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连栖定定看着他:“是关于你的母亲,关于你的家,关于你和我的所有。”
岑厌看到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水光,他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站在这里就写满了认真,他就这样全然信赖地,把所有念头都抛了出来。
“……”
岑厌弯下腰,是把连栖整个上身拥入怀里的动作。
半晌,他低声道:“好。”
何屏秋担心了许久,看到连栖走出来才松口气。连栖柔软的黑发垂落,他也意识到刚刚把母亲吓到了,软下声音:“我没事了,妈妈。”
柔软的掌心贴上头顶,何屏秋身上的香气涌入鼻尖:“没事就好,宝宝饿了吗?”
“有一点。”连栖点点头。
“妈妈去给你做饭,你喊岑厌也一起来吃点东西。”何屏秋应下声来,连栖返回推开房门。
岑厌把那件湿了的衣裳换了,他腰很窄,随意扎着上衣。连栖方才已经看到了,他脱下上衣展露伤势时,后腰上那条画的蛇已经淡了许多。
他转过身,刚巧看到凑过来眼巴巴望着的连栖。
连栖小声询问:“今晚来我房间可以吗?”
岑厌没回答,只是俯下身,把少年抱了起来。连栖看他看的紧,眼睛湿漉漉地,被抱起来也没有挪开视线。
“我会来的。”他只道。
何屏秋这段日子忙了许久,终于能休息几天。林鹤至也因为工作原因,过两天再来连家,他临走前特意说,下次来时会带上他养的阿拉斯加。
连栖高兴了许久,他挨挨蹭蹭的坐到岑厌旁边,乖乖喝着汤。
“宝宝,你想出去玩吗?”
何屏秋早就谋划许久,恰巧林鹤至走前提醒过,可以多带连栖出去玩一玩走一走,不用去人多的地方。
哪怕是看看风景,都会对心情好一点。
“……”
连栖沉思了起来。
“妈妈马上就忙完了,可以带你出去玩玩。”何屏秋看出了连栖的顾虑:“我们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就随便去走一走转一转。”
咬了下勺子,连栖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些心动的。
连栖早忘了自己上次远行是什么时候。
更多的时候,他坐在窗前看着孤零零的小岛,孤零零的沙滩,浪花一波又一波推上岸。
那时他觉得只是海鸥是自由的。
但看到海鸥被海浪打湿翅膀,拖着沉重在浪里挣扎,他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是那样的安全,也不是全然的自由。
好像有人托起了他的翅膀,问他要不要带他去远行。
连栖并没有多犹豫,何况岑厌一直在。
“好。”他点了点头,又小声问:“会去哪里玩。”
“南江路有一座温泉山庄,很安静,人也不多,周围风景也很好。”何屏秋想让这次旅行变得稀松平常时,她笑道:“小宝喜欢晚上看星星吗?”
“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何屏秋比划了一下,她的表情没有很夸张,也只是轻轻地,弯弯地笑眼,连栖只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树叶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连栖没有忘记。
“是啊。”何屏秋笑了出来:“就是有点胖了,不知道能不能游起来。”
“没事。”连栖认真回答:“我可以把它托起来的。”
树叶闻到了香味,早就窜了过来。闻言他还没意识到在说自己,还在开心的转着圈汪汪叫。
岑厌垂眸,敲了一下树叶的狗头。
“笨狗。”他道。
第23章 反话
连栖最近有个新习惯。
他以前睡觉时,习惯性蜷缩起来,如果岑厌在身边的话,他也是背对着岑厌,整个人被圈进怀里。
每天洗漱后,连栖躺到床上却又睡不着,岑厌把他搂住,下巴轻搁在少年毛茸茸的发顶上,嗓音放轻缓,给他念一些无聊透顶的读物,哄他入睡。
回到连家后,连栖已经不怎么失眠了。
何屏秋给连栖买了许多套漂亮睡衣,连栖习惯洗漱前挑一件心仪的睡衣。
当他推门见到岑厌时,再抬眼期待的看向他。
在得到岑厌的一句夸奖后,连栖像挨了夸的小狗,把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宝宝,今天是草莓牛奶。”
何屏秋敲了敲门,她已经习惯每晚睡觉前给连栖准备杯牛奶。
“哦,哦好。”连栖突然结巴了一下。
他推开门,接过那杯温热的牛奶。大概是洗完脸后毛巾乱乱擦了一通,连栖捧着牛奶,额上翘起几缕头发,他穿着套简单的白粉色睡衣,露出两条细白的小腿。
何屏秋狠狠被可爱到了。
又揉了一把少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在听到门外丈夫回家的声响后,何屏秋这才交代几句,告诉连栖早一些休息,踩着拖鞋下了楼。
也在同时,连栖关上了门。他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岑厌,耳根都爬上一抹红,他嗔怒的语气也像在撒娇:“不要那么弄,会被发现的。”
岑厌有时在耍流氓这方面倒是浑然天成,侧脸轮廓分明,高挺鼻梁落下阴影,他眉眼故意往下压了压,连带着睫毛也流畅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
“宝宝,你都在抖了。”
他有些太过恶劣,手还搭在连栖的腰上。
连栖身上单薄的睡衣,挡不住他略带粗糙的指腹摩挲。
“没有。”连栖的反驳都显得有些弱势。
他根本无法抵御岑厌的直白,就这样呆呆地,任由着对方欺负。半晌他才推了岑厌一下,低下头闷闷不说话了,露出发顶一个旋儿。
“讨厌你。”
连栖不知从哪里学的,他似懂非懂,好像在大家看来表面上说讨厌你,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在说喜欢,这叫口是心非。
于是他又抬起头,望着岑厌道:“讨厌你。”
他被岑厌欺负了,又没办法应对。
所以讨厌他。
可他也真的很喜欢岑厌。
“宝宝讨厌我了。”岑厌低低笑了声,他弯腰和连栖漂亮的杏眼直直对上:“这可怎么办。”
谁说真的讨厌了。
连栖抿了下唇,刚想说话,就见岑厌往后退了一步。
“......”
