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说他想歇歇再出去的。
但是看着古兰时面无表情的脸,他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晚上的集市又是另一番风味,摊贩吆喝着,每个摊子上点着油灯,红黄相间的幡布猎猎作响,衬着满空繁星和黄黑色的沙土,一眼望过去很壮观。
贺裕甩着自己肩膀上搭着的小辫子,兴致勃勃地在每个摊子上摸摸捡捡。
这次他倒是买了不少东西,一穗热腾腾的烤玉米,一个驱蚊虫的香囊,还有一对玉佩。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还是跟第一次见到一样,爱不释手。
这时候,他停在了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上。
一个红白色的狐狸面具吸引了他,他将它摘了下来,放在灯光下面慢慢端详着。
挺好看的,但是不适合他。
做工也别致,倒是难得。
他本来想问问这个东西多少钱,身后的侍卫直接丢出了一颗绿色的宝石,示意他不用问了。
贺裕:“……”
这个侍卫到底有没有买过东西,这面具怎么也不值得一颗宝石吧?
从小长在中原的贺裕并不知道,在西域,宝石是最不值钱的那一类货币,尤其是蓝色和绿色的。
就在这时候,贺裕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是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孩,他在人群中跑,他娘在后面拿着一根细长的竿子追。
大概是惹了祸的孩子,脸上的泪都还没干,嘴里还呼喊着什么。
贺裕的手没稳住,面具被撞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贺裕身形晃了一下,想要低头去捡。
一双素白干净、骨节分明的手先落到了那张面具上。
贺裕顺着这双手抬眸看去,发现那是一张中原人的面孔。
他戴了发冠,一袭月白色长袍,罩着一层银灰色的长纱。清冷绝逸的脸上波澜不惊,一双凤眸微微向下垂,鼻尖一抹小痣,唇色有一点乌紫,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病弱美人。
贺裕被这人的美貌惊了一瞬,话都忘记说了。他此生见过美人无数,此刻却也不得不为对方的模样所惊艳到失语。
那人用很流畅的乌夜语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贺裕说话不利索了起来:“是,是的。”
一说出口,竟然是中原话。
对方也有些诧异,下意识看向了贺裕的脸。
陆瑾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头饰上,秀眉一拧,似乎是在想为什么一个中原人会编发,戴上了红玛瑙——还出现在了这里。
他的身后,似乎有乌夜国的士兵?
此时,贺裕身后的士兵忽然鞠躬行礼:“军师大人。”
贺裕听不懂对方的称谓,他喉结滚动,接过了面具:“你是谁?”他用乌夜语道。
陆瑾低低一笑,病态的眸仿佛添进了月光:“我是乌夜国郾城驻军军师,你又是谁?”
他的中原话低醇悦耳,像是开了盖的老酒,散着一股醉人的味道。
贺裕解释不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下意识又问道:“你是中原人吗?”
陆瑾觉得对方发红的眼睑很漂亮,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是齐国人,”他微笑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情敌哥闪亮登场
第36章 王爷受苦
贺裕觉得二人的距离有点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你是齐国人?”他内心有点触动,在这碰见老乡,还真是让人心里发酸。
陆瑾淡淡一笑:“嗯,你也是吗?”
“我……”贺裕抿了抿唇,“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世。
要说自己是尊贵的王爷,结果被判了流放,然后成了乌夜国的俘虏?
那也太丢人了吧。
陆瑾仿佛没看见对方眼神里的闪躲,直白问道:“你也归顺了乌夜国吗?”贺裕:“?”
怪不得能在郾城驻军中混个差事,怪不得他身后那个士兵对这人尊敬有加,原来是归顺了乌夜国。
他抬眸看向这个略高于他的瘦弱美人:“你是齐国叛徒?”
