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躺好的一瞬间,烛火便被人熄灭了去。
温清川躺在床上,听着屋内的声音,大概能猜到晏别现在已经躺下了。
他倒是没什么困意,抬眼看向房梁,开口说道,“地上凉,晏堂主来床上睡吧。”
晏别并没有回应他,但温清川清楚对方和他一样并没有睡。
“那你呢?”过了好久,晏别才开口说道。
“若是晏堂主介意,我可以睡在地上,但还是希望晏堂主通融一下。”温清川半是打趣地说道。
晏别那边又没了声音。
温清川不着急对方的回应。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意识有些昏沉的时候,屋内传来的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便有人躺在了他的身侧。
“你……不介意吗?”晏别问道。
温清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晏堂主,我看起来很斤斤计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别沉闷地说道。
“我知道,但我也是真的不介意,晏堂主,我无情道已成了,早就不在乎爱恨情仇一事了。”温清川温声说道,“你如今也是化神境界,差一步便是真仙,理应朝前看了。”
说完温清川也并没有再期待对方的答复,他是真心相劝,但能被劝住的话,晏别也不会停留在化神期百年之久了。
世间因果不能强求,他人命运不可扭转,他只能从中相劝,无法干涉。
“温净是你的骨肉吗?”
晏别突然一问,让温清川不觉挑了挑眉,“是。”
温清川还以为对方会再问些什么,但话头再没被对方挑起,他也渐渐睡了过去。
睡前他还朦胧地想着,晏别若是问了别的问题,他倒是不好答复了。
他安然入睡,只是他身旁的晏别一夜未眠。
温净是温清川的孩子,无论是从长相而言还是从温清川的话里所得,对方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也难怪能拔出封剑已久的折昼。
可温清川说过,他已经修成了无情道,爱恨情仇与他无关,又为何和别人生下一子,他自知温清川不会说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他,也不屑于欺骗他,他也清楚温清川并非是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更不是会被人算计的人。
那又为何会有温净这个孩子。
他想不明白温净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若是他人可以让温清川产生情爱,为何他不可?
为何他要释怀?
心中的恶念一次次涌上心头,晏别就这样感受到身旁人传来的热源,温热的气息如同将他架在火堆上灼烧,只要他想可以将温清川身边的人都杀光,让他身边只有自己,也只能只有自己。
可当他侧头去看温清川的面庞时,又如同被人狠狠浇了一盆凉水。
喜帕下那双淡然的眸子,和自若的面容,像一根针一般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不曾躲避的接触,不加掩饰的淡然,温清川真的如他所言,做到了释怀,做到了不恨他,做到了无情道者心中的大爱无爱。
温清川已经不是他所能触碰的了。
月色下的人无法触碰皎月,莲花只能远观。
无论是他还是别人早就已经难以称为温清川身边永远并肩前行的人了,无论是亲人还是道侣还是友人,都失去了资格。
晏别凄凉地想着,若不是温净现在还存在于世间没成为独当一面的侠客,恐怕温清川早就回去仙境与人世间的一切断绝开来。
想到此处,晏别再没法将先前龌龊的心思放在温清川身上。
百年前,他害的对方离开神域,背负骂名,遭受屈辱,最终为天下而死,难道百年后他还要让对方从天上被他拽入尘埃里吗?
对方的苦难皆出自他身。
他晏别当真是要成为温清川一生中跨不去的枷锁,让他万劫不复的劫难吗?
