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同?”
“鹤方性子温和,做事随性,能成为挚友亲人,但缺少成为妖族领袖的担当和稳重。”
“稳重啊。”别迟尘抬头透着古树交叠的枝叶看向苍穹,“我也并非一开始便是稳重可靠的,我曾经也会为了别人做出差点覆灭整个妖族的选择。”
京婳猛然抬头,看着别迟尘的背影,上皇喜欢华贵的衣服,恨不得将天下的花纹都绣在身上,那些未成形的妖看到上皇身上光彩照人的装饰总是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所以上皇周围总是不缺妖的。
如今他站在水镜之上古树之下,面对着干净如洗的天空,却让她平白生出,上皇总是孤身一人的感觉。
仿若千年前,他便亦如今日一般站在树下,看向天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鹤方或许会比我更适合当妖族的领袖。”别迟尘说完这句话,抬手朝京婳摆了摆,“你且退下吧,我想自己待会。”
“是。”
等到京婳离开后,别迟尘站在古树下很久,久到叶子在他肩膀上叠成了小山,久到远处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久到他都要忘了自己站了多少时辰。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只是垂首摇头轻笑着。
“师父,我这般做的是对的吗?”
——
“莫在太阳底下看书,当心看坏眼睛。”温清川端着一盘水果走到亭子内,将晏别手中的书抽了去。
晏别见书被抽走,也没恼,接过水果放在石桌上,抬手先剥了颗葡萄,放在果盘的边缘。
温清川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些觉得想笑,让成日里只跟刀剑作伴的人给他剥这颗稍不留心便会剥坏的葡萄,倒真是难为他了。
他将那颗葡萄拿起来,咬了一口,面色稍微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闷声说道,“酸。”
晏别闻言抬眸看他,“酸你还拿给我吃?”
“提醒你不要看太久书。”温清川说着,余光看向岩石后藏着的一抹粉红色。
“那便不要用酸葡萄来折磨我。”晏别将桌上的葡萄推得远了些。
见状,温清川含笑说道,“那你想怎么办?”
“教我你们神域的剑术。”
闻言温清川微微挑眉,顿了一下问道,“你想学什么?”
“你教什么我便学什么。”
“好。”
两人说着便起身找了个空地开始练剑。
说是教晏别,但估计没人比他更懂剑术,剑道修行者如今在世的无人能比得上晏别,就算是看他不顺眼的人,谈到他的剑术也只能梗着脖子不情愿地说一句“还不错”,让温清川教他剑术,倒是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
但既然要在别人面前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他也不介意稍微“班门弄斧”一下。
温清川随手将一把木剑扔给晏别,而后自己拿起另一把,抬手先示范了一下。
原先迟钝的木剑到了他的手中,顿时变得锋利起来,就算是他已经尽力掩盖自己的功力,及时他的体内只有微弱的灵力,但木剑到了他的手中,仿若挥出了玄铁剑一般凌厉的剑锋。
他面容看着温和,与人交往也是平易近人,但剑术确实凌厉至极,剑气如白蛇吐信,破空而出,他腾空而起,木剑和身体一起在空中旋转,挥出漂亮的剑意。
晏别拿着木剑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人,这剑法温清川自然是第一熟悉,毕竟是他自创的剑诀,是上清仙尊的成名技。
晏别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未在温清川身上移开半分。
他知道对方舞出此剑定是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百年前的温清川亲自看到他和别人共舞此剑,而后就算是在他面前动手也断然不会用此剑诀的一招一式。
百年后的温清川,早就忘却了前尘的一切,或许这个剑法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而来,根本不知这剑法为何而来,在他面前舞出也不过是为了将做全下意识地展露。
可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没有其他心思,此刻的场景才更让他贪念到不肯错过一瞬。
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见温清川舞出清晏诀是什么时候了,早些年对方和他出游最喜欢用此剑术,少年人的心思最好猜,就算是神域奇才百年难出一个的天眼圣子也暗戳戳地想要将心思昭告于天下。
