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泱撩开帘子进来,“老大。”
曲渡边指尖点点信封,往前一推:“军信,加密,走急,发到镇南关。”
“好的,马上发。”
叶连泱拿了信,准备出去,抬头扫了眼,微微愣了一下,他停顿半秒,“老大,你不舒服?”
曲渡边披着单衣,灯油微晃,他脸色比白天的时候寡淡些。
“哦……就是困了。”
叶连泱关心道:“老大,你得注意休息啊。军务实在不行扔给夏将军。”
曲渡边哭笑不得,“那他真的要被压的喘不过气了,行了你快去吧。”
叶连泱:“好嘞。”
他利落地走了,曲渡边才放松了下,手肘压在桌面上,掌根抵在额头。
有点想念现代的止疼片。
-
曲渡边的信件顺利来到了徐停凤手中。
他写的还是右手字,徐停凤很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完内容后。
徐停凤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小七去剿匪,回来和他说遇见禹若的事。南宁养大大周的匪患,第一个目的,无疑是给大周制造麻烦,第二个目的,估计就是转移视线。
因为青州接壤南宁的山脉连接处,也可以通往天堑。
只要青州济州的视线都集中在剿匪上,那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天堑上面建造绳索通道,避免被青州发现。
徐停凤找来地图。
片刻后,在地图上圈出来伏鸦镇这个地方。
原本是南宁的城镇,后来归属了大周,现在重新被南宁占领,只要再打回来,就可以从这里绕后,突袭天堑位置。
心里有了底之后,徐停凤片刻都没闲着,迅速制定了作战计划。
没想到,前线出了点问题。
前方冲锋的士兵死亡率比前几场战场厮杀的时候提升了一些。
战场上死伤在所难免,但是陡然提升的死亡率明显不正常。
徐停凤发现得早,及时退兵。
然后去了战场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最终,他捡起士兵掉落的武器,内力运于指节,并指用力。
咔嚓。
刀断了。
徐停凤回身,瞥着身后三名镇南关的将领,淡淡道:“解释。”
这三位将领,一位年轻些,姓李,叫李番云,是兰嫔的母家,也就是六皇子的表哥。
他摊手道:“统帅,这是兵器库的人负责管的,要不我把他叫来?”
徐停凤:“不必了,我自己去问。”
负责兵器库的官员倒是没有隐瞒,将从南宁贩子手里购买低价武器的事说了出来。
“我知道有这样的事,”毕竟哪里都有发国难财的,徐停凤将断刀扔在地上,“但我也记得,私贩渠道也需要质量过关,这种程度,应该不合格吧?”
兵器库的官员叹了口气:“可是统帅,咱们哪来的那么多时间来锻造呢?”
哪一样不需要银钱和时间。
再说了,现在户部能给出来银子?
“有得用就不错了,总比用残缺的强。”
徐停凤:“这样的武器有多少?”
“刀五千柄,长枪一千。”
还好,数量不算特别多。
他仔细看了看这批残次品,发现这些刀枪的制式,看着和大周这边的很相似,只是没有兰花形状的标记。
徐停凤找来薛乐添。
他把这家伙也薅来了镇南关,在营帐里充当他身边的大夫。
“咱们当年囤的铁,铸了多少刀剑?”
薛乐添:“三千多吧……你问这个干嘛。”
徐停凤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然后沉吟:“你冒充南宁的兵器贩子,联系我们这边的兵器库官员,压低价格,把好兵器卖给大周。”
“得来银钱一分不留,都换成粮食,然后你再回来,用大周商号的名义,当粮草捐给镇南关。”
薛乐添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他们好不容易囤的铁,要给镇南关的士兵,换来的钱,也要变成粮食给镇南关。
“……大出血啊。”他喃喃道。
而且担了很大风险。
这种时候出钱出力担风险薛乐添理解,他并不难受,只有个疑问:“你那兵器不是给你家外甥囤的吗?现在用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徐停凤:“守国便是守家。国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三千多好兵器,可以让很多士兵不会因为武器的问题丧命,他想了想,还是道,“你留意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个兵器贩子的线索,我总觉得有点怪。”
薛乐添:“好,知道,这就去办。”
人到中年,还是操劳命。
他叹了口气,出了营帐,压低帽檐,飞快消失。
没多久,兵器库的官员就重新接到了一笔来自南宁贩子的订单。
检查完,他发现这批武器的质量很好,而且价格比上个南宁的兵器贩子还低一些。
他都纳了闷了:“南宁这么多发国难财的吗?”
