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因为封惟的意味不明的话语失落……可能因为这个人是封惟,封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他的身边,就可以成为一切赦免权的来源。
"在你选择之前,让我先来为你介绍一下A、B、C三个方案,A方案,最显著的优点是走的路会比较少,我们首先会去……"
耳畔是封惟略带磁性的声音,正有条不紊地介绍着方案之间的优劣差异,但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恍惚间过了很久,他听到封惟问,“你想选哪个?”
时敛:“啊?”
封惟笑问:“是都不满意吗?那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时敛猛地回过神来,“没有没有,都满意的。”
他随便指了一个,“那就A吧。”
“为什么是A?”
“因为A有游乐园。”
封惟将左手搭在时敛肩上,“你是不是开小差了?ABC方案不是都有游乐园吗?”
“啊?”
“别‘啊’了,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于是时敛集中注意力,认真看起了眼前密密麻麻的表格,封惟的攻略里有游乐园、水族馆、花世界……其实每一个地方都是他想去的,可惜他没有时间,因为他是一只才化成人形六年的小猫,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封惟身边,为了恶补人类用二十三年学完的知识,他只能争分夺秒,埋头苦学。
这回是真的,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完了,时敛思索片刻,“感觉要去的地方很多,会不会来不及啊?”
“来不及就请假,一天不够请两天,两天不够请三天。”
“那我得和我们老板商量——”声音戛然而止,时敛陡然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老板,不正是封惟吗!
意识到什么似的,时敛低下头去,无意识地绞起衣服边缘,半晌过后,他低声问道:“这次旅行不是临时起意吧?”
听到封惟笑了下,“你看这个能让人密恐症发作的攻略,像是临时起意吗?”
时敛轻轻哼了一声,“先用工作原因,把我带到郢江,因为你是老板,一声令下让我出差,我也没法拒绝,往返的机票都是你订的,我现在人在郢江了,你又和我说,你想在郢江玩两天。”
算盘珠子快崩到他脸上了好吧,时敛故意说:“我要是说我不想去呢,那我就得一个人飞回去吗?”
“我倒也没这么坏,还是会陪我的下属一起飞回禾来,一个人的旅行也没什么意思。”
封惟顿了顿,“只不过——回程的机票,可能我没心情给你报销了。”
“封惟!”时敛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回去。
封惟见状,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25章 以前的家
但他们最后没有去成这趟旅行。
因为没过多久,封惟接到了一通来自物业的电话,说小区失火了,起火点就在隔壁,一墙之隔,一场无妄之灾,后续还要进行火灾事故认定,协商赔偿金额,如果协商不顺利,甚至还需要打官司,总之麻烦事就这么来了。
“好,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来。”
彼时,时敛正把玩着封惟的拍立得,将镜头对准封惟的方向,准备抓拍,听到这句话,按下快门的指尖顿住了,尽快赶回来,赶回哪儿?他们不是要去旅行吗?还是请假都要去的那种?
眼巴巴地望着封惟的侧脸,终于等到对方挂断电话,时敛急忙问道:“是客户吗?怎么星期六还给你打电话?”
不是,客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星期六是双休,休是休息的休,不是喋喋不休的休!
然而封惟却摇了摇头,“不是,是邻居家里发生了火灾,连累了我,我的家也被烧了。”
“那得赶快回去看看!”时敛立即表示,“旅游可以先缓一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临时改变主意而生气。”
“怎么会?我可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话音刚落,时敛猛地想到了白默,“小猫不会有事吧!”
他虽然很嫉妒白默,但是他还是希望每一只小猫都可以健健康康地度过一生。
封惟却没听明白,“什么猫?”
“就是——”时敛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白默啊!
但是他不能说。
封惟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先时敛一步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时候,让你产生了我家里正在养猫的错觉?”
时敛愣住了,“你,你家里现在没有小猫吗?”
