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当了老大,有了九个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弟弟。
可是,他这个人啊,注定什么都留不住。
爷爷送他来,说这里会让人变强大,但是他没说过,原来这里是会死人的。
考核没达标会死,扣分会死。
老二还有老四,是射击考核没达标,然后被教官指定演示活靶,被一枪射死的。
枪打中眉心。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子弹穿透不会只留下一个血洞,原来头还会直接爆开。
老三和小十是被扣完了分,扔进了刑房里面,只要活着走出来,他们就能得到十分。后来他们活着出来了,但是都疯了。因为晚上惊恐叫了一声,被教官割了舌头,拖走了,再也没回来。
小五和小六害怕极了,想要逃跑,但是还没逃出一层楼,就被拖了回来,被教官带走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总之是不明缘由的死了。
其实他是知道缘由的。
那天他是值日,打扫卫生路过教官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小五和小六脱光了衣服,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在那些男人的淫笑声中,眼神空洞的像是破布娃娃。
小五好像看到了他,眼睛亮了亮,但是又迅速黯淡下去,他朝他摇了摇头。
是逃离了那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多么狰狞。
到他十一岁的那一年,十个人剩下了两个。
小八和小九那时应该还活着,他们被人挑走了,送到了实验室。
其实那时来挑选孩子的那人当时第一眼看中的是他的,但是总教官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选了别人。
顾林洬大抵是知道内容的。
无非是他是顾家人送来的,暂时还不能动他。
就跟之前一样,教官的小房间是其他孩子心照不宣的地方,如果不是他看见了,他永远都不知道那里的罪恶。
爷爷说,他只要足够优秀,就能足够安全。
所以他只用担心自己优不优秀,射击,体术,心理,计算,所有的,他只用全心全意的做到最好,他就不用经历那些事情。
而别人,无论多优秀,都要去泥潭里蹚一遭。
大抵也是这样,他在最后那场选拔里,才会杯所有人孤立,他一直护在后面的小七从他身后捅了他一刀。
刀擦着心动脉过,差一分,他大概就死在那片死水里了。
还是都没有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爷爷身边。
老人斥责着他的无用,让他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只要过了那场选拔,他就能成为爷爷和那个人联系的踏板,老人就能同他那虚妄夙愿靠近一分。
可是他已经没力气怨怼了。
比起这些年他遇到的,见到的孩子,他幸运太多了。
哪怕只是被当成棋子而已,哪怕即将成为弃子,但因得血缘,顾老爷子还是把他带回来。
他没有死,也没有生不如死。
十二岁不到,他倒是都看开了。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什么都没有都没什么。
看过一遭人间真正的苦难,他这些苦又算什么呢?
爷爷是他满十二岁那年春去世的。
中风的他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说什么。
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告诉他给他下毒的人是谁,要他死的人是谁。
可是拿开氧气面罩他会死的。
所以他只当做没看到,况且他要说的那些,他都知道。
他一直都看着呢,只是漠然旁观而已。
他只是觉得,有些梦做了一辈子,该醒了。
如果不愿意醒,那就永远睡过去。
只是爷爷这人太偏执了,连死的时候都不肯瞑目。
初中之后,他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虽然仍旧不能在顾林漾面前拥有朋友,但是他遇到梁睿和庄白。
看到庄白手腕那个标记后,他差不多就知道这个人和他有着一样的经历。
他的结局是被挑走的那一类。他和小八小九一样,被选进了实验室,成为了人体试验品。
注射药物,改造器官,五花八门的。
一条条人命,都只是为了满足一个疯子天马行空的幻想。
再漠然,他还是唏嘘了一下。
原来爷爷曾经想让他也变成那样的疯子。
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们熟络的很快。庄白和梁睿对他很好。
他们在帝都举目无亲,倒是把他当成了亲人。
他也一样。
而且这次他藏的很好,不会有人知道他认识他们,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心里有个家。
藏起来,就不会有人来抢走了。
藏起来,就不会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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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小顾想要的家就是正文小慕拼凑出来的那一个。他怕被人抢走,所以不敢让别人知道,也不敢带人去看。小慕是第一个他带过去的。
