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澜扫了一眼,感觉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遂关掉了窗口,页面消失前他看到一个枫叶头像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叫停这场无意义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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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澜浏览公共网页上组里这一周的周报之后,胡维也咋咋呼呼回来了。
他显然心情很好,顺利封禁了这么一个危险的失控物,他这个月的绩效应该很不错。
看到闻澜在这里,胡维两条眉毛挑起:“你怎么还在这儿看什么周报?你没听说那个醒来的夏……夏什么着急忙慌找你?”
“他找错人了吧。”闻澜奇怪道,他又不会医疗。
胡维:“这可不是我说的,刚叶组长的助手遇到我时还特别问起你,明里暗里在打听你和这倒霉鬼有什么特殊交情呢。”
闻澜微微皱起了眉头。
果然,没多久闻澜便被叫去了医疗室。
这栋楼里有一层是单独划分给医疗组的。
说起来实际用到医疗组这一层的情况不多,一般情况下,要是有人在特事处行动中被波及、受到点儿什么伤,普通人多是被协调完记忆之后送到医院治疗,回归者更是会自觉遵守保密协议、无需多照顾。
除非这伤不方便见寻常医护,或者说患者的情况比较特殊,才会用到这层。
闻澜进到这未曾踏足过的一层,循着门上的牌号来到了叶组长所说的那一间。
医务室中极为安静,里头有两个人。
叶组长端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计算机前忙碌,头也不抬,整个人露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气;另一个人则远远坐在最边上的木质沙发椅上,捧着杯茶水什么也没在干,好像就是在纯发呆。
“叶组长,夏先生。”闻澜走近,打了声招呼。
叶宁心好像根本没听见,也没个响应,自顾快速敲击着键盘。倒是夏知久听到这个声音,突然“腾”地站了起来,神色骤然绷紧。
他听到闻澜声音的那一剎那,好像从梦中突然惊醒,脸上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惶。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音色较往日沙哑些:“闻澜。”
叶宁心敲下最后一个回车,终于从计算机前抬起头。
他看看面前两人,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夏知久的惊惶和闻澜的疑惑,开口道:“闻澜,这人说他恢复了记忆,并且这段记忆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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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卷起了窗帘,日光照进这间二十坪左右的小屋。
屋子里空荡荡的,东西很少,唯二称得上是大件的就数一张床和一台电脑。
大概是主人久出未归,计算机屏幕已经暗了。
桌上散落着几张空白的纸片,靠近墙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或许是这二人拍照时有些不好意思,画面中两人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站得有些远。
照片里的女孩子十分可爱,穿着一件印着柴犬头像的连帽衫,笑出灿烂的白牙,伸手比着小树杈;男生则看着有些腼腆,双手紧贴裤腿侧缝直立着、仿佛在站军姿。照片里绿树成荫,也是个明媚的夏天。
门外,穿着花衬衣的刘婶下楼去丢垃圾。
她摇摇晃晃走过走廊,心说这两天怎么听不见隔壁的吵闹了?她心里狐疑,想往去伸个耳朵听听动静。不过这会儿她手里还拿着两袋臭烘烘的垃圾,她想了想,还是赶快先丢了吧,过会儿回来再去看看那小年轻。
知了聒噪地叫着,没过多久,刘婶丢完垃圾回到了楼里。
外头烈日正盛,她被这酷烈的日头晒得脑袋有些晕乎,一张嘴即便因脱水而有些干裂,却也没停下叭叭叭。她苦着张脸忍不住念叨着这些年怎么越来越热,也不知抱怨给谁听,一路走过了走廊,没再停留。
热风吹动了窗帘。
门内,照片里的女孩子孤零零地比着个树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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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久看了眼叶宁心,神情有些犹豫。
“需要我回避吗?”叶宁心问闻澜。
“没关系,叶组长是可信之人。”回避反而显得他不自然。况且既然叶宁心如此直言,想来方才已经从夏知久处得到了一些信息,他也没什么想隐瞒的。
于是闻澜问夏知久:“你想起什么了吗?”
夏知久坐得笔直,他紧握着手中的玻璃杯,深深注视着闻澜:“闻澜,你说你记忆有段缺失,是吗?”