“没有。”
“可是——”
猫门上的猫牌,不行,不能说,这是小猫时敛看到的。
四年前的拍立得,不行,也不能说,这是他背着封惟偷看的。
时敛急中生智道:“可是,那天,我和你一起喂流浪猫的时候,你说你只会养一只猫,不会再收留其他的流浪猫了,这是你的原话。”
“是啊,我的原话,”封惟轻轻叹了一声,语气很是无可奈何,“我只会养一只猫,不等于我正在养一只猫,你是怎么理解的?”
见对面一脸茫然,他继续解释道:“很多年前我养过一只小猫,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养过别的小猫,我也不打算再养别的小猫,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不会再误会了吧?”
时敛猛地抬眸,正巧撞入对方深邃的眼底,现实与回忆在这一刻轰然相撞,在胸腔里发出无声的巨响,所以,那句话好像是对他说的——
“我很爱我的猫。”
更准确地来说,是封惟对当年孤儿院里的小猫说的,只是,封惟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那只小猫。
那个瞬间,时敛产生了想把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却在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归于缄默。
不对,如果封惟还记得孤儿院里的小猫,为什么没有在停车场的小猫相认?为什么任由陈让把小猫接走?
如果封惟只养过一只猫,为什么拍立得上会出现他和另一只白猫的合影?为什么会有名为白默的猫牌?
时敛其实很不愿意,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封惟,可是现在,他所有的疑问都无法解释。
他甚至想到一种可能性,现在的封惟三十岁,救下小猫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会不会封惟忘记了孤儿院里的往事,误以为白默是他养过的第一只小猫?
封惟口中所说的,养过一只小猫,究竟是指孤儿院里的小猫,还是白默?
时敛想不明白,只感觉大脑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想直接询问,又害怕会落得和之前同样的下场,酒局上的王总也帮他试探过,面对四年前的往事,封惟总是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在想什么?”
封惟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
“是还有什么疑惑吗?”
时敛张了张唇……他问了,封惟会如实相告吗?
算了,人不能再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我在想……我在想……”
时敛的大脑飞速运转,有了!
“我在想你家不是一个大别墅吗?哪里来的邻居?”
封惟却默了一瞬,“你为什么认为我家是大别墅,没有邻居?”
糟糕,他又忘了!
那天跟着封惟一起回家的是小猫时敛,时敛尬笑了两声,“我……我听江律师说的……”
他尽力地模仿着江律不着调的语言风格,“他说你家很大啊,屋子外面围着超级超级大的泳池、全透明玻璃花房、浪漫得像偶像剧的紫藤萝长廊、各种珍贵无比的百年名树,还有……想不起来了,反正方圆几里都见不着一个人影,住在里面别提有多惬意了。”
“哪有这么夸张。”听的封惟眉头紧皱,“你以后少和他聊天,我怕他把你带坏了。”
已经被带坏了,时敛在心里小声道,看来他这几句话有学到江律的精髓。
“他说的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但我不止这一套房产。”封惟回归正题,“这次火灾,烧的是我以前的家,它在桦沣市的边缘,离市中心很远,属于普普通通的小区居民楼中的一户,当然会有邻居,禾来成立之后,我工作通勤很不方便,所以后来就没有再住了,一直空在那里。”
以前的家。
时敛陡然想起封惟藏在钱夹里的那两张相片,照片里的背景是客厅,陈旧的家具、稍显拥挤的布局,却萦绕着一股无名的温馨感。
但是他变成小猫的那晚,去过封惟正在住的地方,客厅虽然宽敞、明亮,却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和照片里的完全不一样。
那这一次,封惟口中被烧毁的家,会不会就是相片里无意间记录的冰山一角?
时敛发现他的面前有个机会,或许能帮助他无比接近于当年的真相,只要他愿意抓住——
“封惟,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时敛脱口而出,“我,我可以帮你打扫,帮你收拾残局!”