再后来两人都能独挑大梁,下山也渐渐分开而来,他只知道温清川下山去了,却不知道对方去了什么地方,何时去的,何时回来,更别说对方所用的剑术是什么了,温清川并非剑修,他所通法术又多,就算不用剑也是正常的。
又或者说,当时他根本没有想问温清川的意思。
当时的他,早已经误入歧途。
后来更不必说,恐怕那时温清川连带着这剑诀也一同厌恶了起来。
“一起?”温清川早就将清晏诀展示了一遍,看着晏别出神的模样,适当地开口问道。
闻言,晏别缓过神来,他看向温清川,看到对方那双淡然的眼眸,眼底什么都没有,让他看不出丝毫情绪。
"好。"晏别上前一步和温清川并肩。
木剑挥动,两人的身影一同起舞。
第一式—刀光剑影。
第二式—春风化雨。
第三式—逢乱必出。
……
第四式还未挥动便乱了,晏别的剑锋忽地变得凌厉起来,温清川率先察觉到,率先后撤避开,但他和晏别离得太近,就算及时察觉,那凌厉的剑意还只是堪堪躲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缕发丝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偏头去看晏别,对方却已经蹲下了身子,抬手去捡地上的发丝。
温清川见状微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
“少爷少夫人,老爷和夫人在西苑等着二位一起用膳。”薛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忽地出现开口说道。
“嗯,我们等会过去。”晏别开口说道。
温清川蹙眉看着晏别,直到对方站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看着他,“走吧。”
不等温清川回应,晏别便将他手中的长剑接过,率先转身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
温清川看着晏别背影,面色不好。
他在晏别起身时仿若看到了他眉间有一抹血红,虽然消退得很快,平常人难以察觉,但是他清楚得很,那不是错觉。
晏别有心魔。
第73章 月夜
西苑灯火通明,屋内摆了一张檀木圆桌,桌上摆着玉梅花糕,莲子羹,红白蒸肉,清瑶鲜鱼片……
放眼望去就是跟现在上好的酒楼比上一比都丝毫不会逊色。
温清川和晏别自来到幻境之后,并未和薛父薛母一同用过餐,薛父薛母午膳和晚膳都早于他们,四人口味也并不相同,一般都是他们再让小厨房做些。
虽然二人早已辟谷,没有了口腹之欲,但幻境之中他们是凡人和修为不高的修士,自然是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
“先雪,快来尝尝这道清瑶鲜鱼片,是厨房内的厨子跟着新进京的西洋师傅学得,听说连宫里的人都赞不绝口呢!”薛母亲热地招呼着温清川。
温清川抬眸看了一眼晏别,等到他点点头后才坐到薛母身旁。
而晏别没有挑着和薛父近的位子,反而是挨着温清川,还提前将凳子拉了出来些。
方才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薛父薛母的眼睛。
薛母见状拿着手帕的那只手冲薛父挥了挥,打趣道,“自从先雪来了后,予书都变得会心疼人了。”
薛父没有说什么,但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早该这样。”
这半个月来温清川也摸清了薛父的性子,他虽是不善言辞也颇为严厉,但对薛公子还是十分器重的。
只是薛公子前些年来做得混账事实在太多,让薛父也不便开口称赞,怕这小子又会因为一两句言语翘尾巴,索性每次薛母夸赞时,他便泼一盆冷水,压一压薛公子的性子。
薛府家风不严,用膳也并未有“食不言”的规矩,这点倒是比云剑门宽松不少。
温清川初次来到山下历练时,也是过了好久才适应过来他人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的事情。
薛父开始动筷后,其他人才能动筷子。
晏别先是夹了一片鱼片放在他碗内,又是拿了一个碗来给他盛了一碗莲子羹。
一番动作下来,薛母脸上的笑是压都压不住。
“今日书温的如何?”
饭菜吃到一半,薛父突然开口问道。
温清川看了一眼晏别,先开口道,“予书今日下午还在庭院里看书,若不是我去,恐怕要看坏了眼睛。”
薛母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当时我便说先雪能管束住予书,他呀就是缺乏约束,若不是先雪肯下功夫苦心劝导,恐怕这臭小子就是七老八十了还要啃家族的产业,不肯读半句书!”
