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别只看了她一眼,便抬手示意澹台子放人。
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岁岁和年年就猛地弯腰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你且退下。”晏别淡淡地说着,但没有什么温度的语气冷得岁岁打了个寒颤。
澹台子狐疑地看向两个孩童,还是领命离开了。
岁岁却并为此而放松,反而整个人都紧绷的起来,如同惊弓之鸟,连忙跪下不敢看晏别的眼睛,拽着年年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请君上恕罪!我们二人打扰了君上雅致,罪该万死!”
“我们二人自知不该在君上大婚前走出牵机窟,但有要事要报,才不得不离开前来禀报君上。”岁岁一咬牙,“是关于神域那人的事情!”
“他说愿意将东西献给君上!”
“神域那人?”
岁岁突然感觉肩上一重,背上如同坠了千斤鼎一般让她直不起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压扁了。
“噗!”年年率先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后晕了过去。
岁岁也好不到哪去,虽不如年年那般狼狈,但嘴角也溢出了血来。
她在心里已经将温清川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个遍,本以为能以此邀功,却不成想竟然遭到飞来横祸,真是不该信他!
眼见连她都要承受不过去,背上却徒然一轻。
一个愣神的功夫,岁岁便猛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阵发晕倒在了地上。
“啊,谁给你们的胆子那般称呼他的呢?”
在昏过去前,岁岁只看到了晏别那双冰冷的青眸,含着杀意和更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不容她探究那情绪为何物,意识率先坠入黑暗之中。
——
温清川闭目端坐在石床上,在铁门锁链碰撞的那一刻,睁开了眼,便看到了熟悉的灵力。
对方丹田内的那颗金丹。
他垂眸看向地面,轻声开口,“见过君上,在下行动不便,便不行礼了。”
“说吧,忽悠那两个孩童叫我来所为何事?”晏别上前一步,站在石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君上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温清川淡淡一笑。
晏别微微皱眉,弯下腰,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但对方依然敛目不肯和他对视。
嫌脏吗?晏别暗想。
“温清川,我还未来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跑上门来了。”晏别一双青眸紧紧盯着温清川,“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你倒是会挑衅我,竟然还带着神域的人直闯鸠千夜。”
“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温清川被禁锢着,却轻笑一声,抬眸和晏别对视,若是他能看到便会惊于那双青眸,但此刻他眼中只有死水一般的死寂,“君上想要在下的命,如取蝼蚁之命一样容易。在下既然答应了君上,领命去镜花水月,自然是要回来的。”
“将清心铃献给君上,做大业将成的贺礼,如何?”
晏别面色一沉,眼中阴云翻滚,声音冷了几分,“你打的什么主意?”
“助君上大业的主意。”
晏别看着那个挑不出错的笑,心中烦躁更甚,眯眼打量着面前的人,“既然是前来送贺礼,怎么没有祝我大婚的一份?”
只见温清川微微挑眉,略做懊恼地说道,“君上身为魔君,掌管鸠千夜,存有天下奇珍异宝,在下恐没有什么配得上二位的贺礼,只一手字勉强入眼,不若为君上和圣子提字一副,君上意下如何?”
晏别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仔细看着温清川,声音森然地问,“你当真不介意?”
温清川嗤笑一声,“君上莫拿在下打趣了,我与君上只是一段错缘,耽误了君上实属抱歉,好在君上寻得正缘,才没能一错再错下去。”
“是我寻得正缘,还是你寻了去?上月十五日,你的情蛊是谁解的?”
温清川神色一顿,垂眸不再看他,“我这种人哪能寻得了正缘?”
“那日十五,我说了,君上会信吗?”
