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川自然是认出了她是清晨在院中扫地的那个丫鬟,想来看到晏别如此维护他,让这丫鬟开始害怕自己开口将清晨的事情说出来让她罪加一等。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去管事的那里领罚吧,就说是未做好分内之事,将少爷书房内的书打翻了去。”温清川起身说道。
跪在地上的丫鬟闻言一愣,随即身子俯得更低,感激地开口道,“谢少夫人!我……我罪该万死!”
“去吧。”
等书房的门被关上后,晏别才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温清川垂下眸子,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人果真是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在看这个幻境允许我们做到哪一步?”温清川正要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时,晏别微微抬起手指,散落在地上的书便又回到了案桌上。
温清川见状随手从案桌上拿起一本书,便翻看便说道,“你清晨是从酒楼醒来的,这确实是幻境的作用,但你我在幻境中并非是你我二人的身份,而是分别扮演着薛公子和花先雪,这是此幻境的不同之处。”
“花霁月既然想要我们看到什么,而我们二人的行为必然是要影响这幻境的发展,因此我们会被幻境约束住,所以你会从酒楼内醒来,因为这是必然发生的。”
“但你我二人如今的一举一动皆是自愿。”晏别看向温清川说道。
温清川闻言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远处,拿起它旁边的书来,“这说明从你离开酒楼到刚刚我开口惩戒那两个侍女都是被幻境允许的。”
晏别没有开口,反而上前两步也开始学着温清川翻看起桌案上的书来,而他刚打开这本书便有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从书页中抖落了下来。
温清川垂眸看着晏别弯腰将那掉落的纸张拿起打开,嘴角勾出淡淡笑来。
“是地契。”晏别说道。
温清川抬手将手中的书打开,展示给晏别看。
上面正写着薛府自几十年前突然从种地的农家百姓一跃中举成为状元而后仕途顺利的故事。
“你还记得在大厅内薛母曾说过什么吗?”温清川适当地发问道。
晏别的目光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看向温清川,开口要道,“若我和今日一样便能自立门户。”
温清川轻笑一声,“看来需要你我二人接下来好生配合了。”
“这样才能去往下一个地方。”
晏别看着温清川眉眼处露出的淡淡笑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的目光落从温清川那漂亮的脸一直落到他手腕处,许久才偏过头去。
这人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再说什么?
——
“喏。”温净将饭菜放在孟还面前便离得远远的,好像孟还是瘟神一般。
孟还到底是比温净大了许多,加上最近半月的相处他也能感觉出来温净并非是那种性格顽劣的性子,如今对他的态度更倾向于少年者的别扭情绪,他也愿意承受着温净这点小脾气。
“多谢。”孟还说着便拿起筷子享受他的午饭。
温净看着孟还笑眯眯道谢的模样心里更是烦躁,若不是因为池叔有事离开些时日,他又不好去打扰何清正与谢婉两人,他才不会跟孟还这个虚伪至极的人待在一起。
自从他爹进入薛府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都跟淮江的人混了个熟,而他爹依然没有回来。
原先他自是担心的,还差点硬闯薛府,若不是池叔拦住他说是在他爹身上放了东西直到他爹此时平安无事只是进了幻境,他恐怕真得要进去了。
但留在外面也并没有让他心安几分,他爹晚一日出来他便彻夜难眠一天,就连近几日练剑都烦躁不少,剑法也不似先前那边纯正,就连孟还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病开口指出的那种。
“你也别太担心,你父亲是鼎鼎有名的上清仙尊,又有堂主相助,怕是鸠千夜所有的魔族一起上也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与其担心消瘦不若安下心来好好吃饭,也省得你父亲回来后看到你这幅模样。”孟还开口道。
温净闻言难得的没有开口怼他。
孟还还觉得纳闷,以为是他担心过了头开口想要缓解一下气氛道,“你和你父亲一起生活这般久,难不成还对他上清仙尊的身份有疑?”
温净垂眸看着面前的饭菜,闷声道,“父亲他从未和我讲过他上清仙尊的身份。”
这下轮到孟还愣住了,温清川隐瞒身份他自然是能理解,但连自己的孩子一起隐瞒倒是他未曾想到的。
随即他便明白了温净为何这般讨厌他和晏别。
上清仙尊和晏堂主的那些恩怨就是乐人间的人都能说上一二,自己的父亲被人这般欺辱甚至是身死,任谁心里都是要存恨的。
“抱歉。”孟还诚心说道。
温净此刻倒是大度了起来,冲孟还摆摆手,“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爹他要是像瞒住别人自然是让人发觉不出来的。”
说到此处温净眸子暗了暗,低声说道,“但我能感觉出来。”
“什么?”