小顾的心路历程大概就是小时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到经历一遭,放下了对所有亲人的期待,然后就比较坦然了。只不过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自己在意的东西很不愿意和人分享。
小顾和小慕的童年是两个极端。一个甜到极端,一个苦到极端,所以都成了两个偏执狂。
第76章
月上梢头,慕辞大字躺在床上,仰头看着手机里炸开锅的消息。
潜力股错过考试,家里报了警,学校很重视,俨然是闹大了。
物理群里禁言,但其他人开了小群私聊,慕辞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瞎猜,最后还联想到了当初顾林洬的事情,怀疑是不是也是温蕤。
慕辞看他们猜到点子上,还想附和一句踩一脚呢,但是一指禅太慢,他的【我也觉得是他】还没发出去呢,就被人几句话带过。
【温蕤和张望锐关系一直不错吧,有时候还一起吃饭,不至于吧?】
【也是,顾哥上次是因为姓温的一直和他过不去,可是老张人缘那么好,不至于得罪人吧?】
【所以到底谁啊?】
【你们说这次会不会是外校的什么人?】
没意思了。
慕辞退了出来,点开了看到一半的视频。
视频是温蕤拍给他的。
视频里的人被套着黑色袋子,经受拳打脚踢,惨叫声刺耳尖锐。
那天找了温蕤之后,他就有这样的想法,后来班上聚餐他听到张望锐能很快保送后,他的想法就变成了计划。然后到今天计划变成了现实。
一样的方法,一样的境况,以牙还牙。
他只是没想到这人还能故技重施一次。
也是没创意。
像网上写的那些找人撕卷子,联合举报作弊呀,都很有操作空间嘛~
他这么想着,突然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他正要看看是谁,突然视频里惨叫的声音高了好几倍。
哦,是到了断手的地方了。
和他让他们当初断顾林洬手的方式一样。
只是……
慕辞想,顾林洬是不会叫得这么难听的。
他点了暂停,看到联系人第一个字正好是【顾】,他立刻坐起来,点开消息界面。
顾白马:【吃药了吗?】
嗯,对,他刚才被江老爷子轰上楼,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顾林洬改了备注,还把和他的聊天记录背景图换成了那张画册照片,深情款款的王子图,最后还把他设回了置顶。
这次设置他没上次那么扭捏,毕竟某某人都给他设了置顶,他不设置那肯定是说过不去的吧。
碰瓷儿:【吃了。】
心里吐槽着一指禅打字不方便,于是点开了语音,回复:【感觉没那么肿了,就是还是拿不起东西~】
发了过去后,他盯着屏幕等回复,但是那头变换了好几次【正在输入中……】,却一直没有消息过来。
怎的呢?
他说错话了,有那么难回复吗?
这么想着慕辞点开了自己的语音,这么一听,他自己也皱了眉头。
啊呀,这声儿……
艹,好嗲啊……
碰瓷儿:【那个,我刚才就是嗓子不小心劈了个叉……】
顾白马:【嗯。】
顾林洬的消息过来后,慕辞脑门儿上的尴尬更浓了一些,没有再回复,安静了半分钟后,顾林洬那边才过来消息打破两厢沉默:【你刚才看书包,你手针忘拿了,明天早自习我拿给你?】
碰瓷儿:【好。】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林洬发来消息:【那,晚安,早点休息。】
碰瓷儿:【嗯。】
顾白马:【晚上睡的时候,尽量平躺。】
碰瓷儿:【好。】
顾白马:【晚安。】
碰瓷儿:【拜拜!】
顾白马:【嗯,明天见。】
碰瓷儿:【好。】
……
这么一直不咸不淡的十几轮回复之后,慕辞终于受不了了:【要不你别回了?】
顾白马:【?】
碰瓷儿:【我希望我的消息能是最后一条。你这么老发消息过来,我看着不舒服,就一直回,然后你又回,咱这样,还睡不睡了?】
顾白马:【你怎么突然有这习惯了?之前都没有的吧?】
慕辞正要回复说【一直都有啊】,但是愣怔了一秒后,他反应过来,他确实一直都有这习惯,但前提是对自家人,比如,他老爸,老年,还有没跟他吵架之前的周枫。
总有那么些人,对慕辞来说,他给他发每一条消息,他都想工整的回复,哪怕是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他们消息界面的最后一条,必须是属于慕辞自己的。
因为他想让对方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回应。
慕辞当然不觉得姓顾的能比得上他的家人,可是吧,他又不明白他这奇奇怪怪的小癖好怎么又冒到顾林洬身上去了。
想不明白,那自然就……
不想喽。
慕辞充分发挥鸵鸟精神,回复说:【现在有了。】
顾白马:【……】
碰瓷儿:【别回了,我要睡了。】
顾白马:【好】
碰瓷儿:【……】
顾白马:【?】
碰瓷儿:【别再回了,我这条消息是最后一条,ok?】
顾白马:【ok】
碰瓷儿:【你玩儿我呢?】
顾白马:【嗯】
慕辞一下哽住。
合着您还挺坦然啊……
碰瓷儿:【不要再回了,求求你了,晚安!】
这条消息发过去,沉寂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慕辞抖抖手机,想抖出条消息,但是一直都没有。
显然顾林洬终于听话了。
可是吧……
小少爷还是开始不舒服了。
其实……
他挺想再看顾林洬回复一句【晚安】的。
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关了灯,平躺在床上,闭眼准备睡觉。
可是几分钟的寂静后,他突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慕碰瓷儿,你今儿怎么这么拧巴呀?”
