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自然是吃不消的,但晏别和温清川皆为渡劫期修为的人,会有损失但不会有损性命,就算如此,也要伤身一番。
“我不能再等了,此事在大婚前一定要办妥。”晏别声音里掺着冰霜,“若有人反对,格杀勿论。”
血旻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垂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血旻带着血疏离开后,晏别坐在主座上,垂眸看着指间的血扳指。
那鲜红的颜色,让他想起几日前温清川满身血色的模样,和那一句一直重复的“杀了我”。
晏别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慢慢阖眸。
他从未见过温清川那般模样,整个人濒死一般,微弱的呼吸,冰冷的身躯,苍白的脸,还有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无神的眼睛。
他算计了一切,从神域时看向温清川便会难以喘息时,他便清楚,魔神对他动了手脚。
他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会任人摆布。
于是他蛰伏百年,按照魔神的推动在神域和那群令他作呕的伪君子一起修行百年,而后叛逃鸠千夜,甚至来温清川前来神域寻他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而后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在暗处推动。
无论是魔神对封净做的小手段,还是逼迫血旻背叛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要做的就是,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取四大神器,封印魔神。
魔神果真露出的马脚,控制血旻让温清川解除道侣,而后暗地动手毁掉整个温家。
虽有损失,但在他意料之中。
因为这样证明,魔神着急取代他。
他将宝压在了温清川身上,千年难遇的天眼,难得的双系灵根,年纪轻轻便达成渡劫期的天之骄子,火凤一族唯一的末裔,没有人不会将一切压在他身上,神域那群老家伙如此,他亦如此。
火凤一族,燃尽一切的血,连魔神的魔气也不例外。
可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温清川断情时的果断,在他感受到温清川体内存有其他人的魔气时,他几乎都要认为一切功亏于溃了。
可温清川他回来了。
一切如他所料,如今魔神被封印他体内,他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了。
晏别缓缓睁开眼,若是血旻此刻还在这里,定要惊得瞪大双眼,因为一向眼神中只有杀意和怒意的魔君,此刻眼底翻涌着的是痛苦。
他真的做对了吗?
看着一切如自己算计一般,顺风顺水地发展着,为何他心中仍存不安和闷痛?
“杀了我。”
几日前的话再次在他耳畔回响。
他将鸠千夜送给温清川,给他君后的名号,为他打造一座偏殿,将能搜寻过来的珍宝补品甚至是剑谱都送到上清殿,如其他封地王对内人一般对温清川,温清川会回心转意吗?
不能回心转意又如何?他等得起,十年,二十年,百年,他不信温清川不会再次对他生出情爱。
况且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知晓对方到底如何了。
就算不能,他也不会让温清川落到别人手里。
温清川,只能是他晏别的。
今日医师前来通告,他醒了。
晏别垂眸看着手上的扳指,最后还是没有去上清殿,也未注意到左眼一闪而过的一抹血红。
第47章 离开(倒v结束)
温清川坐在床上,眉间氤氲着病气,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唇上看不出血色来。之前用玉簪束着的长发散在肩头,不凌乱到显出几分清冷来。
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泉水流动,花草宜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看不到半分光彩,如同一捧要化了的雪,又如转向衰败的昙花。
血旻推门进来时,便看到的是这幅景象,他端着盅器的手一顿,但还是走了进来,转身将门关好。
“今日怎么醒来的如此早?”血旻有些干干巴巴地说着。
没人回应,屋内一片寂静。
血旻却熟练地坐到离木床有些距离的木桌上,将一个宽大的木盒放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清川聊着。
“先前君上处置了冥欢和澹台寅,夺去了澹台寅十三教的名号,发配到了暗河,冥欢也被罚了五十鞭。”
“昨日血疏醒来了,他睁眼就要找你,我答应他过两日来看你,就是不知君上那边会不会答应。”
“先前多有得罪,我向你陪个不是,权宜之计没能同你讲清。还好一切不算太晚,如今误会解开,明日也是你和君上的大婚了,若是有什么没说开的,你同君上聊聊,他定听你的。”
“君上担心你不会绣喜帕,便自己悄悄绣了一个,若不是被我悄悄看到,怕是要藏到明日大婚才拿出来。”
“君上如今待你真的比世间珍宝都要珍贵,容不得你受半分委屈。”