“我能感觉出来父亲的不同,我自记事起便未见过我的母亲,一直是父亲带着我,早些年我们住在山上当时我真的以为父亲和我与镇上的人没有什么不同,直到我五岁时山上来了另一个人,也就是池叔,我渐渐发现父亲并非我看到的平凡。”不知是不是情绪挤压了太久,温净难得如此开口讲他们之前的事情。
“我和父亲虽然住在山上,但也会下山去集市上采买东西,我也多少知道点‘天上人’的事情,但我也知道这并非我和父亲能见到的,直到池叔到来,我本已经非常惊喜,在看到池叔和父亲熟络的样子时我便隐隐觉得父亲也是‘天上人’。”
“池叔后来经常来山上找我和父亲,有时候还会住上一阵子,渐渐地我和池叔熟悉了起来,因为池叔会跟我讲神域的事情,但每次他讲到上清仙尊时都会草草避过去,甚至这段故事都是我后来从乐人间的小摊那里听来的。”
“而后我开始要求学剑,父亲没有反对,剑术是池叔教导的偶尔父亲也会来看看,我以为是父亲不通剑术,但某一天我从抽屉里翻到了父亲未批注完的一本剑谱,那正是上清仙尊的成名剑术清晏诀。”
“自那日起我便直到父亲便是上清仙尊了。”
“父亲从未告诉过我,但他也从未瞒过我。”温净轻笑一声,看向孟还,“如果他真的想瞒住我,根本不会给池叔和他见面的机会,更不会让我发现那本剑谱。”
孟还看着他那双清澈认真的眸子,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倒是温净毫不避讳地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父亲修的无情道我清楚,也知道他无情道大成,但这不代表他不爱我。”
“他是我的父亲,已经能把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护都给予了我。”
“这就足够了。”
温净说罢也不在乎孟还的反应,起身将自己面前的饭菜收拾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在打开门前他停下脚步,声音坚定且强硬地说道:
“我对父亲亦如他对我一般,不允许别人伤害他,因此就算父亲能接受你们宗主,我也不会接受,无论是什么原因。”
等到温净离开后孟还才反应过来。
他猛然回头看向那关紧了门。
这人倒是偏执得很,一瞬间竟然让他像是看到了宗主一般。
随后他又觉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温净又不是宗主的孩子怎么会像宗主?
看来他也是担忧过了头。
第72章 成长
镜花水月内,苍天大树上的绿叶随风飘落,正落在水中央的宽厚石桌上。
微风轻起,吹起别京白的发丝,但他眼神坚定地看向面前正在喝茶的别迟尘,再次说道,“淮江之事我不会旁观。”
百年前他是没有能力去帮助温清川,可如今他已经开了八尾,虽然没能开出最后一尾,但也能在温清川面前撑上一阵子。
他不会再像百年前束手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清川浑身是血地在自己面前陨落。
想起温清川一身白衣染成了血红色,从半空坠落的模样,别京白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次就算是舍弃镜花水月少主的身份,他也断然不会放手。
就算兄长不同意,他也只能再大逆不道一次。
别迟尘慢悠悠地品着手中的茶,看着面前自己的幼弟就算是过了百年碰上温清川依然是一副焦急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莽撞,不计后果。
“你到了淮江想怎么做?”别迟尘问道。
别京白一愣,他已经做好了要说服兄长的准备,没想到兄长竟然没有反对。
别迟尘看着他那震惊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和别京白对视,红色的眸子透露着金色的流光,流转着强大的压力,无端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这是别京白第一次跟兄长如此正式地交谈,他原先急躁的情绪渐渐沉了下去,心中渐渐平息宁静,而后他开口道,“此行去淮江我想弄清楚无相回来的缘由,先前在神域我曾与他碰到,但他并没有认出我来。”
“以他的智谋自然是能猜出我的身份,但这并不是他作为温清川作为我的友人的认出,我认为他失去了百年前的记忆。”别京白垂眸说道,手掌收紧几分。
别迟尘点了点头,说道:“我听闻修成无情道者会忘却前尘,从此脱离凡世。若是他修成了无情道,恐怕世间无人再是他的敌手,更不需要保护一说。忘却前尘,等于忘记与你的一点一滴,你前去也是没有意义。”
“还是说,你想让他恢复之前的记忆?这样他确实能回想起和你的过往种种,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他会重新记起和晏别的那段过往,与他而言说是重新经历也没什么不同,曾今的苦难悲痛都会涌上心头,他的道心必然会受到冲撞。”
“但若是他不恢复记忆,你前去便没有半分意义。你想怎么做?是以他再次痛苦为代价和你重归于好,亦是从此当个陌路行人只在背后默默关怀?”别迟尘沉声问道。
风恰到好处地吹起,在水镜上吹起阵阵涟漪,最后归为平静,正将别京白的身影倒影其中。
