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世间后,一切才会回归正轨,别京白不会伤到灵根无法修行,梅衡不会因你而迟迟不与他人交心,晏别不会因你错失仙途。”
“你看,只要你不在,他们都能幸福美满。”
心魔看着周遭场景开始变换,逐渐变成温家宅院的模样,眼中带着贪婪和念恋,不禁伸手想要去触摸。
可还没等他触碰到,周遭便又归于了一片白茫。
“不,我不会动手。”温清川轻声说道。
“为何?!你知自己毁坏了多少人的一生吗?你是罪孽深重之人,你该用自己的死来向天下谢罪!”心魔骤然起身,尖锐地说道。
温清川轻笑,抬眸看向远处,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自知罪孽深重,但不该是此刻赎罪。”
“为何?!”
“我答应了他,不会食言。”
下一瞬,心魔惨叫一番,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折磨,而后逐渐消散了身影。
周遭白茫的雾气散开,温清川和晏别回到了晏家祠堂。
温清川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勾唇轻笑,将万物囊中的药人放了出来,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上一滴血。
他不会再纠结晏别为谁而生出情爱了,他能幸得对方年少时的一丝偏恋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纵使卑鄙,纵使不堪。
他也只能紧紧抓住这蜜糖的甜腻,如同漫天黄沙中行人看到一滩清水,甘之如饴。
他这样的人,能留有一丝念恋,便足够了。
他不会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你……受伤了吗?】
温清川抬起手指抚上药人的头,轻声问道,“你会换金丹吗?”
第37章 刨丹
刨金丹的过程并没有温清川简单一说这般轻松,单是人身上擦破皮都要疼上一疼,这金丹又位于丹田之内,连通神识全身经脉,一动牵发全身,不比抽断全身筋脉好到哪里去。
轻则也要修为尽失,重则神魂受损一命呜呼。
天下纵有传闻,说是能得高于自己境界之人的金丹,便能跨越到其境界内去,但鲜少有人尝试。且不说能不能敌过,就算真的有法子抓住高于自己境界之人,也难下去手。
凡修行之人谁不知金丹多来之不易,金丹要金丹期才能凝成,世间修士本就不算多,入门练气的一抓一大把,单是真正辟谷踏入修仙正途的不过是百人中挑一两人。
更别说是金丹期朝上的了,那都是乘日月之精华,打磨心性百年才铸就一颗。
有几个人敢做这等罔顾人伦,丧天害理之事,都怕坏了道心,再无上升机缘。
就连天下最为诟病人人喊打的魔神,也不会作出刨人金丹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更别说自愿赠予了,纵使是有救命之恩,也鲜少有人愿意将金丹赠予他人。
偏他温清川就这么做了,还说得轻松淡然,仿若只是在指尖扎上一针而已。
温清川脸色煞白,除了有微弱的气息,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青砖上,眼中有一丝的怅然。
他能感受到丹田处渐渐寂静,全身经脉的灵气消散开来,身体开始变得昏沉,体内的灵根变得突兀甚至让他开始觉得痛苦。
普通人是承受不住被唤醒的灵根的。
他已经是凡人了,不能再成为云剑门的掌门,无法再担得起“上清仙尊”的称号了。
他自记事起就被温家寄予厚望,寻师父教他修炼,如今想来也有百载,灵力与他早如浑身血肉不可缺一,从未想过还能有分别之日。
渡劫期修为,他不会再有了。
温清川手指微动,搭上了旁边的木剑,先前他为了让晏别练剑时能更好的体会剑诀,往木剑中存了一丝剑意,如今他握住木剑,只能感受到硌手的坚硬。
对他而言,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不能再用折昼了,温清川恍然想到,一把名剑跟着自己,断剑折损,剑灵受损,而如今他失去金丹,认主的剑灵要再次被封存在冰冷的剑刃之中了,还是残缺的破剑。
跟着他,真是让折昼蒙尘了。
药人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他没了灵力不能维持药人“活”过来的形态。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温清川费力地偏头,看向闭着眼的晏别,嘴角慢慢扬起,勉强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他能用天眼看到,晏别身上的魔气正在散去,经脉逐渐被灵力充盈,眉眼渐渐缓和下来,呼出一口气。
渡劫期的金丹以晏别此刻无法承受,温清川趁着体内还有些灵力时下了禁制,让晏别在经脉能承受之时渐渐松动。
他知晏别之后会遇到自己,故而禁制在靠近他时会松动更快,直到对方不再需要他时,禁制会解开,这样便不会让别人察觉出他金丹有异,更不会让自己察觉出,就算自己真的察觉到,也无证据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温清川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想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笑了。
怪不得,晏别离开云剑门后便有突破大乘期,一跃到渡劫期了。
心魔已破,岁月长河再次流动,温清川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周遭场景变化。
他看到晏别被下山游历的尘微仙人带回云剑门,看到晏别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行,再到碰到年少的温清川。
温清川看着年少的自己踏入千剑峰,看到晏别第一眼便挥剑要刺向对方丹田的动作,忽地一愣。
果然还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呢。
但以当年自己的天眼是无法看出金丹异常的,待自己能察觉时已然和晏别交心,又怎会怀疑对方金丹呢?