“我信。”晏别蹙眉看他。
温清川难得一愣,偏眸忽地一笑,而后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字,“你。”
下一瞬,温清川被人狠狠地甩在床上,铁链发出巨响,震得他耳边嗡鸣一阵。
“温清川,那日我在蓬海岛,你在镜花水月,我如何能帮你解情蛊?”晏别声音冰冷,如利刃插在温清川心口,“这等拙劣的借口,你也能找的出来。”
温清川有些听不清楚,周遭一阵杂音,让他头痛欲裂,勉强撑起身子,垂头慢慢地呼气。
碎发遮住了他额间的冷汗,和有些哆嗦的唇。
极寒之毒不好压制,方才那一下又差点磕到腹部,温清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狠,只能尽力垂头不让晏别查出异样来。
故而没有注意到,晏别何时将纸张笔墨拿来的。
不等他缓过神来,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然后猛地一拽,他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整个人摔在潮湿的地上,身后的铁链长度不够猛地一拽,纤细的手腕脚腕直接磨出一道血痕。
脖颈处的铁链较长一些,但也在他脖间磨出了一道红痕。
疼痛激的温清川眼尾一红,勉强呼吸着。
“还真是狼狈。”晏别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而是将纸张放在温清川面前,“写吧。”
温清川小幅度地甩了甩头,意识勉强清醒过来,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摩挲着,在晏别发现前终于抓住了那张纸。
在提笔要写的时候,铁链一拽,毛笔直直地落在纸上,砸出了巨大的墨点,也溅到了温清川的白衣上,显得无比狼狈。
“啧。”晏别眼中一沉,弯下腰将温清川右手的铁链解开,“废物。”
温清川垂眸拿起手中的笔,他看不到落笔的地方,只能凭借着记忆书写着。
他写得很慢,许久才将提字写好。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是他曾说给血旻的祝贺,如今用来提字最合适不过。
晏别垂眸看着他写好的字,见温清川用一只手几次三番都没能拿起来,蹙眉不悦地看向他,而后弯腰去拿。
电光火石间,一把断掉的剑刃刺穿了晏别的胸口,
鲜血滴在了那张提过的字上,正落在“乐百年”上。
晏别眼中闪着怒意,看向温清川。
温清川面色惨白但平静,右手小臂处出现一道明显的伤口,血肉外翻甚至能看到内里的白骨。
那把利刃是他后来去烟水寒处拿来的,而后便封在了右臂上,为的就是这一刻。
不等晏别反应,骨香笛从温清川左臂穿出,混着清心铃和明尺镜悬在空中。
唯独没有九幽灯。
温清川眼神一变,晏别竟然没有带来?!
“合!”温清川来不及细想,只能迅速念诀,鲜血顺着剑刃流到他的右手上,混着他的血落在纸张上。
下一刻白光乍现,晏别脸上爬满了痛苦的神情。
“啊呃——”
魔气动荡,直接将温清川狠狠震在石床上,让他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无瑕顾及这些,一双眸子骤然变红,直直盯着面前的晏别,看着魔神被三大神器暂时封印与晏别神识隔开,随后他心口处的阵法开始消散。
枯春咒在渐渐解开!
晏别眼中的青色逐渐褪去,变成原本的黑色,脖颈处因为疼痛而暴起青筋。
而他只直直地看向温清川,任凭胸腔内的情绪翻涌。
他感受到了滔天的情爱和恨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蚕食吞噬掉。
如此浓烈的情绪,只来自一个人——温清川。
他想要温清川,原本封锁住的爱意如洪水般淹没了他的胸腔,往日种种充斥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都是温清川的身影。
高傲的,明媚的,清冷的,都是温清川。
但温清川不爱他,他宁愿承受天劫也要跟他解除道侣,甚至还和他人水乳交融来解除情蛊,也难怪不让自己碰他。
但那又如何?
温清川已经在他手里了,被他锁住了四肢,牢牢地锁在了牵机窟,他不会再跑走了,对方已经紧紧被他攥在手中了。
道侣解除又如何?他有得是法子再续。
晏别眉心出血色显现,他死死地盯着温清川,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温清川,是他的了。
原本融合的身与影骤然停止,只差一寸便能完全融合。
只差一寸。
温清川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四肢开始变得冰冷僵硬,心也如坠冰窖。
为何,为何不奏效?
枯春咒已解,晏别没有道理不身影合一?
为何会差一寸?!
喜怒哀乐,爱恨情愁,晏别都该有了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还差一寸?