二人用中原话交流,后边的士兵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陆瑾扯了扯嘴角,脸上闪过一抹凉薄的笑意:“算是吧。”不要脸。
贺裕内心愤愤道。
原本对这个病弱美人的好感全都散没了,贺裕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火气。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老乡,还是个叛徒。
“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贺裕退后一步,那个面具也塞到了身后士兵的手里,仿佛对方碰过的都是脏东西一样。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陆瑾悠悠道:“王爷且慢。”
贺裕心跳一滞,面上却没有表现。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身后那个士兵监控着,出来之后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会被报给古兰时。
他必须装得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的是你。”陆瑾低低一笑,“王爷和陛下生得有七分相似呢。”
听到这句话,贺裕平淡无波的心湖忽然沸腾起来,他的面颊因为激动而染开红晕:“你到底是谁?”
陆瑾颔首:“臣是个叛变的齐国人。”
贺裕觉得对方的身份绝对不止那么简单。
对方自称“臣”。
只有齐国官臣会对齐国皇室自称“臣”。
贺裕低眸,忽地一笑,双手环胸,靠近了他的身子:“那我记住你这张脸了,回头让皇兄找人把你抓起来,碎尸万段。”
陆瑾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沁人心脾。
“王爷先逃出这地方再说吧。”他道。
贺裕伸出手,钳制住了对方的下巴,轻吐气道:“你知道我是谁,自然知道救我能得到多少报酬。”
陆瑾眼神幽暗了几分,十分配合地低下头来与他对视,面色仿佛明珠生晕,那股病气也散了不少,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王爷,你定会得偿所愿的。”
贺裕嘴唇颤动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对方。
“我以后还想找你,该怎么见你?”他问。
“自然是臣去找王爷。”陆瑾抖了抖身上被弄皱的华衫,头上簪发冠的玉饰熠熠生辉,又恢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贺裕哑声道:“我现在是古兰时的男宠。”
陆瑾瞳孔微微一缩,片刻之后又神态自若:“王爷受苦。”
怪不得要打扮成这样……
看来大殿下对他们齐国的瑾王殿下十分上心呢。
陆瑾的眼神倏然间有些晦暗不明。
“今晚是意外,我一般没有出去的权力。”贺裕逮着这个机会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在郾城王宫。”
陆瑾点点头:“好。”
贺裕知道二人再谈下去怕是会惹人猜疑,便主动离开了。
陆瑾望着对方的背影,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回神,从摊贩手里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红白色狐狸面具。……
回到客栈的贺裕胆战心惊,心中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通过陆瑾逃出这个鬼地方,他的脸上就变得有些红润,紧张而又期待。
在郾城待久了,他差点忘记自己还有离开的可能。
希望不是一场空欢喜。
他在屋外等待,寝殿里的侍卫正在跟古兰时禀报今晚发生了什么。
“砰”的一声,古兰时的笔筒裂开了。
“你说他亲了陆瑾一口?”语气中压着一股怒意。
侍卫的身子抖了一下,诚惶诚恐道:“二人靠得很近,奴也只是从背后看到了,并不真切。”
从他那个方向看过去,二人确实像是亲吻。
古兰时肩上的纱带染了血,额间又冒出细汗。
侍卫大惊道:“大殿下,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古兰时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把他带进来。”
侍卫一愣,然后应声退了下去。
贺裕几乎是被侍卫摔在地上的。
他眼冒金星,揉着屁股刚想控诉,发觉古兰时正阴飕飕地看向他。
贺裕盘跪在地上,很懂眼色地没有起身,方才侍卫在里面待了能有两刻钟,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想必是陆瑾的事情让他起疑,这个时候他只能装乖。
可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又想逃跑了。
“贺裕,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古兰时瞥了他一眼。
贺裕有些茫然:“啊?”
“怎么,在孤身边的时候装得那么坚贞,碰上别的男人就不装了?你不是只喜欢瑾王府的那些温香软玉吗?”古兰时站起身来,身上原本的血腥味被一股好闻的花香给盖住了。
贺裕还是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古兰时……”
“孤等会儿就把陆瑾给杀了。”古兰时将人托了起来,几乎是拽着拎到了床上,也不管对方的求饶。
“古兰时你疯了!”