晏别坐起身来看向温清川,暗暗的房间内他只能模糊地看对方的面容,他没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着他,像是要将人的眉眼都刻在心头一般。
他做不到不去倾心于温清川,也做不到让温清川因为他再次受苦。
晏别勉强勾起一个笑来,缓缓弯下腰,长发落在温清川的脸色,惹得人微微皱眉。
他渐渐低下头,在温清川的额头处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像是微风拂过一般,转瞬即逝。
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亲吻过对方。
年少时,两人总是怀着少年心气,都不肯做这些赤.裸.裸表明心意的事情,等过了十几年,又因为略有成就出面拯救苍生,血腥味总围绕在他们身边,将旎纶的气氛冲散。
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步入高位,不用再四处奔波,他却误入歧途叛逃而去,此后的情愫早就被他的无知和莽撞冲散了去。
之后他的恶贯满盈,估计是伤透了温清川的心,也将人的情爱都浇灭了去,恐怕是让对方连年少时的情爱都想不起来了,但他更怕的是,对方认为年少时的爱意也是虚伪的产物。
如今再度重逢,却早就物是人非,如今想来他们倒真是一直错过,仓促地闯入对方的世界,又仓促的离开,总无法将一切诉说于对方,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浓烈的情愫几近要将人的骸骨吞噬。
可之前种种难以磨灭,他们早就再无可能,从当时他叛逃起,就已经将两人推向了死局,是他一手弄出来的结局,他比谁更不得埋怨更不得懊悔。
他也是最不能释怀的,爱和恨应该交织在他身上,随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第70章 薛府
池应淮回到哑女住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清冷的月光正照在他面前,让他看清了屋舍前站着的温净,看来对方自他们二人离开后便一直守在这里。
不过等他看清温净前面站着的人的时候,微微挑眉,恐怕温净守在门前的缘由又多了一条。
温净站在屋舍前不耐烦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爹和池叔前脚刚走没多久,这人后脚便来了,说是碰巧他都不信,如此准时就是相约恐怕都不会来的这么快。
保不齐就是在跟踪他们。
“温兄弟,我和堂主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淮江邪祟一事,你我二人目的一致,何不坐下来好生商量一番,多一个人也算是多一份力。”孟还苦口婆心地说道。
他如今累得口干舌燥,只能耐着性子跟温净商量着。
温净轻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天惩堂倒是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我们刚到淮江你们便来了,就是狗都追不得这么紧。过去这么长时间,淮江百姓人人惶恐不安时你们天秤堂在哪?他们求神拜佛祈求的时候你们在哪?那些妙龄少女失踪时你们又在哪?如今才调查起来,怎么不等淮江的人都死绝了你们再来?”
孟还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都说不出话,只能硬生生挨下这顿批、
他孟还虽然说不上什么舌战群儒也算是巧言令色了,一张嘴开口没有哄不住的人,还是第一次碰上让他说不出话的人,偏偏此事确实是他们不在理,他就算是有口也不好开,只能硬生生接下来。
孟还在心里不免生出一些怨念来。
若不是他们堂主百般招惹人家父亲,如今也不至于他来挨骂,罪魁祸首倒是好,扔下一堆烂摊子让他处理,自个去追爱了,还不如当时让他死了好。
想到此处,孟还在心底轻轻叹气,此事落在他身上,自然还是要办下来的。
他调整了一下正要开口,就见温净偏偏头看向了远处。
“池叔!”温净眼睛一亮,一改放才为难孟还时的嫌弃模样,颇为高兴地看向远处走来的人,“我爹怎么样?”
池应淮看着温净眼底藏不住的担忧安抚地说道,“一切顺利。”
虽然此“顺利”并非彼“顺利”,但温净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好歹他爹是如愿进入了薛府内,接下里的一切便是他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也是没什么用处了,更何况他相信他爹,拿着小把戏怎么可能将他爹困住。
“令尊此去定能化险为夷,我和宗堂主此次前来也是为助各位一臂之力。”孟还连忙开口说道。
他温净因为年纪尚小而口直心快,那这位在他身边的男子应该不会让他在外面等着。
温净听孟还开口蹙眉不悦,正想说些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池应淮抬手制止。
“他年纪尚小若是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怪罪。”池应淮缓缓开口道。
孟还闻言眼睛一亮就知道接下来进屋是有着落了,连忙开口道,“不怪温兄弟对我等如此戒备,之前的事情是我和堂主的过错,唐突了温前辈,此次前来又未曾和几位商量实在是过于唐突,应当是我来对几位说不要怪罪才是。”
池应淮闻言挑了挑眉。
孟还这一段话说得漂亮至极,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难怪晏别会将他留在身边,对于晏别那个张嘴就会得罪人的性子,孟还的存在显得尤为重要。
“既然我们与晏堂主不谋而合,想来接下来的事情要一同商讨,夜深入凉,请里面谈吧。”
“好。”
温净虽然面上对孟还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阻拦他进屋。
何清正给他们三人在谢婉住所旁另寻了一处房屋,方便他们休息。
三人进屋后,孟还和池应淮谦让一番两人便落座在屋内的木桌旁,看来是想先商量此事了。
温净虽有不悦,还是给二人沏了一壶茶,虽然放到孟还面前时茶杯和木桌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彰显着端茶人心中的不满。
孟还对此只是笑笑,少年人心气盛,哪能这么快原谅他,他此次前来是有事要和池应淮他们商量而不是来和温净吵架闹不愉快的。
“不知晏堂主大费周章前来此处可是发现了什么?”池应淮率先开口问道。
孟还心中一喜,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他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堂主回去查阅了一下,发现二十年前花家曾和薛家有过联系。”
池应淮微微挑眉没说话。
孟还继续说道,“二十年前花家还只是神域的一个无名家族,所传的合欢宗法虽然稀奇但没什么人修炼,更没有大有作为的人。神域的这些无名家族一般都会选择和乐人间的权贵们联姻,虽然表面上修行者不得插入凡人因果,但这在神域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的花家便是选择了这一条路,和当时在乐人间风头正盛的薛家缔结良缘,两家结缘后花家就这样一点点好了起来,在神域逐渐有了名气,一直到今日。”
“你是说他们两家联姻之事有蹊跷?”温净忽地开口道。
孟还点点头,“正是。”
“有什么依据吗?”温净蹙眉问道。
孟还笑了笑,没有回他而是抬眼看向池应淮,开口说道,“前辈可曾听过骨香笛?”
