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的味道充斥在池浅喉咙,她没命的跑,却看着眼前熙攘簇拥的参照物被一点点削薄。
绿意不再浓郁,黑色在昏暗中划开一道崎岖的线。
杀手的灯光追着池浅铺过来,将她眼前的一片浓绿拨开,露出狰狞长在断崖上的树干。
是悬崖。
咚咚!
两声心脏的敲击扣在池浅胸口,好似死神的叩门声。
她疾跑的脚步猛地刹住,连带着呼吸也一同顿住了。
看来,这就是原文中她跳下去的地方了。
“到头了时小姐。”杀手的声音从池浅背后传来。
他脚步慢了下来,不疾不徐,就这样看着自己跑到悬崖边的池浅,不免有些发笑:“您还真是给自己选了一个好的逃跑路线呢。”
“好不好我也多活了好几十分钟了。”池浅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她想学着时今澜的样子风轻云淡,可呼吸却一直在让她破功。
不好似乎都一块来了,哮喘也来掺和。
池浅感觉喉咙在膨胀,空气被挤压着送进口腔,她得不到足够的氧气,浓郁的血腥气味又弥漫在她的口腔,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折磨。
真是死也不让她死个痛快。
“呵。”拉扯着喉咙,池浅嗤笑一声。
也是这时,池浅发现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疼了。
那是系统警告池浅时今澜处境安全与否的报警器。
如今的安分,倒向池浅传递着一个消息——时今澜起码是安全的。
太好了。
冷月穿过厚重的乌云,在昏暗的断崖上落下一路微光。
池浅眼中抹过一丝苍凉,紧张的神色长吐出一口释然。
她装着自己左腿不便,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做出跟杀手周旋的样子:“时承要我全尸吗?”
“老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就是从这跳下去,我也要带您回去,不过是费点功夫的事情。”杀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一步前进,池浅一步后退。
两人僵持着,寂静中传来一颗石子滚落下去的声音。
没有人听到它落地的声音。
也看不到她被黑夜吞噬的渺小影子。
风声喧嚣,撩起少女的长发。
池浅还是被逼到了悬崖边。
也是这个时候,池浅才发现一开始得知跟真的来到悬崖边上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她以为她做足了准备,甚至在之前还拉着十三一起看高空坠落的科普解析,分析她究竟怎样的姿势摔下去才不那么疼。
当断崖边的夜风吹过池浅的耳朵,她所习惯的温驯变为了在高空中盘旋的暴戾。
尖锐的叫嚣声穿过耳膜直抵心脏,人潜力意识里的不安与害怕就被激发了出来。
靠北。
池浅紧握住自己的手。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原世界连蹦极都不敢尝试。
还能不能反悔,换个死法也行啊……
池浅心中突然怂了。
她胆子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连最开始面对时今澜都被吓个半死。
时今澜。
当这三个印在池浅脑海中,她紧绷的视线忽的柔软了一秒。
她跳下去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让那些杀手发现不了自己顶包的事实。
她要拖延时间,她要时今澜安全。
时今澜的腿上有那么大一个口子,已经不能行动了,她不能让她有一点危险。
刺眼的光亮下,杀手看到池浅的眼睛一下子坚定起来,好像下了某种决心。
“那就麻烦你,下来找我的尸体吧。”
月色皎洁,池浅轻挑起眼尾,对杀手笑了。
话刚说完,她再也没有了迟疑与胆怯,果断的向后仰去。
向断崖。
向她在这个故事的终点……
“!”
狂乱的风刚裹着失重感朝池浅卷席而上,她下意识抬起的手就被一道力握住了。
冰凉的温度贴在池浅的手腕上,灰蒙蒙的土砾味道里落下一片清香。
什么!
池浅不刚相信自己的感觉带她的答案,一下睁开了眼睛。
冷月高悬,树影斑驳下,是时今澜的脸。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一双手紧紧的握住池浅的手臂,截断了她跳崖的过程。
池浅眼睛里装满了不可思议,在时今澜背后,那个杀手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蜷在地上。
十三也来了,亮出它锋利的爪子,围着这个男人,不停的扑过去爪他,咬他,叫他站不起身来,鲜血晕染在褐色的土地上。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时今澜拼命的握着池浅的手,示意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给她。
可池浅迟迟没有抬起她的另一只手。
重逢的欢喜很快就被冷风吹散。
这不是绝处逢生,这是要让时今澜亲眼看着自己死掉。
十三,你究竟在做什么……
池浅脑袋有一瞬的崩溃,她近乎瞬间就明白了十三为什么会放时今澜过来。
她紧咬住牙齿,望向时今澜的眼睛里铺着一层绝望。
就算过去这个破系统惩罚她,差点让她命都没有了,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这该死的系统,恨不得把它拆吃了。
“阿澜,你拉不动我的。”池浅不知道自己还能给时今澜做什么,她想,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的减轻时今澜的负罪感。
她是一定要死的。
时今澜却没必要亲眼看到自己坠崖,永远陷在这场下坠中。
“我可以的,你抓紧我!”时今澜不肯,她坚定到近乎偏执的握着池浅的手,用尽力气的要把池浅拉上来。
上次她滚下山坡的时候池浅就是这样做的。
她不信,池浅能做到的事情,她就做不到。
粗粝的悬崖边缘在磨她的手腕,那如玉脂般的肌肤被磨破出血,鲜红的洇染在池浅的视线中。
不要了。
不要再救我了。
好像有一只手,狠狠的拧在池浅的心口上。
她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人这样坚定的要救自己,感动与负罪痛苦的交织在一起,好似一把银刃,一片一片的,将她剐开。
“喵——!”