第26章 第三次变猫
封惟没有立即答应,反而说:“这两天出差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你太累,打扫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
被婉拒了。
时敛没有感到特别伤心,也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他好像早就猜到了封惟会如此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单纯的不想他太累。
总之封惟越是拒绝,时敛越是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每次询问封惟往事,后者要么转移话题,要么一个人在那打哑谜,说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那他自己查还不行么。
时敛决定再争取一次,“可是两个累总比一个人累好吧!我也是好心好意想帮你嘛!带我去吧,封惟,求求你啦!”
说完,他试探地拽了拽封惟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
封惟垂眸,视线落在时敛的指尖,神色有所动容,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还是松了口,“去可以去,但你不要到处乱跑,随便乱碰,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火灾,我害怕是电路老化,漏电,那毕竟是个很老很旧的小区。”
“好!”时敛喜笑颜开,他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对了,你的拍立得?”
“先放在你那里吧。”封惟说,“在我们的下一次旅行结束之前,都由你来保管它,作为保管的酬劳,你拥有它的使用权,拍照请随意。”
“谢谢老板!”时敛眼睛都亮了起来,“请老板放心,我会好好爱护它的!”
很快,封惟买好了当天返程的机票,选的依然是并排的座位,昨晚睡了个好觉,就不需要在飞机上浅眠,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捧着财经杂志无聊地翻阅着。
起飞前,时敛屡次扭头去看封惟,企图和对方搭话,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内心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主动提及孤儿院的事情?
首先,封惟的大腿上有胎记,他也确认过胎记的形状,正如记忆中的模样,所以封惟就是当年救他的小男孩,在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认错人的前提下,只要封惟没有经历过失忆——这种狗血到堪比黄金八点档连续剧的小概率事件——那封惟说的,只养一只猫,应该指的就是他吧!
至于白默,暂时想不明白没关系,等到了封惟以前的家里,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那就到时候再说。
他可以先不挑明自己的身份,先从孤儿院说起,见机行事,逐渐深入话题,一步一步试探封惟的态度,如果封惟说不记得,没印象了,可能是真失忆了,也可能是不想说,那他一定要及时终止话题,吸取上次飞机上的教训。
时敛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的内心蠢蠢欲动,再次将头转向封惟的方向,唇瓣翕动,却在即将开口的那刻——
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不行。
他有些担心封惟不能接受猫咪大变活人。
其实按理说,只要是个唯物主义者,都不能接受。
那就只聊到孤儿院,假装……假装自己也是孤儿院的孤儿之一?
记得面试禾来,他在简历家庭状况那一栏,就只填了养父的手机号码——他的师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男人给他上的户口,应该是师父的老相好之一——于是江律师问他,为什么不写母亲的?是父母离异了吗?
他并不避讳自己孤儿的人类身份,说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养父收养了,这话半真半假,因为他确实在福利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以小猫的方式,所以时敛不害怕江律追问,他对孤儿院很熟悉,经过反复练习之后,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结果江律并没有追问,而是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小时候的经历,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他,很多年前,他也是懵懂青涩的实习律师,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什么都不懂,凭借对法律的热爱,在底层各种摸爬滚打,六年过后,可算是熬出头了。”
“你也知道孤儿意味什么,一,没有人能给你指引方向,可能你的身边存在所谓过来人的声音,但你分不清他们是真的想帮你,还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包装话术,所有的弯路都要自己走一遍,踩坑更是家常便饭,二,律师是一个很需要人脉和资源的行业,孤儿,无法依靠家庭带来的有效资源,想要往上爬,就只能靠自己。”
“但我说这么多,绝不是想打击你,而是想鼓舞你,因为我这个朋友,现在已经做到律所合伙人的位置,现在是一名特别厉害的律师,每个行业都是这样,少数人站在金字塔尖,更多人在没有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之前,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放弃了,但你如果热爱法律,就不用介意自己的出身,一切皆有可能,因为我的朋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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