——
温清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只是床幔被放了下来让他错过了原先醒来的时间。
原先睡在身旁的人早就已经离去了,连铺盖内都已经泛起了凉意。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早就已经修成了无情道,自然是无法回应晏别那波涛汹涌的情愫,昨夜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挣扎和沉沦,但他无法给出回应。
更何况,对方只不过是把醒悟后的愧疚与自责误认成了心悦之意,他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时间会让对方渐渐明白此事,他无需做些什么,只需要顺应时间便可。
温清川撑着身子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门而出,刚出门便看到了在外面守着的侍女,他记得好像这个侍女名信竹是陪嫁丫鬟。
“小姐,夫人和老爷已经在大厅了。姑爷他……他……”信竹说到此处面露难色没有再说下去。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家小姐这般不守规矩日照三更还在房内睡,哪能知道我们家少爷的行踪。”在院内扫地的丫鬟小声嘟囔着。
可这院子就这么大,加上周遭寂静,她说话时又没收着音量,自然是落到了温清川和信竹耳朵里来,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得一般。
“你说些什么呢!我们家小姐如今是薛家的少夫人,你竟如此不懂规矩,敢这般议论少夫人,嬷嬷没有教过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尊卑吗?!”信竹厉声说道。
谁知听她这般说,那扫地的丫鬟竟然直接将扫帚摔在了地上,不服气地说道,“这少夫人也得让老爷和夫人和少爷承认才是,若是少爷喜欢你家小姐怎么会在大清早就一如既往去了那酒楼去!夫人和老爷也最厌恶不懂规矩的人,如今早就过了敬茶的时辰了,你与其在这里难为我不如先好好担心担心你家小姐会不会被家法伺候新婚第一日便被罚去跪祠堂吧!”
“你!”
还没等信竹说些什么,那扫地的丫鬟便拿起扫帚匆匆离开了院子里。
“罢了,先去和母亲父亲请安。”温清川拦住了还想追上去的信竹,安抚地开口。
信竹虽心有不满,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被温清川一说她便收起了情绪跟在了温清川身后去了大厅。
这一路上不乏像院内丫鬟那样的仆人,虽然不如她那般直白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但脸上的嫌弃和质疑之色确实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看来这嫁过来的花家姑娘应当没有那般有名气,又或者说这时的花家没有这般有名气,不然仙人嫁给凡夫俗子不应被这般瞧不起才对。
既然奴仆都这般,那身为薛家家主的薛父和主母薛母都是恐怕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恐怕今日前去敬茶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温清川想到此处又微微皱眉,既然他们薛家如此嫌弃花家女子,又为何要和花家结缘?是为了什么法宝亦或是功法?又或是其他?
没等温清川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两人已经到了大厅。
温清川整理了一下神色,步入了大厅。
薛家不愧是名门,大厅内随处可见的稀世珍宝,既迎合了屋内整体的素雅基调,又不失华贵。
坐在正中央的男子面容严肃,不失威严,一看便是将门出身身上透着遮掩不住的利气,而坐在他身侧的女子面容富贵面色温和,并不想是之前那丫鬟所说的严厉之色。
温清川还从未接触过女子宅内之事,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二人的心思,只好先按规矩形式,从信竹端着木案上端起一盏茶,弯腰敬向薛父薛母说道,“儿媳给父亲母亲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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