“你不知,当时君上说要迎你为君后,多少魔族反对他都没改变心意,雷霆手段将所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连我天魔族长老都没跑得了。”
这些话翻来覆去,已经被血旻讲了十几日了,亦如往常一般,温清川不曾回应他。
他也不敢靠近,听说当时温清川大伤之时,意识模糊,但有人靠近就必遭烈火侵蚀,连医师都免不了受伤。
最后是君上想了个法子,找来了九幽灯,将灵力寄存之内,放在了温清川之外,在周遭下了结界,整整十日人才转醒。
醒来就遭情蛊反噬,差点再次大伤。
晏别原本想进去将人的情蛊彻底解除,但温清川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几乎是用命来燃烈火,最后连晏别都没了办法,只能将解药放在一丈外。
血旻原以为自己去取心头血定要遭受那熊熊烈火,但却温清川却平静地出乎他所料。
心头血定然不是取心头上的血,若是那样取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就是真仙来了也是遭不住的。
十指连心,心头血是刺破指尖而取。
温清川当时让他站在一丈外,只用一根细线就取了过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接刺破指尖,放了半盅血,看得血旻心惊。
但温清川本人却不觉得如何,放完血,继续抬头看向窗外,仿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将盅器给我吧。”
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血旻差点认为是自己幻听了。
但当他对上温清川那双眸子时,发现竟然真是对方在说话。
要知道这些天来,温清川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全然当他不存在。
血旻有些犹豫地端着盅器上前两步,然后骤然瞪大双眼,因为他发现所谓的烈火并没有烧起来。
温清川允许别人踏入一丈内了!
血旻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也没因此得意忘形,而是和温清川隔开一段距离,将盅器放在他的床边,而后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温清川没有因此而神色动容,亦如往常一样平静地拿起银针,刺向满是针孔的指尖,一滴滴血落在盅器中,慢慢聚成一个器底。
“你这几日坐在木桌旁所说的话,是为了劝我回心转意,和晏别再续前缘吗?”温清川淡淡地说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血旻却徒然一愣,不知该做何回应。
“真是辛苦你日日坚持了。”温清川垂眸看向盅器内的血红,莞尔一笑,“很抱歉,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已经听不到声音。”
若是说方才血旻是不知如何回应,那么现在他便是完完全全被震惊住了。
“怎么可能?!”血旻骤然出声,“你身为渡劫期修为的人,如今难有蛊毒伤你半分,怎会听不到声音?!”
温清川像是料到了他在问些什么,抬眸看向他,“我如今已然没了五感,你若是想要同我说些什么,便用魔气交流。”
“我这只天眼还能看到魔气和灵力。”
原先要说的话被卡在喉间,血旻怔怔地看向温清川,脑中闪过几次温清川取血时的平静,那双已经无神的眼睛,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材。
以及温清川那苍白的脸。
温清川没理由去骗他。
血旻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没了金丹?”
渡劫期修为不可能失去五感,更何况还有天眼在,但若是金丹没了呢?
为何温清川如此虚弱,面色如此得差,为何会失去五感?
看到温清川淡淡的面容,血旻一愣,头皮发麻地用魔气将方才的话写在空中。
温清川垂眸,拿起帕子将指尖的血擦拭去,而后抬手将装好心头血的盅器递给血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血旻面色一沉,上前几步没有去接那盅器,而是抬手抓住温清川的手腕,用魔气往他体内试探了一下,而后面色一白,骤然松手后退,猛然抬头看向温清川。
“你……”
他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灵力排斥,也未感受到磅礴汹涌的灵力,他感受到的是一片死寂。
不属于上清仙尊的死寂。
温清川真的没有了金丹。
“君上知道此事吗?”血旻用魔气问道。
温清川将盅器放在床头,而后抬眸看向血旻,“他知道了又如何呢?”
“君上若知道此事便不会再命我来取你心头血!”血旻骤然抬高声音说道。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温清川没了金丹和凡人无异!
且不说情蛊反噬,就单单是被取了四十九日的心头血,能活着都已经是万幸了!
温清川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窗外。
“你认为我与晏别之间的沟壑,只是我不肯接受他的原因吗?”温清川问道。
血旻被问得突然,愣了一会反问道,“那你对君上可有情爱?”