不管他如何想,反正武器已经入库。
徐停凤重新分配队形,让拿着残次品的士兵站在中后方的位置,前面冲锋的全部换成质量好的兵器。
收拾好内忧之后,徐停凤才继续按照计划推行。
镇南关形势好转。
徐停凤几乎就是压着禹若的兵线在打。
他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单独率军,在北疆边境杀进杀出,和这一辈年轻人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
沉寂的十来年,不仅没有消耗他在兵道上的天赋,反而让他变得沉稳,更加游刃有余。
对他而言,禹若是个出色的敌国后辈,再过个七八年,或许能跟他交手的有来有回。
但现在,他还不到那个水平。
-
另一边。
北疆边境。
曲渡边和夏赴阳再次将战线推进三十里。
两方战况传来。
形势向好,大周内部,有人欢喜有人忧。
朝堂上。
不知是谁率先提了一句:“陛下,持剑侯徐劲负伤,应该接回京城医治。留在边境,一直医治不好,也不是办法。”
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还是京城的太医医术比较好。”
“臣也觉得,将持剑侯接回京城比较好,就和长平侯夏宏一样,在京城疗养。”
四皇子回头,看了眼这群站出来说话的臣子。
几乎都是二哥和六弟的人。
到底是担忧徐劲的伤势,还是觉得徐停凤出战,小七日渐势大,终于坐不住了,想把徐劲接回京城控制住?
四皇子淡淡道:“既然担心,为何不派出太医和大夫,前去边境医治徐侯呢?”
他很少在朝中开口,这样冷不丁突然一句,噎的人说不出来话。
片刻后,才有官员继续道:“总不能将全部的大夫和太医都派出去,万一派出去的治不了,来回就是浪费。徐侯回来,才好让各路大夫一一诊断,对症下药。”
四皇子懒得继续说了。
人要是想给自己找理由,千万个都能找出来。
崇昭帝坐在上首,将下面争斗尽收眼底,谁也猜不出来他现在在想什么。
最后,等所有人听他做决定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持剑侯年纪也大了,此番回京休养,朕会亲自探视,谁也不能怠慢。”
五皇子眼神微闪。
父皇这话是顺着大臣们的意思,将徐劲接回来了,但是也同样给徐家站了次台,告诉所有人,不能对徐家下手,不能轻视徐家。
大臣们老实了,这个结果他们接受。
于是垂手道:“陛下圣明。”
传令徐劲回京医治的消息到了边境。
然而出乎意料的,徐劲没回来。
七皇子亲自写了折子,拒绝了崇昭帝这条命令。
第163章
边境。
太阳高悬, 阳光灿烂。
曲渡边在兵器营,袖子撸到手肘,一只脚踩在木墩子上, 正在用尺子量手中零件的尺寸。
夏赴阳找过来的时候,他正抬手抹了下脸上的小木屑。
“小七。”
曲渡边听脚步就知道是谁来了,嗯了声, 还是忙着手中的活, “有事说。”
夏赴阳给他递工具:“我爹来消息了, 说京城那边对你回绝徐侯回京的事, 意见挺大的, 有些话恶意太盛。”
“外公重伤不能挪动, 羊大夫给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曲渡边额间的汗滴在木板上,仍旧全神贯注,“我总不能因为他们的揣测,就拿外公的性命冒险。”
夏赴阳:“他们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会怎么想。”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我上面说外公重伤是实话,他信也好,不信也好, 总归我是不会让外公回去的。”
说句难听的,外公现在这样, 都不一定能撑过路上的颠簸。
就算老登来硬的下旨强制外公走, 他抗旨也不会答应。
不过事情发展不到这个地步, 老登顶多就是心里疙瘩, 还不至于不要脸或者胆小到那种程度。
曲渡边将手中木板丢在地面,正要去旁边拿钉子, 结果被太阳晃了下眼,他眼前模糊一瞬,一脚踩空。
还没等他来个帅气的侧翻站稳,夏赴阳就一把薅住他。
曲渡边甩甩头,眼前对焦了两三秒,才看清夏赴阳的脸,这厮脸上表情有点严肃。
“你眼底下黑眼圈好重,这几天都是什么时辰睡?”