晏别当时有认出年少的他吗,那个给他苦难的温家神子?温清川没有细想,看着年少的自己与晏别抬剑对打,最后被尘微仙人制止。
当年针锋相对,是他一手造成。
清晏诀第一式—刀光剑影。
再后,便是枫丹林之事,年少的温清川没想到他怀疑之人竟会拼了性命救他,不曾感受过如此情感的冷玉被火燎了一下,徒然生出了一道裂痕。
清晏诀第二式—春风化雨。
“这招多余了。”温清川长剑一出,刺中了晏别背后的魔物,淡青色的衣摆没有沾染一丝尘土。
晏别闻言没有回头去看那魔物情况,将长剑收起,而后从衣襟处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温清川,“下次注意,擦擦吧。”
温清川微微挑眉,将长剑拔出,看着魔物骤然消散被晏别收入了捕幽卷内,抬手接过了那张帕子,轻轻擦拭着长剑,嘴角微微勾起笑来,“此次赌约是我胜,今日你守夜。”
两人出发前曾约定,谁先解决魔物将不用守夜,虽说修行之人不用休息,但非紧急时刻,一般也都会歇息来稍作放松。
晏别闻言轻笑,从温清川手中接过长剑和帕子,替他擦拭着,嘴上含笑应道,“好。”
清晏诀第三式—逢乱必出。
“那有人放花灯,去瞧瞧吗?”
温清川闻言垂眸看向桥下,映着明月的水面上飘过一站站闪着微光的明灯,只看了一眼他便抬眸和晏别对视,看到人眼中映着自己的身影,将远处的灯光也收入眼眸。
如那水面有几分相似。
温清川偏过头,面上挂上淡笑,微微抬手指向一侧,而后转头看向晏别,眼中也映上了对方的身影,“去买那家的,如何?”
晏别顺着温清川的纤细的手指看向卖花灯的摊位,面前的围着的百姓是最多的,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诚惶诚恐地领了摊主免费发放的花灯。
周遭欢声笑语,当真是太平盛世。
晏别垂眸看向温清川,眉眼染笑,点了点头,“好。”
清晏诀第四式—海晏河清。
明明只是看着灵力勾起的身型,脑海中却一一勾勒起之前的画面。
天曙堂一剑,划破风雪,直至眉心。
心魔已破,幻境坍塌,一切回归正轨,温清川看着身形逐渐消散的晏别,面色舒展,轻声说道,“来日见。”
下一瞬,周遭白光乍现,温清川面前显现出一银铃,铃身上雕刻着微妙的花纹,仿若隐藏着某种强大的灵力。
温清川缓缓抬起已然僵硬的手臂,用了好久才触碰到那银铃。
刹那间,一道惊雷劈下,温清川瞳孔微缩。
这清心铃周遭被人下了禁制,竟然引来了天劫!
温清川能看到惊雷从空中撕裂出一道裂缝,直直冲向自己,他下意识就要掐诀化阵,在无阵法显现时,才有些茫然地想到,他没有金丹了,无法运用灵力。
甚至不给他再反应的机会,惊雷已然要落在他身上。
还是要食言了吗?温清川苦涩地想,什么都没有做到呢。
预想之中的彻骨疼痛没有袭来,温清川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灵力流动。
“我从未想过,设下的禁制会落到你身上。”眼前的身影怅然说道。
紧接着第二道惊雷劈在面前身影之上。
温清川不知何来的力气,骤然出声喊着,声音沙哑带着悲痛,“先生!”
为何齐夫子会在此处,禁制?可青寂仙人说清心铃是其妖族好友所存,应是那上古神兽,但齐夫子怎会?
