?”
“应该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或许也有别的。”顾林洬淡淡地说:“不过……我对他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懒得琢磨。”
“额……”
说的像你对谁有兴趣似的。
瞧慕辞这挤眉弄眼的样子,顾林洬撩了撩眼皮说:“我对你感兴趣。”
四目相对,慕辞突然变得有些拘谨,手下意识哆嗦着闪避,但是却被顾林洬轻轻握住。
“还没好。”顾林洬说。
木木地哦了声,慕辞就任由着自己的手重回那人掌控。
但也是这一下,他终于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现下两人这动作有些异于寻常的——
亲密?
他抬眼看着顾林洬,那人却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地继续讲故事:“初中的时候他大抵顾忌着我姓顾,只是背后说我些坏话,明里暗里跟我竞争,倒是无伤大雅。直到后来顾林漾找到了他。那人不想让我好过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这么恨我的,他不会错过的。所以后来张望锐的动作就有些烦人了。”
慕辞余光瞥着自己那仍旧红肿的猪蹄,心里有些怪异,嘴上却还是顺着问:“那次作弊?”
“嗯,算是吧。”
“算是?”慕辞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只是一秒就忘记的右手这事儿:“这只是算是,那是不是还有更过分的?”
都是说完了,慕辞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头,低下了头。
顾林洬也应他愣了一下,旋即勾了勾唇,纯黑的眼眸里倒映着的光芒柔和了许多。
“都过去了。”他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
瞧着慕辞那目光灼灼的样子,顾林洬叹了声,半晌后说:“倒也不是我的事。”
“什么?”
“是夏杳然的。”顾林洬说。
“这怎么又扯上她了?”
顾林洬斟酌了一下用词:“张望锐拍了一些她的隐私视频发给我。”
慕辞当然懂隐私的意思:“他这是干嘛?他不是喜欢夏杳然吗?怎么还做这种事?”
“那是喜欢吗?”顾林洬讥讽地摇了摇头:“我只觉得恶心。”
“他发给你干嘛?”
“他可能以为我也喜欢夏杳然,所以大概是耀武扬威吧,后来就是为了威胁了。”
“威胁?”
“嗯。”顾林洬大抵是想到那时的场景,他的眼睛里闪过厌恶:“那次作弊的事,其实我是有证据指向他的。不过,他说如果我不删了,就把夏杳然的那些视频发到学校BBS上。”
“卧槽,他神经病吧!”慕辞声音陡然尖锐,如果不是手还在顾林洬那儿,他都要冲去找张某人再打一架了,冷静了好一会儿,慕辞才重新扭头看着顾林洬,语带哭腔:“所以你就真删了?”
“我不是老好人。”顾林洬垂眸喟叹:“但是……夏杳然知道偷拍的事情后,差点儿跳楼。之后我才知道,她有重度抑郁。”
“她……”慕辞有些不可置信:“她那时候才几岁啊,就重度抑郁了?”
“嗯。我也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她的继父和继兄都对她……”顾林洬没再直说下去:“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几乎一触即溃,她跟我表白,只是因为那天她没写完作业,我收作业的时候,没有催她,而是站在旁边等她写完了。”
慕辞一时间无话可说。
难道只是这样就能被她当成一丝救赎,那她的日子是多难过啊,他无法想象。
“那她妈妈呢?”慕辞问。
顾林洬意味不明地摇摇头:“可能是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不愿意再失败第二次,再加上,她母亲现在阔太太的生活全靠张望锐的父亲维持着,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如此。对她来说,这才是最绝望的。”慕辞讥笑了下说:“她妈妈不站她这一边。”
“嗯。”顾林洬眼睛有些出神:“我那时候就想,那女孩儿没退路了。而我呢,大概是有的,反正总不至于赔条命,所以我就删了。”
“那现在呢?就任由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她?”
“倒也没有。”顾林洬说:“一个女孩儿,自杀以后性情大变,高兴的时候很正常,不高兴的时候可以闹得一家鸡犬不宁,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但心理医生却无法确诊任何精神病症状,甚至也不像抑郁。张家算不上名流世家,但是也是有家中小板上市的公司的,很怕丑闻。”
顾林洬点到为止,慕辞凑近他,露出些笑:“你教她的?”