“是他自己上心。”温清川轻声说道。
晏别垂眸看着温清川的温婉一笑,眼底暗了暗,嘴角不自觉地勾了点笑。
“你看看,这就两句便开始护着了。”薛母笑着打趣温清川。
薛父的脸色也不如之前的那般严肃,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竟然也意外的其乐融融。
晚膳期间,温清川偏头和晏别对视了一眼。
他们自进入幻境之后并非天天都能见到薛父和薛母,他们像是在躲着他们二人一般,这一个月细数下来算上今日也只有四次。
但每次相见,薛母身上的魔气便更重一些,今日竟然连薛父身上都沾染了魔气。
也该是时候了。
“今日叫你们二人来,便是有要事商讨。”薛父开口道。
温清川和晏别一起放下碗筷,看向薛父。
“予书如今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原本成了亲就该自立门户,但你之前行迹恶劣,出去了也只是坐吃空山。”薛父说道此处,语气也是恨铁不成钢。
“但你成亲后也是安分不少,如今也有了考学之心,再待在家中实在不合规矩,过段时间我们便要去淮江那边住,你们便先去那边看看,也算是历练历练。”
“是,多谢父亲。”
事情说完后,这顿饭便很快的结束了。
等温清川和晏别回到房间内,两人都默契地熄了烛火。
屋内昏暗,温清川坐在床边,晏别坐在木桌前。
“接下来应该便是花霁月想让我们看到的了。”温清川开口道。
晏别坐在木桌前,月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背上,屋内昏黑,更加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两人便这般坐着,谁也没再开口。
温清川看不透晏别在想什么,说到底他现在确实对晏别而言并不算熟悉,或许百年前的他更能猜透他在思索烦恼什么。
又或许,百年前的他也未曾搞懂过。
半月的相处下来,对方的心思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是愈演愈烈了,他能察觉到对方已经尽可能地克制了。
但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若是能化作实质,恐怕早就化作烈火将他燃烧殆尽。
他大概也能猜出来对方的心魔是什么,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
晏别为何要如此愧疚?
百年前的陨落并不是全因为他,那是一场做了百年的局,怕是在他降世获得神眼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为天下身陨,只是晏别恰巧被挑中。
若不是晏别,也会有他人。
“我出去一下,你先歇息。”晏别不等温清川回应便推门离开。
屋内确实昏暗无比,但他看到了晏别出去时拿走了下午的那把木剑。
温清川轻叹着摇了摇头,他将衣物褪去,睡到了床铺内侧。
月光下,深灰色的身影在月下持剑,他手中的木剑变换迅速,剑意愈发凌厉,院中的枫树簌簌作响。
明明是把木剑,在他手中却像是他天下第一剑一般,在他张新来回翻转,一招一式皆透露着凶残之意,甚至愈发猛烈。
一剑挥出,竟然将枫树的枝叶砍断,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如此情况,他的挥剑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剑光流动似有黑气围绕,杀气萦绕在他的身边,剑术的变化更加变幻莫测,瞬息万变,诡异迅疾。
“铮——”
长剑在挥出的那一瞬间,被挡了回去。
温清川披着单衣便提剑走了出来,在看道晏别眉心的血红印记时,他便心中一沉。
果然没猜错,晏别确实心魔又冒了出来。
恐怕当时在晚膳时便是极力压制。
剑修多有心魔,加上晏别修为更高,心魔更加强大,想要抑制也并非易事,想来晏别说要出来时便已经是忍到了极限。
不给温清川细想的机会,那长剑便朝他挥了过来。
他虽然极少用剑,但也不代表他剑术生疏。
拧身,抬剑,两剑相碰,竟然将温清川散落的发丝都吹开了些。
温清川在晏别动作前,率先收剑,腾空而起,长剑带着身体转动,凌厉的剑意瞬间展出,晏别仰身躲避,就在这个空隙温清川上前一步,拍住了晏别的肩膀,将自己的一丝真气渡到了他的体内。
“晏别,醒醒。”温清川蹙眉说道。
想晏别修为如此强大的人,对别人的真气应当十分排斥,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两人做过某些仪式的原因,他的真气竟然被晏别全部接纳了去。
可温清川并没有太多的真气,方才的那些已经是他所能调动的全部真气了。
而晏别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加迅猛的攻势袭来,温清川蹙眉抬手抵挡,两人过招速度极快,不注意间那颗枫树的枝叶都快让他们斩断。
温清川没有再跟晏别用剑术硬耗,他的剑术确实不差,但对上剑修而言自然还是有些稍稍逊色,更何况没有金丹的支持他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他骤然后撤,三两步便上到了枫树上,刹那间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弓箭,是他许久未用过的不惊羽。
之前总是因为不太方便,他并不怎么使用,如今却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毫无顾忌使用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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