这边辗转反侧,而顾林洬那边也是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盯着聊天框里没有发出去的【晚安】看了多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勾唇浅笑,往上划着消息栏,一直划到慕辞今天的那条语音。
点开,播放,结束,再播放。
他重复了很多遍。
……
星辰冲撞夜色,万籁俱寂的午夜时分,慕辞的房门悄然打开。
本该早早睡下的江老爷子杵着拐杖走了进来,他腿上没什么力气,借着拐杖走路仍然打颤,但生怕吵醒床上睡着的人,他的又走得蹑手蹑脚,这么一路下来,竟然有些狼狈。
睡着前的慕辞是规规矩矩平躺着的,但是睡着之后,没有睡相这种东西的他早已经缩成了一团。
江老爷子轻身在床边坐下,瞧着慕辞这睡相,轻叹了声,他小心翼翼地替他翻了身,重新掖好被子。
如水的黑暗里,江老爷子拿出灯光微弱的手机,鼓捣着拍了一张照片,又眯着眼睛,一个个寻找联系人,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号码,将照片短信发送给那人,然后点了删除记录。
几个月前,手机另一头的这人联系到江老爷子,意味不明的跟他说,希望他去静海多走一走。
他只觉得是什么骚扰消息,交给警卫员处理后,就再也没管过了。
可是几天后,他确实去静海散步了。
静海这地方,是云城的旅游宣传标志,听人说得多了,他也不免想去看看这人间绝色是什么样的地方。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赏景,他就在街边看到了和人摆摊卖唱的慕辞。
少年抱着手风琴,安静的伴奏,恍惚间,他还以为看到故去多年的女儿。
也是恍惚了这么一下,再定睛看过去,少年已经和他的朋友收拾东西离开,消失在静海晚间散步的人群里了。
他没追上。
回去之后,他心觉自己没认错,也是那时他突然想起来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再联系上那个人后,那人知道他想问什么,开门见山给他发了一份亲子鉴定书,一份收养关系证明。
对于突然找到他的江老爷子,慕辞一直是十分抗拒的,但是直到他看到解除收养关系那一栏【慕年】两个字后,他悄然红了眼眶,到第二天便乖乖听话,任由他安排去处。
之前这个叫做慕年的男人说,他现在是慕辞的监护人,他愿意把慕辞还给他们。
他问他,他有什么条件。
慕年却说,没有。
他只是希望江老爷子隔些时候发几张慕辞的照片给他,但这件事不能让慕辞知道。
尔后他依着约定偶尔给他发照片,不过慕年倒是没有任何回复,也不知道究竟看没看到。
后来,他让人去查过慕年这个人。
他是静海一家清吧的老板,学历家庭身世,一张纸就能写完,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是没有奇怪的地方,却又处处透露着古怪。
比如,他十几年前他突然出现在云城,一夜间开了一家酒吧,突然和云城片区派出所的一个姓谢的警官相识,然后突然和这位谢警官成了个家,两个男人抚养两个孩子,还将生活过得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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