刹那间,一切都被串了起来。
为何无人知道齐夫子的姓名,为何无人知晓齐夫子从何而来,为何齐夫子会出现在镜花水月……
齐夫子是上古神兽——火凤。
“想明白了?我无法同你解释太多,出去后不见会告知你一切。”齐夫子身影渐渐消散,“有件事也该早早告诉于你了。”
远处惊雷作响,温清川从未如此恐惧过,他费力地想要去触摸夫子的衣襟,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道惊雷,齐夫子会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轮回的。
为何?为何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抱歉,我在你身上设下了禁制,你周身鲜血能压制魔神的魔气。”齐夫子看着远处的惊雷,声音苦涩,“我不会让他动你。”
“是我对不住你,亦对不住他。”
“我不是个好伴侣,亦不是个好父亲。”
“如今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我已心满意足。”
“切记,不破不立。”
惊雷劈下,温清川骤然睁大了眼睛,嘴角溢出血来,竟是气急攻心了。
凤鸣乍响,随即银铃落在他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惊雷褪去,连同齐夫子的身影一同消散开来。
周遭寂静,温清川呆愣地看着先前齐夫子所在的那处,黑眸逐渐转化成血红色。
过了许久,他突然发出一阵短促地笑声,嘴角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静静地看向面前那潭清水,红眸中情绪翻涌,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疼痛席卷全身,吞噬着他的意识。
“我看到了。”
而后沉入死寂的黑暗。
第38章 阴云
别迟尘站在碧湖旁,手中拿着鱼食往水中撒去,但心思却不在池中鱼上。
“上皇。”京婳快步来到别迟尘面前,正要行礼就被他抬手制止。
“何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京婳竟然觉得上皇话语中有一丝期待,她不敢揣测上皇的心思,将右手展开,手心处放着一明净的灵珠,“此物是在鹤方屋内发现的。”
别迟尘微微挑眉,看着面前的灵珠,随后轻哼一声,还算满意地说道,“算他温清川有些良心,还知道用内力凝聚这一刻灵珠给鹤方疗伤用。”
“待会交给医师,让他用给鹤方。”
京婳闻言一愣,她对温清川面上虽然没有妙仪那般明晃晃地厌恶和针对,但也不喜这人,毕竟能让鹤方伤成这般,她心中自然是有气。
如今听到这般,心中一愣,有些诧异。
别迟尘不去看京婳面色就知她在想着什么,原本想宽慰一句,在看到碧湖之上吹起的一圈涟漪后,心思落在了别处,话音一转,“你且退下吧。”
京婳闻言便知上皇等的那位贵客来了,不敢多言,顺从地离开了碧湖。
见京婳离开后,别迟尘从袖中拿出一把火红的折扇,往不远处看出,点破某人的伪装,“既来了,又何必躲在暗处?”
“上皇火眼精金。”
话音刚落,一男子的身影便显现了出来。
男子一身玄色暗金蟒袍,原是金柔华贵之风,却被他矜贵的气质给压了下去,再加上眉眼舒朗,面色淡然,徒然显出几分少年意气。
他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池应淮,我赌赢了,你定会前来。”别迟尘挑眉看向面前男子。
池应淮闻言微微颔首,从袖中掏出两个木盒递到了别迟尘面前,“多有叨扰,这是谢礼。”
别迟尘看着面前的木盒嗤笑一声,没有接过,“怎得是两个?千机阁阁主一人拜访,如何需要筹备两份谢礼,若是本皇今日收下,岂不是要让人说我为老不尊,坑坏晚辈?”
池应淮闻言垂眸看向手上的谢礼,淡然开口,“另一份是为他人置办,属于是先斩后奏,唐突了上皇,算是补办。”
“况且,天下之人,怕是没人敢议论上皇。”
别迟尘闻言冷哼一声,将他手上的两个木盒都收了起来,没打开他便知对方送的是上好的东西。
他千机阁阁主,掌管鬼市,若是还寻不到一个稀罕物件做谢礼,便直接退位让贤得了。
“说吧,你叫那神域的人前来是何用意,这温清川已经进入镜花水月,怕是外面什么纷纷扰扰都闹不到他那去。”别迟尘问道,“千机阁阁主向来行踪难寻,此次出手不怕被引火上身?”
别迟尘认识池应淮算是巧合,两人性格相合,也做了几十年的好友,他最是清楚不过面前人的性子。
且不说外面将人吹得天花乱坠,但内里不过是个懒得掺和天下纠纷的人,不然两人也难相熟。
向来躲麻烦的人,三番五次为了一人招惹了神域和鸠千夜,还求到他镜花水月来,当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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