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外界的回归者们骇然发现,他们失去了住在那里的同伴——春明街道重现人间之后,那里原住的回归者们消失了所有痕迹,也从普通人的记忆中褪色消失。
所有的回归者,通通不见了。
“后来有得到什么调查结果吗?”闻澜听得专注,眉头不免渐渐锁起。
从普通人的记忆中消失,在真实的世界失去痕迹,这很像……
郁辛道:“新闻中安抚普通人的说法是,春明街道出现特殊磁场,影响了探测仪器。特事处给出的对外口径是,有空间系的失序者割裂了那片区域,将它划出了我们所在的世界。换种说法,春明街道被连接到了另一片平行时空,所以仪器设备都探测不到,而居民的记忆依旧连贯。”
闻澜“哦”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
可能是酒足饭饱后头脑不怎么清醒,也可能是这娓娓道来的温和讲述给了闻澜一种领导十分和蔼可亲的错觉,他突然有些想刨根问题、并不大愿意被这所谓的“口径”所打发了。
反正他现在也是这组的一员了,难道有什么还要专门瞒着他?
于是他问:“那对内呢?”
内部又有什么说法?
郁辛停顿了一下,语调不变:“对内也是同样口径。”
闻澜心头一跳,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但其实不是这样?”
开到一处小区外,郁辛终于慢下了车速。
“不错,并不存在什么空间系的回归者,但春明街道确实被连接到了另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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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谁啊?”小区外的保安看到来车,打着呵欠问了一句。
“同事喝醉了,我们送他回来。”郁辛道。
“哦,好的。”老式的小区物业并不怎么严格,保安看了看郁辛的模样又打量了两眼那车,痛快放行。
来到一处楼下,郁辛停下了车。闻澜自觉主动去搀扶着胡维下车,使劲拍打了他几下,后者总算迷蒙着一双眼睛稍稍有了些意识:“闻……闻澜?老大?要出任务了吗?”显然也没多少意识。
“出什么任务,醒醒,你妈等着呢!手机给我,我来打给阿姨。”闻澜没好气道。
胡维迷迷瞪瞪地掏出手机,扫脸识别开了锁屏。
闻澜打通了电话,对面的妇人听清楚原委后顿时“哎哟!”一声嚎,中气十足。
“臭小子又给领导添麻烦了是不?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马上过来!老胡,老胡快点儿,哎哟别搓麻将了!你儿子喝醉要睡桥洞了!”
“妈?哦!妈!”胡维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摇摇晃晃去抓手机。闻澜那身板本没有多结实,自然经不起醉鬼的闹腾,便将手机一把塞还到了胡维手中。
胡维握着手机,站的笔直:“妈,我很好!我没有喝醉!我们领导也很好!没有睡桥洞!”
胡维父母很快来到了楼下。
胡维母亲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和蔼中年妇女,她个子不高,跑得却比家里的老头子快很多。一看到胡维,她习惯性地抽了抽嘴角似乎恨不得去扯他耳朵,看到郁辛、闻澜两人在,女人忍住了差点就伸出的手。
“哎呀,真是麻烦两位领导了,这臭小子酒量不好还贪嘴,给二位添麻烦了!”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又纳闷怎么这回来的不是许副队长?这两个人看着面生,也不知在小维单位里是什么职位身份呢。她并不认识郁辛,不过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便觉得看郁辛这气质喊他一声“领导”总没错。
“没事。”郁辛客客气气道,“伯母带小维回去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对的对的。”胡母连连应声,“可不能耽误明天上班!”
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架起胡维却一点儿不吃力:“走走走快回家去!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老胡,老胡你好了没啊,快来搭把手!哎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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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上,封闭的空间内此刻只剩两人。
闻澜绑好了安全带。夜风一吹,他人也清醒了不少。
“郁队,然后呢?”
方才的话题并没有聊完。
郁辛启动了车子:“你猜到了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闻澜敛下眼敛,车外的灯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映出他清隽却线条分明的五官。
他确实有了个猜测。
那样了无痕迹的消失方式,太像《The End》消除失败者痕迹的手段。
也难怪特事处直接将失踪的封景等人定义为殉职。
答案呼之欲出。
闻澜问:“另外的世界,是指游戏的世界?”
