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李昭漪和云殷的事,只是李昭漪向他打听过云殷的事,言语之间显然不是反感。问不出,他就只好委婉劝说。
但李昭漪说,师父,那你就不应该管我。
陆重因为偶然的恩情甘愿冒着风险甘愿照顾恩人的后代十八年,李昭漪没有刻意去学,但他至少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
能让他报的人很少。
除了陆重,就只剩下云殷一个。
陆重是亲人,云殷……
云殷是什么呢。
李昭漪不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混乱颠倒的夜晚。
就在他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的窗边突然翻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吓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外间的木柯。
还没等他扭过头,陆重就道:
“不用看了,药晕了。”
李昭漪动了动唇:“……师父?”
“收拾东西。”陆重看着他,言简意赅,“把所有要拿的都拿上,换衣服。”
“就现在,我带你走。”
第26章
陆重的话一出口,李昭漪就完全愣住了。
他说:“走,去哪里?”
陆重皱了皱眉。
只是他知道李昭漪的性格。
李昭漪表面软和,但其实骨子里很倔,尤其是认定的事。
快速地衡量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开了口:“尹恪是昌平的人,昌平和魏家准备了许久,今晚就要逼宫。这事云殷知道,所以今晚,守着你的人已经走了一小半。”
他轻声道:“小殿下,我已经把人支开了,想出宫,我们只有这次机会。所以有什么要问的,出了宫再问,现在先跟师父走,好吗。”
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他最后的几句话还是说得很急促。
这是李昭漪第一次见他流露出明显的紧绷。
尽管他还没缓过神,但他已经下意识地开始照着陆重说的行动。
衣服,简单的干粮。
呆在外面别院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切从简,连衣食都是方便携带的东西。
李昭漪做皇帝的时候一切都有人照顾,但他自小便没人伺候,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因此动作也算熟练。
收拾到床边,他看到枕头边摆着的拨浪鼓。
他分明没有拿进来,应当是云殷来看他的时候给他放到了边上。
他总是这样,喜欢反复地拿一件事逗李昭漪。
并且乐此不疲。
李昭漪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陆重在催促他:“小殿下?”
李昭漪回过神。
他有些慌乱地拿起了拨浪鼓,把它塞进了包袱里。
陆重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紧接着,他让李昭漪换上了深蓝色的小太监服,又给他简单地易了容。他叮嘱:“一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
李昭漪赶紧应声。
陆重熄了灯,一切归于黑暗。
两人快速地走出屋子。
一路上畅通无阻,只是走到庭院外时,他们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陆公公?”借着朦胧的灯,对方看清了陆重的脸。
他怔了怔:“您怎么会在这儿?”
“王爷派我来取一件东西。”陆重语气平静。
对方皱了皱眉。
他还要再说什么,陆重却亮了令牌。
他嗓音低沉:“程将军,论品级,我不如你。但我在王爷身边做事,最近的境况你也知道。要是耽误了王爷的事,你我都不会好过。”
看着那块沉沉的、已有了些年头的令牌,对方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当然认得出令牌。
只有云氏的暗卫才有资格佩戴这样的令牌。
特殊时刻,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拿着令牌调令部分兵力。因为每一个云氏的影卫,都是为云氏出生入死多次的,这体现的是绝对的信任。
最终,他还是放了行。
陆重对他点了一下头,收起令牌。
李昭漪掌心都是汗,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庭院。
转角处已经多了一辆马车。
陆重扶着李昭漪上了马车,车夫挥鞭启程。
马车隐在夜色中,快速地朝着城门外而去。也就是在这时,陆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
上了马车,基本就等于安全。
至少第一步,他们是迈出来了。今夜的动乱集中在皇宫之内,城门只是例行巡查,陆重心里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了李昭漪的脸色。
“吓到了?”他问。声音里终于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师父说了要带你出宫的。”
李昭漪像是才回过神。
然后他道:“我知道,只是……”
他没说下去,他们彼此都懂。
李昭漪想起陆重的那句话。
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没想到,陆重会在他登基之后,还记得当初他们的约定。
说不感动是假的。李昭漪很难否认,在听到出宫两个字的刹那,他的心还是跳得快了,许多。
只是沉默了片刻,他轻声道:“师父,你是大姐的人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揪住了衣服的下摆,纤细的手指骨节泛白。
陆重眸光微闪,片刻后,他道:“出息了。”
“看来王爷教了你不少。”
李昭漪咬着唇。
然后,他听陆重道:“是,也不是。”
“我一直为云氏做事,从未背叛过云氏。”他静静地道,“只是这一回的宫变,我事先知道此事,和昌平达成了一个交易。”
他顿了顿,“交易的内容,就是带你出宫。”
话音落下,李昭漪怔住了。
片刻后,他试探着道:“师父的意思,是大姐,也想让我出宫?”
陆重冷笑了一声。
“她想的。”他道,“可不止让你‘出宫’。”
“这事你不用别管。”他垂了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动不了你。”
李昭漪当然不会觉得陆重在李淳瑾还能动得了他。
他只是觉得很突然。
他道,“为什么大姐要突然……”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是要,自己当皇帝吗?”