“不算。我只是告诉她,治疗抑郁症最好的方法,就是发泄,自己活得高兴的前提是那些害自己的人寝食难安。”
“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现在是忍了,可是万一……”
“快了。夏杳然还有两个月就十八岁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十八岁就不需要监护人了,十八岁可以独立户口,十八岁就不需要受制于“父母”这两个字了。
慕辞愣了愣,旋即了然,但是他还是瘪了瘪嘴:“我觉得还是不够。”
“是不够。”顾林洬淡笑说:“不过要让一个人疯掉,没那么快的,总要耐心等待。”
慕辞没再说话,抬眸眨眼看着顾林洬。
尽管他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幽深难测,但是难以掩盖的,少年依旧是少年,轮廓利落干净。眉峰,眼睫,唇瓣,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俊朗。
这样的人,有人喜欢倒也不难怪,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要是他不是一直这么冷冷淡淡的,表情再生动些,那他光凭脸就能有一大批追求者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
清隽冷峻,似乎还有点儿坏。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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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上)
温蕤和张望锐那件事的处理结果是在慕辞拆绷带第二天通报的。
温蕤只是开除,听费卓这个百晓生说,他居然还平平安安的转学到了隔壁,附中口中的隔壁是市三中,虽然师资比不上附中和外国语,但是在帝都也是一类学校。
而跟着他做这事儿的那些人,处分升了一级,留校察看。
因得这事儿,7班又由衷唾弃了好几次权势压人,张望锐倒是又吸了一波年级上的同情分。
只不过对他没什么用处。
因为温蕤开除的第二天,张望锐也转学了。
戏剧性的是,他也转去了三中。
他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恰好大课间,慕辞和费卓做完操一起走回教学楼,在楼下遇到了他。
费卓一无所知,还凑上去问东问西的。
慕辞无言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奇怪的是,这人不知道是吃了这么一次亏,看他的时候躲躲闪闪的。
不过,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张望锐略带恨意的低语:“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就是因为你姓慕。”
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慕辞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什么意思?
难道张望锐转学的事情,慕家插手了?
不会吧。
温蕤和他那帮人是死咬着没说出慕辞的,张望锐应该也不知道他这事儿跟自己有关。
那慕家就更不会没因由的知道了。
但是——
那天晚上,小高照常来接慕辞,后视镜瞧着后面的小少爷一直盯着他欲言又止,上了高架不巧遇到晚高峰堵车,他停下车的时候,得闲回头问:“怎么了,我脑袋上有花啊?”
慕辞头靠着车窗问:“小高叔叔,上周那事儿,外公有没有插手啊?”
闻言,小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嗯,插手了。”
“哦……”慕辞闷闷应了声
“怎么?不高兴了?”小高淡笑着问:“自己想了那么多,比不上老爷子一个电话?”
“有一点,但也不全是。”
前面车动了,小高发动车子后才笑问:“那还能为什么?”
慕辞丧气地说:“我是不是真的非得和江,慕这两个字绑在一起啊?”
“你姓慕,是慕家二少爷,你是老爷子的外孙,也是江家最小的少爷。你从回来那天,就已经是江家人,慕家人了,什么叫是不是?不许瞎说啊。”
“我是又给外公添了麻烦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知道心疼老爷子了,他老人家倒也没白疼你。”小高笑容加深。
这倒是高看他了。
他就是单纯心烦。
小高看了眼后视镜,瞧慕辞还耷拉着又解释说:“其实也不算破例。只是让他不碍着你的眼,算不得什么。”
“不止吧,应该还警告了几句,‘以后不许招惹慕小少爷,否则天凉张破’之类的吧?”慕辞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天凉张破?什么意思?”
“天凉了,该让张家破产喽~”
小高淡笑着沉思了一下:“差不多吧。”
慕辞哂然,耸了耸肩,隔了好一会儿,他又问:“外公计划什么时候回云城啊?”
小高愣了一下想装没听到,跟着前面的队伍停下了车,慕辞却已经点出来:“是参加完那个生日宴以后吧?”
小高尴尬咳嗽了声说:“嗯。那个……”
“毕竟那也是他的女儿嘛,外公这人就跟那部以他做原型的电视剧名字一样,《铁血柔情》,他啊,外表看着凶巴巴的,但心软的很~”
“是啊。”小高也若有若无感叹了一句。
慕辞偏头看向窗外,那永无止境的黑暗城市,好像个巨大的漩涡,能把人生吞活剥。
江老爷子人很好,对他也很好,而这种好甚至不要求他回报什么。
他那么轻易就能拥有这个老人真心的疼爱,不用支付任何报酬,不过是因为很多年前,已经有人替他付过了。
只要对慕辞好,就能让他心里缠绕数十年的愧疚消弭一二,让垂垂老矣的他不再畏惧死亡,不再畏惧在彼岸面对他的另一个女儿。
是真心,但也虚伪。
想面对,却又自欺欺人。
他也不想想,尽管他是她的儿子,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对他们没有丝毫感情的外人。
他没有资格代替她拥有,更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
他的女儿泉下有知,大抵还是恨透了他们吧。
车终于驶出高架,小高听见后面的慕辞问:“那生日宴,我应该不用去吧?”
“嗯。老爷子的意思就是你不想去就不去。”小高说。
“那挺好的。”
不用再去刷一次存在感,不用再去给他们一家找不痛快,也不用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回去之后,他还是很不痛快。
一套基础的数学卷子,往常他都是唰唰带风写完的,可是这次快到十点,他也只写到了第二页。
他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那个联系人——【顾帅b】
碰瓷儿:【小顾,我作业写不完了,跟我聊一块钱的呗?】
顾帅b:【写不完了还有时间找我侃大山?】
碰瓷儿:【我心情不好,不想写。】
顾帅b:【怎么了?】
碰瓷儿:【我想你了。】
顾帅b:【嗯,我也想你。】
看到这条消息,慕辞脸上阴霾尽扫,笑着回复:【哎呀,小顾同学现在是越来越意思了啊,都能接上我的玩笑了,不错不错!】
顾帅b:【不是玩笑。我就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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