忽的,一声很凄厉的猫叫向来。
杀手找准了时机,掐住十三的脖子,直接把它甩了出去
【滋滋,宿主……我没事滋滋滋滋时间,澜的人滋滋滋滋要来了……快跳……任务滋滋滋滋完成了……】
灌木丛发出咚的一声,浓密的葎草吞噬了十三。
而池浅脑海里是十三断断续续的声音,提醒着她就快要完成的任务。
那个被十三攻击了好一阵的杀手伤得不轻,身上似乎有个大口子。
十三的爪子应该是伤到了杀手的腿部动脉,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洇湿了一大片土壤。
池浅远远的看着,觉得现在的情况危险极了。
她跟时今澜都出现了,杀手不仅会杀了自己这个假时今澜,还要杀了这个真时今澜。
不可以。
不可以!
“阿澜,快走!”池浅紧张的盯着一瘸一拐的杀手。
“拉你上来一起!”时今澜就不。
她拼劲全力的拉着池浅。
可池浅像是被下面什么东西缠住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不行,甚至她还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不够用了,她就快要抓不住池浅了。
“阿澜,走啊!”远处男人已经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了,池浅着急了,甚至抬起另一只手,想要主动撬开时今澜的手指。
“不!”时今澜偏执。
粗粝的石头磨着她的手腕,她怎么也不放开。
“我不会放开的,我还有话没有跟你说!”
黑暗中,时今澜那双漆黑的瞳子正直直的盯着池浅。
池浅注意到,她冷白的脖颈处暴起一条长长的青筋,长风吹乱了时今澜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像是一个被情绪摆布的偏执疯子。
池浅停住了。
她顿顿的想,她或许知道该怎样让时今澜放手了。
“时今澜,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感情了?”池浅冷声。
时今澜愣了一下。
池浅喊她什么……?
那抬起来的手终究还是撬进了时今澜紧攥着的虎口中。
池浅生硬的撬着时今澜的手指,仰头望着时今澜的视线冰冷入骨,却又夹着一丝荒凉:“别爱我,我自由了。”
第52章
混沌的长夜似乎走到了尽头, 远处倏然延伸出一缕金色的长线。
海面在朝阳的照映下缓缓浮动,波光粼粼,将天地划分了开来。
高耸的悬崖深不见底, 随即响起了树枝晃动的声音。
风卷着乌云离开天空, 朦胧的晨光洒在攀援而生的树木上, 坠落的人影淹没其中。
那垂在悬崖边的手指还紧攥着, 却输得一败涂地。
时今澜眼睁睁的看着池浅的手溜之于掌心, 她拼了命的去追, 去握住, 握住的却只有冷风。
池浅掉了下去。
她没能抓住池浅。
仿佛有千万只琴弦沿着时今澜的身体绷紧,她就这样目光死死的盯着, 睚眦尽裂, 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那深渊般的黑暗不断吞噬着时今澜眼前的景象, 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怎么可能会不见啊, 明明刚才她还握着这人的手,她还跟她一起逃亡。
风吹来的毫不留情,想要将时今澜掌心残存的温热吞噬。
时今澜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好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里面迅速膨胀,堵住她的四肢五感,密密麻麻的沿着她的眼睛盘桓,形成一片鲜红的血丝。
“您不该出来的,这样她就白死了。”杀手扯了块布紧箍住自己的疯狂流血的伤口, 嗤笑着看着趴在悬崖边的女人。
听到杀手这话, 时今澜登时五指收紧,朝身后杀过一个眼神。
她的掌心里还留有池浅的余温, 他怎么敢说她已经“死”了。
狂风猛的一阵掀过来,杀手握紧了手里的刀。
他明明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个手无寸铁的残废, 却真的被这个眼神恫吓住了一下,那猩红的瞳子让他心底无端端的生出一片恶寒,似乎自己真要被这人眼里的怒意撕碎。
“草。”杀手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太可笑了。
他摆弄着手里的刀子,轻轻一划,就将周围的树枝割断了开来:“时小姐,这里可没有海水,您跳下去太疼了,不如就让我亲手送您上路吧。”
因为池浅的误导,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事情宜快不宜慢,天亮了就不更不好做了,这么说着杀手就朝时今澜快步走去。
“哈。”
时今澜听着背后杀手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过去的时今澜从来没有漏出过这样的神态。
就算是那晚她被时承逼得走到了悬崖边上,黑漆漆的瞳子里也依旧是坚定。
可此刻。
悬崖处的风从来就没有停下过,她柔顺的长发被缭的不成样子。
浓长的眼睫挂住几缕发丝,光打不进它后方的瞳子。那哂笑着的眼瞳铺着一片猩红,好似要滴出血来;晦涩的又如同蒙着一层无望的尘埃,又好似一颗鲜活炽热的心被烧干。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时今澜的心也鲜活起来了呢?
时今澜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就算此刻她必死无疑,她也要给池浅报仇。
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她不信这个男人的运气能比阿浅好。
凌晨的世界里,月亮与太阳同行。
光亮混在漆黑之中,一片灰蒙蒙。
没有人注意到,有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小腿晕染开来。
那早已干涸的深褐底色再次被新的红色冲刷湿润,混合着灌木丛的叶子,地上的尘土,脏污狰狞的钻进伤口。
时今澜能追着池浅来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可她依旧发了狠的,撑着痛入骨髓的腿,要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时今澜颤巍巍的站在悬崖边上,只等着男人过来,她就拉着他同归于尽——
“当啷。”
风呼啸而过,时今澜并没有如愿以偿的看到男人走过来。
反而是听见了利器落地的声音。
她直直的盯着视线里的男人,那张被放大了的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真的跟海岛的渔民一样。
只是海岛的渔民不会突然口吐鲜血。
“……草。”
男人闷声啐骂,兀的在时今澜的视线里吐出了大片的鲜血。
时今澜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仿若被抽了骨头一样的,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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