“是的,怎么了?”关于游戏的记忆,闻澜缺失了最后脱离游戏前的那一段,前期的其他记忆都没有问题,只有最后一个世界,关于那最后一个世界的记忆,他是模糊不清的。只是偶尔脑中会闪过一些并不连贯的画面,让他产生似曾相识之感。
之前见到夏知久那幅画作时,闻澜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因而与夏知久沟通时,闻澜便告知他自己也见过那个画面,并说出一两个细节,也正好获得了夏知久的信任。
“你还记得吗,你有过一把匕首?”夏知久问。
闻澜眨眨眼:“不错。”
夏知久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憧憬:“如果我说,我好像是你的匕首……”
闻澜的表情不免有些古怪,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自己是柄匕首了?
叶宁心闻言十分平静,也可能是之前夏知久已经同他说过,所以此刻他没有半点讶异。他问:“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夏知久定定神,道:“那柄匕首是银色的,在与你绑定之后才固定了形态。”他大概也觉得叙述起来有些别扭,语气有些迟疑,“柄上是衔尾羽蛇图样,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却可以割开万物。”
闻澜淡淡道:“单凭外观与属性,我的几个朋友也都清楚。”
夏知久狠了狠心,道:“来看我的意识海吧,我知道最后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第37章 记忆画廊(九)
最终,闻澜并没有去感知夏知久的意识海。合规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既然对方能说出这话,那么无论此人是有意还是无知,他相信对方的意识海定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他的确曾有一把匕首,锋锐且无坚不摧,那是他在最初的一个世界中结识的一个朋友赠与他的。他那位朋友很有意思,那柄匕首也很有趣。
在友人将匕首赠于他手之后,这柄匕首居然还自动微调了形态,变得更为轻巧灵便,无论是在长度上还是重量上都无比贴合他的使用习惯,用起来极为趁手。
玩家间是可以互赠道具与装备的,这些物品也会随着“赠与”这一动作而更换绑定对象。他很喜欢那柄匕首,也一直将它随身带着,甚至从不放入储物格。
他记得他在登入最后一个世界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它,但当他脱离游戏、自医院睁开眼睛时,他发现无论是身上还是储物格中,都没了这柄匕首的痕迹。
他不记得那最后一个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按照他自己的性格推测,他绝不会把这柄匕首交于其他人。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匕首变成了人,是否真有这样的可能呢?游戏世界的一切本就荒诞而无法解释,或许不是匕首成了人,而是人的意识依附到了匕首之上。如果真的有人以匕首的身份经历了那荒诞的游戏,是否他真的能够从中窥见真实并且在未知的力量下依旧保留这份记忆?
夏知久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隐瞒或者欺诈之意,也没有丝毫敌意,他的一言一行堪称坦诚,连一向警觉的闻澜心中有个声音仿佛在规劝他,都已经回到现世了,何必处处提心吊胆、那般谨小慎微,哪里会有那么多人处心积虑?连闻澜自己都怀疑是否是自己多心。
夏知久说,他在画廊中幻境的刺激之下记起了一些事情,可以证明他所言非虚。关于往前的几个世界的信息,他头脑中如今依旧只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那些画面却尚未形成连贯的情节。他说不清楚,却可以简要描述几个画面,而从闻澜并没有反驳的反应来看,夏知久相信自己并没有说错。
而他最近的也是最清晰的一段记忆,便是现实中以噩梦的形式困扰他许久的那一场大火。这也是他印象中的最后一个世界。
在闻澜与叶宁心的探究的目光中,夏知久难免有些忐忑,但还是定了定心神说了下去。
他说,最后一个副本是人类与深渊异族之争,以圣殿为首的人族需要抵御深渊魔物来袭,并且最终阻止魔物之主降世。
按夏知久的视角,他不清楚那个世界登录了多少玩家,又分别获得了什么身份,但他知晓关于闻澜这边的情况。闻澜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是个吟游诗人,他以无害的外表游离于圣殿骑士团之外,混迹于平民之间,当深渊一族向人族发起进攻时,闻澜和他几个同伴终于也找出了藏匿在人族都城近处的深渊之主、恶念之聚合体,也是那一场游戏的最终BOSS,最终在灭世的天火中,闻澜与他的朋友们竭尽全力,最后在圣殿的掩护下,用那柄无坚不摧的匕首将深渊之主斩杀。
夏知久随口提到了几个名字,闻澜眼神一动,那恰是他所熟悉的几个人。
夏知久神情有些不确定:“他们该是你的同伴,我听到过你与他们沟通。”
叶宁心看了闻澜一眼:“这几人似乎都是同一公会的?”而且都是守密人公会中相当厉害的角色。
闻澜坦然承认:“我和他们是一个公会的,所以他们很照顾我。”