“是的,春明街道被拉进了游戏。”郁辛顿了顿,接着道,“但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毕竟……”
“毕竟”什么,郁辛没有明说,但闻澜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这三年能有这样的平静,印证了游戏已经停服,至少当时确实如此。但春明街道之事,是否说明着这股玩弄了无数人的力量在渐渐复苏?
“其实特事处也并没有太多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但这是最合理、最能解释为什么失踪者会从普通人记忆中消失的理由。”郁辛道。
郁辛的语速不快,平平叙述间不掺什么多余情绪,却一字一句清晰落在闻澜耳中。
闻澜道:“这样啊。”
郁辛余光看了他一眼,道:“保护好自己,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28章 入职测验(七)
闻澜打开房中灯。
顿了顿,他走到窗边,视线穿过洁净的玻璃,看到楼下一辆黑色SUV不疾不徐亮起了车灯,缓缓驶离。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闻澜拉上窗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桌边坐下,上网浏览起来。
社会新闻页面一片和谐,哪哪儿新开了楼盘又被划成了学区房,谁家又出了新型通信器具有哪些哪些新功能,车贷房贷各种贷款利率降至多少多少,哪里的树上一夕之间开满了鲜花,等等等等,让人不禁感叹这个族群生存不易,每天工作生活之外居然还要关心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而之前猫咖和玫瑰庄园之事,一个成了西城警方追踪多月、抓获外省逃犯的表彰,另一个则是成为了夏季安全教育的典型。
生命珍贵,放在这天大地大的人世间却渺小而微弱。除了最亲近之人,谁会去争辩一句他不可能失足坠楼、不可能平白溺死?
而个体的呼喊是可以被轻易抑制的。
闻澜搜索“春明街道”,查到当时地区政府特地邀请了《走X科学》前去调查,结果节目组洋洋洒洒拍了三集,极尽耸人听闻,最终得出了“大概是磁场影响”的结论,让人十分无语。
除此之外闻澜了解到了春明街道哪些地方正在做城区改造,哪里的经发局又来签订了合作发展的框架协议,哪里开了些高端的展馆画廊,又有哪几个综合体正在规划。
一切都看不出丝毫端倪,一切都一如寻常。
闻澜想起了那个蛊惑了周雪莹之人,也是借了楚源之身现身之人。
此人能在人意识之海植入恶意,亦可以相隔千里操纵他人行动,甚至他还可以借一个普通人之身发动技能引起爆炸。
闻澜回忆着曾经经历的世界,细数过积分榜上排名前位之人的能力和行事风格,却似乎都和这人对不上。
也没有人能给他那样一种探究不透的、隐隐会有危险的感觉。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莫非是他掩藏了能力,抑或此人根本并非是……
“嘶!”
头脑骤然一阵剧痛,如同冰冷的尖锥扎进了太阳穴。
闻澜眉头一跳,轻轻倒吸一口气,伸手狠狠按住额角。
脑中刚才那一点儿念头也浮云般消散了。
头脑放空片刻,骤痛稍稍缓解。闻澜不知想到了什么,删掉了方才在对话框中敲了一半的两行问话。
算了,明天直接问吧。
显示器的白光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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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闻澜骑着小电瓶准时准点来到楼里报道,刷了卡上楼后却诧异地发现一组的办公区域里一个外勤的人也没有。
昨天那些眼熟的面孔一个都不在。
他一头雾水,正准备拨打电话问一下胡维到底什么情况,隔壁部门的梁云在那儿观望了半天,探出了脑袋,十分热络地招呼起来:“你好啊新人!昨天好像见过你,刚来吗?哎呀外勤组好久没来新人了,真是稀有动物啊……”
“你好。”闻澜道,“你知道我的同事们去哪里了吗?”
“他们去放风、啊不去巡街了啊,”梁云诧异道,“上午外勤组会在各自管辖区域巡逻一圈,没事的话也要中午才回来,没人跟你说过吗?”
看到闻澜睁大了眼睛一无所知的样子,梁云顿时有了种身为前辈的责任感,心中默默鄙视了外勤的那几个人,当然郁队除外。
自诩外勤外援的他端正坐姿伸直脖子推了推方框眼睛,眼镜后的神情似遗憾又似痛心疾首:“一组外勤的那几个,虽然说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可细节上除了郁队和许副队,其他那一群人那是真的不行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和你说?哎不过你是新人,估计还没来得及给你分配区域。也没有给你安排个师父带带吗?……我们好歹是一个公共安全部门,办事都有流程,行事也有规章,每个人新入职都需要安排个前辈先带一段时日的,这都没个人告诉你吗?”