温清川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断,直到彻底沉寂,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时,他都没有注意。
他甚至没有察觉出来,七窍处留下来的血,以及晏别骤然变得惊慌的眼神。
封印阵法神器缺一会有反噬。
温清川目光空洞地看着那始终没能合一的身影,颓然一笑,嘴角的血流得更甚。
啊,还差一个,是“悔”。
可他已经失败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晏别不会容忍别人伤他玩弄他。
一切都……功亏于溃了……
晏别看着温清川的模样,连自己身上的疼痛都来不及顾及,上前猛地将人揽到怀里,去抓对方的手腕,努力往人体内输送灵力,却见怀中人血流得更甚。
整件白衣都要全染上血色!
“温清川,你别想就这样死去!”晏别双目赤红,声音沙哑地说道。
温清川张了张嘴,血如流水一般涌出来。
他声音细微不可闻,却还是让晏别听清了。
温清川说——
“杀了我。”
第46章 计谋
“君上。”
血旻踏入紫夜殿的那一刻,大门就被紧紧关上,他心头一惊。
自从那日君上答应大婚后,他一直不敢来见晏别,当时他其实就猜到了晏别的应下的原因,是他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实在是没脸去见君上。
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血旻释然一笑,没有惶恐,没有慌张。
眼下温清川已然回来,还未铸成大错。
“属下不求君上恕罪,只求君上能看在属下这十年来的忠心,放我胞弟一条生路。我这条命,任由君上拿去。”血旻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说道。
虽然晏别的名号是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但血旻已然在他手下十年,自然清楚晏别的性子。
晏别痛恨神域之人,亦痛恨背叛的人,但他对忠诚的手下一向赏罚分明。
他此次确确实实是背叛了君上,但过去十年的效力不是假,他的命定然是不会被留下了,但血疏也能因此得救了。
他不后悔。
“澹台子。”晏别不冷不热地说道。
血旻一愣,抬头便看到澹台子自屏风后出来,手中抓着的正是血疏!
血疏完好无损,身上的伤都被包扎好,只是还在昏迷之中。
血旻鼻尖一酸,猛地弯下腰,额头碰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多谢君上能让在下在死前还能看胞弟一面。”
“跟随君上这十年来,属下不曾后悔。此次是我昏了头算计了君上,我自知君上最痛恨背叛之人,君上大度不仅没有为此而谴责到胞弟身上,甚至还救下胞弟,属下无以为报,只能在黄泉之下会祝君上大业有成!”
血旻说完,骤然抬手,手中银针乍现直直刺向脖颈处,他看了一眼血疏慢慢阖眸。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银针被震飞的声响。
“本座还未怪罪于你,你倒是先着急寻死了。”晏别垂眸看他,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血旻一愣,不解看向晏别,“属下此次罪该万死,君上为何要留我一条性命?”
“此次是魔神举动,你那日所见的黑袍人是被魔气强行催动而活的封净,如今魔神已被封印,澹台子去的时候对方已然化为一具腐尸。”晏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况且这本就是本座设下的圈套,你不过是推动计划的一环。”
“本座还要谢谢你,了却我心头一大惑事。”晏别慢慢转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指,意味深长地说道。
血旻眨了眨眼,显然是没能反应过来。
“今日起,本座会恢复你十三教教主的身份。”晏别话音一转,“但你仍需领罚,可曾有怨?”
“属下不敢!君上肯留属下一命已然是开恩,不敢有怨,也不会生怨!”血旻跪地垂头诚心说道。
“你继续负责大婚之事。”
血旻猛然抬头,焦急地说,“君上……”
晏别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你可能办到?”
血旻看向晏别,似是想到些什么,立刻垂头,话语里带上了些欣喜,“是,属下这就去办!”
晏别并未让血旻离开,而是斜眸看了一眼身旁的澹台子,对方立刻意会,将血疏放在屏风后的木凳上,便退出了大殿。
待大门再次被关上后,晏别才沉声开口,“本座还需你去操办一件事。”
“君上尽管吩咐!”
“每日去上清殿取半盅心头血,一直到七七四十九日。”
血旻骤然瞪大了眼睛,声音卡在嗓子里,让他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明白了晏别的意思。
神域的情缘石,一旦划除名字之后,便不会再续情缘。若想再次和人达成神识血脉魂魄相连,只能通过血誓盏。
可君上和温清川都非魔族,只能通过取心头血每日浇灌,若两人的两情相悦,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再续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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