叶宁心应了一声,没再追问,好像对此突然失去了兴趣。他转而问向了夏知久:“这个副本我闻所未闻,当然,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说辞。但是,如闻澜这方已是依你所言获得了最终胜利,那他又何故会昏迷三年。而方才你提到这名字的几个人,我需要在内网上确认一下这些的信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知久面色惭愧,“我的记忆断在斩杀深渊之主后。好像是我的……刀身损毁了,然后我便意识不清了。”
“所以你还是不清楚最后发生了什么。”叶宁心道,“以兵器形态进到游戏这种情况我并没有遇到过,但我有个朋友,之前在一个世界里拿过一个兽人的身份,是一只外观毫无异常的普通兔子,甚至在他没做完系列任务时无法顺利化成人形。既然玩家能在不同的世界拥有不同身份,那么随机之下变成一件兵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我们没遇到有可能是样本太少,也有可能是作为兵器玩家的主动性太差,或许大部分都已经折损、消失了。”
“会是这样吗?”夏知久仔细听着,眉头紧皱。在这醒来的半天时间里,充斥而来的记忆完全颠覆并重塑了他的世界观,在现实中他所骄傲的一切,他的才华、他的灵气,在那个荒诞而危机四伏的世界中什么也不是,他一无是处并且一无所有,什么也做不到。他神情复杂,样子恹恹的有些灰心丧气:“看来我还是太没用了,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起来。”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顺着劝说一句“不是的不要妄自菲薄”之类,但此刻叶宁心重新低下头视线回到屏幕、开始搜寻方才夏知久谈及的那几个人名,而闻澜也没那个当知心好人的习惯,二人愣是没一个人接茬,于是医疗室突然陷入了沉默。
“咚咚。”
有人来敲了门,是个身着工作服的人事保障组组员。来人客客气气问叶宁心关于夏知久的后续处理方案,如果有内部人员进行担保,那么回归者的登记流程会方便很多。
夏知久似乎想问闻澜意见,但闻澜像是有些走神,并没什么表示,于是夏知久收回视线,顿了两秒打了声招呼,最后有些丧气地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他将自行选择去留。
“你相信他吗?”叶宁心的视线并没有离开显示器,他快速浏览着页面,“还有他说的那几个名字……”
“他们都不在了。”闻澜打断了他,“不用找了。”
叶宁心好似没明白“都不在了”的意思,抬起眼,冷冷看向闻澜:“所以你相信他吗?”
闻澜直视叶宁心:“方才叶组长似乎也在替他说话?”
叶宁心微微弯起一点嘴角:“我只是在讲述我所遇到的真实情况而已,并不是在为谁解释。说起来,我对你的匕首有些好奇。”叶宁心挑着一双冷冷的凤眼,带着些许探究之色看向闻澜,“这是你一个朋友给你的?什么朋友,也是玩家么?”
闻澜反问:“叶组长认为除了玩家,还有谁会给我送武器?”
叶宁心道:“毕竟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武器。如果是初期,每个人的武器装备都不见得多么充足,你的这位朋友直接把这么一柄匕首给你,那还真是大方。”
“是的,他的确十分慷慨。”闻澜像是不愿多聊,语调平平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请便。”叶宁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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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路小田的情况也在好转。
当他“掉落”在画廊中时,呼吸已经极其微弱,胡维都不得已动用了保持现有状态的“凝胶”糊了他一身,才敢气喘吁吁歇下等候来人。
待将他转移到医疗室、卸去凝滞胶准备治疗,他的大脑活动一度降到几乎停滞,还是医疗组之人动用治疗能力,才将他几乎溃散的神志拉了回来。
胡维在办公室里手舞足蹈地讲述当时他多么英明神武、英勇杀敌,在小闻洞穿地面之后全部是他在输出,最终封禁了那作乱的画框。
纪将灵和贺亮也难得正好都在,几人坐的近,即便不想听,也顶不住胡维那大嗓门刺耳的声音使劲往二人耳朵里钻。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无语。
“老贺,我总觉得这人在忽悠我,他有多少本事我还不清楚?”纪将灵发挥了她的直觉,神情严肃地杵在贺亮面前找一个认同。后者则打着哈哈,觉得不能再参与这个话题,要让胡维感到没人捧场、感到无趣,他才能收了这人来疯。
“哟,小闻澜来啦!”胡维发现了个新目标,立即大着嗓门高喊起来,“快来快来,咱们这回可干了件大事,不但救了两个人,那画框还真是件相当危险也厉害的道具。江组长他们都说咱们一组这回干得不错,看来这回季度奖金不会少呢!”
闻澜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依旧紧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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