“年轻,觉少,”曲渡边慢吞吞拂开他的手,“你不要羡慕。”
事实上就是他身体太好了,以至于这么长时间,嗅觉还硬挺着,游走在失灵和还有点感觉的交界处,没被彻底扎坏,以至于模拟器暂时收录不了,他调不了疼痛值。
他一边感慨自己身体素质好,一边晚上头疼,睡不着。
夏赴阳:“……别打岔,”他低声说,“看你长大的,你多爱生病,跟你亲近些的谁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刚才这家伙眼中失焦,分明有点头晕的样子。
曲渡边摸摸自己脑袋,“那可能有点中暑,不适应北疆的天气。”
这解释比较合理。
夏赴阳刚来的时候也有点不适应,昼夜温差大不说,还特别晒。
“那就别干活了,晚上再说。”
他拉着曲渡边去阴凉处歇息,顺便叫人端了碗绿豆汤过来,看着曲渡边一口口喝完。
夏赴阳还是不太放心,“叫军医来看看吧。”
“可别,”曲渡边拒绝,“中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备战时期,让军医过来,叫部下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他伸出手腕,抬抬下巴,“你探探。”
有真气的人基本都会探脉,虽然不会看病,但能通过感受脉象强劲与否,判断此人内里是否虚弱。
夏赴阳捏住他手腕,片刻后,“确实没啥事,不虚。”
不怪他反应大,实在是小时候习惯了。
他放了心,“牢里关着的监察处的人闹得越来越凶了,明亲王来找过你两趟,说关太久不好,他那边也拖不下去了,实在没证据,先放出来几个。”
没查清楚,还没有证据的事,没办法将内奸的猜测告诉皇帝,只能拖着打太极。
明亲王估计撑不住了。
曲渡边:“哦,那给他们换个大点的牢。”
六六抓了两个北疆的舌头,但舌头嘴硬,一个自杀了,一个还是死活不肯招,但听到监察处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会躲闪。
不知道还要磨几天,其实只要开个口子就好了,口子一开,他就有理由对监察处审讯,速度会快很多。
“……”
夏赴阳拍拍他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但是他心中还是隐隐担忧。
小七是皇子,或许对陛下少一些臣子的小心翼翼,可皇权下,是皇子还是臣子,又有什么区别。
崇昭帝的反应也确实如曲渡边所料,没有再强制要求,也没有下达明旨,只有一道让徐侯好好休息的关切嘱咐。
但朝中原本提出这个建议的臣子,跳得更高了。
甚至直接有人提出边军监察处的事。
“七皇子一入边境,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就将没有错处的边军监察处关进了牢里,至今都没有放出来。”
“边军监察处在边境十余年,这种情况从未有之,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七皇子此举,岂非有遮住陛下眼睛,蒙蔽圣听之嫌?”
就差直白的说,七皇子会瞒着陛下在边境做什么事了。
监察处的事不是秘密,只是之前崇昭帝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了,所以朝堂上才一直没有人提。
方太傅道:“一派胡言!”
他眼中一片冷怒,甩袖道:“按照你们所说,七皇子在边境独大了不成?别忘了,那边还有长平侯之子在,尔等诛心之言,将长平侯置于何处!”
“方大人,我等只是说监察处的事,可并未提及其他。”
方太傅:“大家同朝为官,话中何意彼此清楚,便不要往自己脸上抹白面粉了。”
他往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明亲王还在边境,监察处情况如何,您一问便知。”
他心里清楚,七皇子每天都会出现在朝臣嘴中,朝堂上变着法的讨论他的这种状况,都是在徐停凤领兵出战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这个弟子,此番锋芒毕露,惹了不知道多少二皇子六皇子党的眼。
上次剿匪还不算明显,这次半点都藏不住了,党争之下,一有风吹草动,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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