闻澜摇摇头,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完全没听说这个。
昨天从门里出来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他跟着胡维在大楼里地面上几层转了一圈,囫囵了解了哪层大概有些什么人,然后就去聚餐去了。
完了之后几个人喝得大醉,他也在想事情,分别的时候也没人再想起提醒他今天报道的事情。
梁云一看他被坑了,顿时十分热心地要帮这个新人联络他的组员,也正好逮住这机会数落一番胡维他们。
“来来来我帮你打电话问问他们,是谁这么不负责……”梁云还没来得及按下电话,目光看到门外一人,声音骤然高了八度,脖子一抻立刻端正了姿势,“郁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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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辛微笑着与梁云打了声招呼,迎面走来衣摆带起一道墨色的风。
梁云立即缩回脑袋,不敢再东张西望。
郁辛步履不停走到闻澜身旁,神色温和:“原该是许副队带你一段时间,但昨晚他手上一个案子突然有了些眉目,他只得匆匆离开,后续安排未来得及做好。未能同你联系好,抱歉。”
郁辛一双瞳孔颜色极黑,深刻的眼窝中那黑色浓得似乎要滴出墨来,又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线。在他那副惯有的温和外表下,那双眼中似乎总是平静而近乎淡漠的,看不见太多情绪。
闻澜快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飘忽的眼神看起来完全是个新人的拘谨样子。
“我没关系,郁队。”
其实领导也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嘛,他总归听领导安排就是了。
郁辛神色不变,领着闻澜到他座位,温言解释道:“我们这组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队里其他人都有日常监察管控的作业,因而都会晚点来办公室。”
闻澜点点头,心中对这岗位的好感又增加了一点。
“郁队,那我的监管范围是哪里?”其他人都有负责区域,那他的作业区域又在哪儿呢?
郁辛道:“工作相关内容我昨晚已发你,稍后你登陆看下就知道了。”
昨晚他到家都快十点了,领导工作可真够积极的半夜还做工作,看来是在提醒他也要端正工作态度,不能因为工作性质而彻底没了约束。
闻澜老老实实道:“好的,谢谢。”
郁辛:“不必见外,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闻澜:“好。”反正他就坐郁辛办公室门口,虽然他大概是不方便摸鱼了,请教问题起来倒也方便。
“郁队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没什么吩咐的话他要开工干活了。
他自顾安安稳稳坐着,让领导在一旁站着干看着,闻澜心再大也觉得有哪里不大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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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装模作样在那里认真敲着键盘,实际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越听越忍不住摇头。
这新来的小伙子是缺根筋还是怎的,郁队这么和颜悦色与他沟通业务,他就这么硬邦邦地赶人走?要知道那是他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啊!
郁辛:“还有些事要向你了解下,来我办公室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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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澜没想到郁辛直接来找他了。
即便郁辛不来找他,他也打算找个机会问下,他还有一些疑问需要郁辛解答。
郁辛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多余摆设,闻澜粗粗打量一眼,居然看不到一点关于他个人的物品。
胡维的桌上放着他和爱宠大金毛的合照,许希原的钥匙扣上有个毛绒绒的小黄鸡,其他人身边的物品多少会透露出一点这个人的人际关系或是个人爱好。
然而郁辛的办公室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什么私人物品也没有,连他桌山的水杯都是特事处统一配备的,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个人的个人好恶。
哦,大概有一株夭折的盆栽,闻澜瞧见郁辛桌上有个透明的玻璃方盆,盆里已经完全看不到植物的影子了,就剩了点打底的陶瓷粒,橙红色的倒也挺好看。
闻澜有些无语地收回视线,心道这领导怎么不及时换盆新的,眼神不再乱飘。
郁辛倒了杯水给他:“坐。”
闻澜天生不知道客气,依言落座。
他直来直去惯了,话语更不知道客气:“郁队有什么要问我吗?”
郁辛从他背后走到办公桌前,与闻澜相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温和道:“别紧张,只是随便问问。不需要那么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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