“你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你别拽我了!”
贺裕胳膊都被拽红了,他被摔在了床上,还没等他挣扎,温热又侵占性极强的唇就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贺裕:狗侍卫,眼睛不需要可以捐了
第37章 再度受辱
贺裕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的双手被对方狠狠禁锢在怀里,腿也被压住了。
古兰时生气时候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记得这人刚刚提到了陆瑾?陆瑾是那个军师吧?难不成这人是知道自己和那个军师的谈话了?
一想到古兰时身边的人不一定完全听不懂中原话——比如说上次那个女奴,贺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还是太大意了!
贺裕的嘴唇边都被亲肿了,对方像是报复似的,咬了他好几下。
暗黄色的油灯光下,他的唇泛着柔色的光泽,配着他那双温驯无害的眼睛,实在很可怜。
古兰时自知失态,下巴抵在对方的锁骨处,呼吸声很重。
“对不起古兰时,我错了。”贺裕先乖乖道歉。
古兰时被他气得牙痒痒。
这个时候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
“贺裕,虽然孤没有给过你名分,但是王宫里的人都叫你一声大妃,你在乌夜国的地界公然和别的男子……做这种事情,到底是因为真的按捺不住,还是想要挑衅孤?”
贺裕眸子微微睁大:“什么,我和别的男人做什么了?”
“你还装傻?”古兰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个人的辫子缠到了一起,其间的红宝石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我……”贺裕想起自己和陆瑾的距离好像确实很近,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支支吾吾道,“可是我跟他什么都没做啊。”
古兰时觉得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看着贺裕这一脸茫然的样子,顿时又是一口气上不来:“你给孤滚出去。”他不该生气。
无论贺裕有没有跟别的男人亲近,他都不该这么生气。
贺裕缩了一下脖子:“外面好冷的。”
古兰时投过去一记眼刀,贺裕再也不敢顶嘴,怯怯地点了点头。
“大巫晚上过来了。”因为惦记着他身上的伤口,大巫还是紧赶慢赶来到这边境的集市了。
“夜里让大巫看着你,别再想出什么自杀的事情。”古兰时平复了情绪,“若是再被孤发现你想要自尽,你就等着被丢进军营吧。”
贺裕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一白,勉强地点了点头。
古兰时看着他头上的红玛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又开始躁郁不安,于是伸手拽过了那几颗代表乌夜国王室身份象征的珠串:“现在滚。”
贺裕被赶出去了。
跪在客栈楼梯口。
虽然古兰时没有这么吩咐,但是他手底下的侍卫擅作主张,将他带去了大巫房间附近的楼梯口。
周围来来往往的乌夜国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有些人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几分嫌恶。
乌夜国人厌恶齐国人,这是三岁稚儿都知道的事情。
贺裕跪得膝盖疼,还很困,又冷又饿。
他从自己的袖口掏出晚间在集市上买的一对玉佩,想丢出去一个,犹豫了一会儿,没忍心,指腹慢慢擦着玉佩的纹路。他的眼睛掉出了豆大的眼泪,看着委屈极了。
买的糕点也没吃上,全都凉了。
贺裕哭得难过,身边只有一个侍卫看着,还爱答不理。
不知何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砰”的一声,好像是谁踹了自己的后背一脚。
一个戴着镀金头纱的乌夜国人笑得放荡,仿佛捉弄这个中原人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
贺裕被踹翻在地上,额头磕在了楼角,留下了一块血痕。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顿时呼吸一滞。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乌夜国人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踹了上去,将人踢翻在地。他身边还有几个同伴,见状,都跟着一起欺负贺裕。
贺裕抱着头,痛苦地看向身边看守的侍卫。
可是那个侍卫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冷漠地别过头去。
是了,乌夜国人都恨齐国人。
那古兰时呢……
他也恨自己吗?
贺裕心里无声地自嘲一笑,他当然是恨自己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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