温清川淡淡地笑了,“我的答复并不重要。”
“说句实话,当日他叛逃神域,比起悲痛来,我更多的是不解。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对昔日师门刀剑相向,为何将护天下人的誓言踩在脚下,我只认为他是被一时迷了眼,又或者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温清川苦涩一笑,“直到我后来走访三界,又有了镜花水月一遭,才算明白他为何叛逃。”
“碎影一族是神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天生灵力充沛适合修炼,凡出头人定是大有作为,为神域贡献了不少人才。可同样也因为魔神诞生,让神域意识到,刀能助人也能杀人。”
“所以在碎影一族离奇被灭族后,竟然无人前去询问或是查明原因,只是草草翻篇。而他们背地里却在寻找碎影末裔的下落。若是要好生对待,又如何要悄悄搜寻呢?”
温清川自嘲一笑,“神域也有不少腐朽之人,所以晏别才想毁掉神域。恐怕我当时也同这些腐朽之人一般,也难怪他想杀我。”
“他费力设下如此大局,算尽天地人事,连自己都算了进去,已经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大业,亦不许他自己回头。”
“他今日可能会将一颗心放到我面前,若是明日我要求他放弃此大业改邪归正呢?还是说要我放弃百年来的信念,助晏别实现大业?”
血旻被问得沉默片刻,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温清川也并不在意他的答复,继续说着。
“我们之间横着的并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是数条人命,是注定的因果,是背道相驰的信念,这些早就与情爱无关了。”
“无人可以回头,无人可以解脱。”
“我昏迷时从他体内的天眼中感受到了他的疑问和不安,也知晓了他往日的一切计谋。若是真要说来,自己被人好一番算定是气愤悲痛更胜一筹,我当时也是如此,往日真心被人踩在脚下,我真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那日他是什么心情呢?
怔愣,愤怒,悲痛,他有些记不清了。
温清川垂眸看向指尖细密的针孔。
什么情绪都不重要了。
“可待那情绪下去后,我却松了一口气。”
“他的算计,让我坚定了接下来的决心,也算给了我去做此事的理由。”
温清川偏头看向血旻,勾起嘴角露出个歉意地笑。
“抱歉。”
下一瞬,血旻骤然跪倒在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清川,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温清川垂眸看向倒地的血旻,慢慢地掀开被褥,起身走下床来。
他将床边的盅器放在木桌上,打开了血旻带来的木盒。
是件流光溢彩的嫁衣。
温清川从袖中摸出了被暖热的喜帕,上面绣着有些拙劣的鸳鸯。
【你可是想好了?今日若是离开了此处,便没有再回来的时候了。】
温清川听着青寂仙人的话,轻声说道,“前辈,这是我的命数,我与他本就没有结局。”
“还要多谢前辈借我些灵力,才能维持住这几日来的生息,以及在这屋内设下阵法。”
【你是惊寒的子嗣,老夫自然是要帮你的。】
【只是老夫命数已到,今日后不能再伴你,你且去万诡道,在那里取走我留下的内息丹,可在封印魔神时保你性命。】
【老夫只希望你不要和惊寒一样,心怀遗憾。】
温清川感受着体内那一缕神识的离去,在木桌前站了好久。
他将喜帕放到木盒内,从血旻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后转身离开。
他推开门,感受到一阵微风袭来,将他的衣袖吹得摇摆了一下。
“一切都要结束了。”温清川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个所谓的“上清殿”。
这不是他的留处,世间也没有了他的归宿。
第48章 宣战
整个紫夜天内,所能看到的地方皆被装点得喜庆正红,房檐廊角绑点缀着红绸锦色,就连议事的紫夜殿的窗户上都绣着双喜,屋内原先那吓人的青面獠牙的装饰都被换了下去,仿着乐人间官宦门第装饰着。
往日血气冲天魔气萦绕的鸠千夜,竟是摇身一变,被这大喜之色搞成得清新脱俗了起来。
“芝兰殿”的牌匾搞搞挂着,周遭是魔族系法的红绸花,院子里铺了一道青砖,周围种满了淡色清丽的花,和那艳丽的正红相碰起来,竟是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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