“不,兄长,这些都并非我的选择。”别京白抬眼看向别迟尘。
“哦?那你想怎么办?”别迟尘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
别京白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杯,正有一片绿叶掉落其中,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先前他跟着温清川下山历练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刚离开镜花水月,自然是无法习惯温清川那随遇而安的性子,找落脚的地方必然要华贵,饭菜也要佳肴要去上好的酒楼去吃,就连水都要喝酿造的仙露,如今想来他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是难缠。
但温清川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他麻烦,只是在他吵着闹着要喝仙露的时候轻笑一声,摸摸他的头顶,温声说着,“好,我们去喝仙露。”
这并非是糊弄,温清川真的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去了一趟镜花水月专门取来了一壶仙露,这些他原本并不知晓,温清川未曾跟他说过,只是消灭魔物后回到神域温清川就大病了一场。
温清川身子并不羸弱,但是他当时正逢刚刚破境,又大耗功法来往镜花水月,还要再与魔物对抗,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要累得直不起腰来,而温清川那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论年岁比他还要小很多。
自那之后,别京白再也没有闹着要喝过仙露,但温清川每次出行下山都会准备一些。
别京白想到此处,原先的急躁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他将落入茶叶的茶水倒在了清澈的水镜上,浅绿色的水渍在镜面上铺了一层。
别迟尘看着他的动作微微挑眉,没有开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刹那间,一阵飓风从水面上撩起,将那颗千年大树的叶子吹落了不少,簌簌地从空中飘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石桌上,水镜上,将原先的水渍盖得干净。
飘落的树叶遮挡了别迟尘的视线片刻,等叶子彻底飘落时,他面前的别京白眉间已经显露出和他额间同样的鲜红印记。
“兄长,你说得皆是过去的选择,世间万物皆朝前走,我和无相亦是如此。”别京白眼中流转着一抹金色,抬眸和别迟尘对峙着。
别迟尘也是第一次将面前的人不再当做他的幼弟,而是作为“别京白”来看,他看着别京白的眼眸,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早就在这百年间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是他还留在过去,还认为面前的别京白还是年幼时因为幻化人形就害怕地睡不着觉的小狐狸。
“莽撞。”别迟尘抬手将桌上的叶子推开,露出石桌上的纹路,“和我当年一样。”
别京白一愣,看着兄长从袖中掏出一根金红色的羽毛,这东西他是见过的,自他记事起兄长就将它戴在身上百般呵护,年少时若是他碰了一下都要挨训,他直到这是兄长很重要的东西,就连他长大之后都很少见过几次。
别迟尘抬手轻轻抚摸着这根羽毛,上面的金色花纹早就刻在了他的心里,自被送到他手上起便没有变过,就像那人也从未履行之前的诺言一般回来。
他轻笑一声,将羽毛推到别京白的面前。
“去吧,万事小心。”
别京白怔愣地看着桌上泛着流光的羽毛,眼眶一热,过了好久才闷声应道,“嗯。”
“上皇,淮江此事蹊跷,要不要我和妙仪去跟从一下助鹤方一臂之力?”京婳开口道。
别迟尘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千年古树前,看着它树身上沧桑的岁月痕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没有回答京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怎样的人?”
京婳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还是恭敬地回道,“在外界而言,上皇妖力强大,庇护一方,深不可测。于京婳而言,上皇是亲人是妖族的领袖,是京婳的依靠,是妖族的依靠。”
“真是很高的评价。”别迟尘轻笑一声。
“此言是京婳肺腑之言,在下知道上皇想要将位子传给鹤方,但于京婳而言,鹤方始终还是和上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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