如果是这样,那昌平非要让他消失这件事也算说得通。毕竟他现在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有他在,加上云殷,昌平上位的可能性几乎为0。
可是他总觉得这个猜测有哪里不对劲。
燕朝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但极其稀少。昌平要想上位,最大的阻碍不是他,而是群臣的反对。
她需要足够的手腕和魄力来压制一切的质疑。
但以李昭漪对昌平的了解,她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更何况,还有云殷。
说实话,现在的燕朝就是云殷一手遮天。
李昭漪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更遑论一个长公主。而且明明那天御花园里见到云殷,昌平的害怕是实打实的。
李昭漪实在想不到昌平突然这么做的理由。
陆重没有正面回答他。
他只是道:“前些日子,西南巡抚尹恪在当地寻找到了一名携带着婴孩的女子,这件事发生在流民暴动之前,找到女子之后,当地府衙就将其秘密保护了起来。趁着暴动,销毁了她的户籍。”
“小殿下可以猜一猜,这名女子是什么身份。她的孩子的父亲,又是谁。以至于要这么大动干戈地将他保护起来。甚至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她在西南的哪个地方。”
李昭漪怔住了。
“小殿下。”陆重笑了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勇气。”
“我虽不喜昌平,但堂堂长公主,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地就做出如此冒进之事。我不愿让你呆在宫中,就是这个道理。”
“宫中之势变幻莫测。你的生死在王爷一念之间。也在这朝局的一念之间。”
他顿了顿,轻声道,“……师父,不敢赌。”
这个念头自他知道云殷可能对李昭漪有兴趣之后愈发强烈。
只是傀儡,还能因利益而维持表面的和谐。
但是一旦生了欲,那就截然不同。
李昭漪不愿怎么办?
欲望的力量很强大,云殷想把李昭漪禁锢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李昭漪屈服于云殷。可是这种因为一时新鲜引起的兴趣到底能维持多久,他日云殷厌弃了李昭漪,会不会想要通过抹去他,来抹去过去荒唐的一切?
他不敢赌。
他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想这件事。
他最怕他还没来得及将李昭漪带出宫,云殷就动了李昭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
澄明殿外,潮湿的台阶映出通明的灯火。
殿内,一身锦衣、面容姝丽的女子捧着茶盏垂眼,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她抬眼看着面前漫不经心正拿了卷书看的人,轻笑了一声:“江南刚送来的春茶,最新一批只呈到了御前。王爷在这澄明殿,过得倒是自在。”
云殷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茶盏上,意有所指:“殿下看起来,也是不逞多让。”
女子放下茶盏,眸光闪动。
片刻后,她才道:“昨夜传来消息,尹恪在家中自缢身亡。”
云殷停顿了两秒,“嗯”一声。
“为了坐实我这乱臣贼子的名声,逼死一个地方要员。”他点评,“尹大人这回,死得不冤。”
他的语气轻飘,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面前的书,姿态随意。
女子看着他:“他是被你逼死的。”
云殷顿了顿,终于放下了书。
女子慢慢地道:“他是被这朝局,被你逼死的。这天下姓李,边关和朝堂却姓云。君不似君,臣不似臣,云殷,你说,有哪个肱骨之臣,能忍受这样的朝堂?”
“更何况。”她笑了笑,“尹大人,还是你父亲的旧部。”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怀着恶意说出来的。
她观察着云殷的神情,想从上面得到一些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但是。
什么都没有。
云殷只是笑了一声:“殿下说得都对。”
语气敷衍至极,显然是觉得这话无聊透顶。
女子冷冷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意终于收起。
片刻后,她才吐出一口气:
“好吧。”
“本来还想和你叙个旧。”她语气轻松地说,“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本宫也直接点儿。”
“和我联手。”她道,“过去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也省得这会儿我们大动干戈,怪没意思。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觉得如何?”
云殷未答,只是饶有兴趣地道:
“一笔勾销?”
“殿下。”他提醒,“尹大人的尸首,可还没凉呢。这可是我燕朝的肱骨之臣。”
女子脸色不变:“尹恪一心为国,就是性子执拗了些。无妨。”
“九泉之下。”她道,“他会理解本宫和王爷您的良苦用心的。”
云殷盯着她看了半晌,嗤笑出声。
“殿下。”他道,“本王很好奇,是什么让您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者说,您凭什么觉得,您今天可以坐在这里,和我进行所谓的谈判?”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就凭尹恪替你养的私兵?”
他话中的嘲讽实在太过明显,李淳瑾脸色微变。片刻后,却突然笑了笑:“就凭……本宫知道,本宫亲爱的好弟弟,唯一骨血的下落?”
话音落下,云殷终于敛了笑意。
-
谁都知道,这才是他们今夜会坐在这里的唯一原因。
小半个时辰前,昌平长公主李淳瑾进宫面圣。托人一同捎进来的,是一块雕刻精细的玉佩,说是要与天子叙旧。
当时澄明殿的大太监已经作好了将她赶出去的准备。
却没成想,平南王却放了她进来。
“本宫其实挺奇怪的。”昌平道,“大晚上的,平南王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我那好弟弟这么晚了还在勤勉于政务,让你不得不舍命陪君子不成?”
不是没听过宫中的流言。
但是她不信。
不信的不是云殷会对李昭漪感兴趣。这宫里藏污纳垢的事多了去,更何况她弟弟有那样一幅好样貌。她是不信云殷会被色相迷昏头脑。
尽管李昭漪不在,云殷还留宿澄明殿。
这个事实本身听着就不可思议。
这话可问可不问,昌平承认,她的确是有些好奇。
好奇云殷对李昭漪的态度。
她问,云殷却不答,他只是道:“殿下,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昌平默然不语。
片刻后,她道:“玉佩是从一个名叫阿若的平民女子身上找到的。”
“西南旱灾,朝廷分发救济粮。尹恪去了她所在的宁武县。”她缓缓地道,“这名女子当街拦了他的轿子,声称自己有冤。随后,她便告知了尹恪,六年前的事。”
“这事你应该比本宫清楚。”她看着云殷,“六年前,老二来西南看你,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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