连栖跟着追了一步。
岑厌垂下眸,看不清眼底的神情。连栖却是有些慌了,他没想到岑厌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懂,怎么会这样笨,他懊恼张了下唇。
连栖吐了口气,干脆自暴自弃地一把环住了岑厌的腰。
“怎么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他小声道:“好笨啊。”
“那我该信吗?”
岑厌故作礼貌。
“不要。”连栖脚尖踮起来,绕到正面要去够岑厌的脖颈,岑厌两手没动,任由少年像小猫似的挨挨蹭蹭,柔软的黑发蹭到肌肤上,半晌连栖才累了似的松开手。
“都说了是假话。”
连栖有些委屈巴巴:“抱。”
岑厌压低眼眸,就在连栖脚尖又要控制不住落地时,他抬手一把掐住了少年的腰。
“宝宝,学坏了。”
岑厌指腹碰了下少年的脸颊,他看着连栖不停颤抖的眼睫,只道:“都会说谎了。”
“才没有。”连栖抿唇:“反话。”
“那宝宝用反话的反话再和我说一遍。”
岑厌只道。
“......”连栖把头抵到岑厌的胸口上,闷闷不开口了。他身形很瘦,岑厌几乎很轻易就能把人全然嵌入怀里,但他完全没有一点自己在欺负人的自觉,只是把手搭到怀里人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
“喜欢你。”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才结巴说出一句话。
很小声。
如果岑厌不是紧紧靠着他,说话时连栖带起的麻意,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
岑厌笑了起来,他捏了下连栖的耳垂。
“好可爱宝宝。”
“都发烫了。”
他的脸颊也跟着烫起来了。
连栖最后捧着凉水洗了下脸,水滴沿着下巴滴落,流入脖颈,连带着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湿漉漉的。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样,岑厌顺其自然帮连栖整理了下衣裳,拥着人躺到了床上。连栖觉得自己不像故事书里的主角,他更像在故事展开前期待着,等待讲述者和他一点点同读。
岑厌答应他了。
会和他讲从前的,许多他不曾参与,不曾知晓的事情。
“宝宝,腿挪一下。”
这个姿势的确不太舒服,连栖听话的跟着调整了位置。
他仰起头,刚好能看到岑厌的下巴。
倚靠在岑厌的胸膛上,连栖觉得很神奇,好像他们的心跳也在同频跳动起来。
“宝宝想听什么?”岑厌低声问。
“疼吗?”
连栖毫无里头的问了一句。
他这个坐姿看不完整岑厌的脸,于是他伸手轻轻去摸,从岑厌的眉眼开始一路向下,直到摸到他的唇角,轻轻触碰后发现是微微绷直的。
连栖在问他以前那道疤痕。
“嗯。”岑厌握住连栖的手:“是有点疼。”
人总是习惯性会把记忆中的痛苦减轻,好像经过以后,再回想时已经无法确切形容当时真正的感受,岑厌只记得,好像是挺疼的。
但至于有多疼,他也记不清了。
“是因为什么?”
“车祸。”
岑厌说起来好像不是自己遭遇过的事一样,他目光格外平静,反倒是连栖愣住了。
他的手就搂在连栖的腰上,这时他才发现连栖已经止不住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从背后看只能看到连栖低着的头,看不清他具体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连栖才轻轻开口:“那你的妈妈呢?”
岑厌生下来的时候,余玉也才没多大。
岑家主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生下的儿子们也个个继承他本色。反正在外界看来,岑家真真可以说是个大染坊,但岑家主有权,也有钱,冲着这两点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上赶着谄媚。
有的女人贴上去,是自愿的。
也有的女人,是不愿的。
跟俗套的故事没什么区别,岑家主一眼看中了余玉的外表,强行把人留在了身边。
岑厌也不知道余玉跟在岑家主身边是怎么过的。
余玉从不会让他留在身边,他从小也是保姆带大,两人明明是亲母子,但和陌生人又没什么区别。反正在岑厌的视角里,母亲和父亲总是和和睦睦的,至于余玉什么时候伤心了难过了,又什么时候开心了,他一概不知。
比起跟他说这些,更可能的是余玉冷嘲热讽骂他蠢货。
她有时候又会格外关心岑厌。
但更多时候前一秒还在神色温柔的替他用冰袋消肿,下一秒就蹙起眉来,把东西随手一扔让他滚蛋。
“......没有任何原因吗?”连栖小心询问。
“她从跟我说过。”岑厌揉了揉连栖的下巴。
一直到岑家主突如其来的病倒,岑家风云突变,余玉一边骂着他是废物,一边帮着岑厌料理事情。
“然后呢?”
然后岑厌就出事了。
岑厌又开始把玩着连栖的手:“我在医院休息了三个月。”
关于这段时间的回忆是痛苦的,岑厌一开始只休息了几周,撑着身子硬要出院。也在这时,余玉带着人把他摁住了,他浓黑的眼死死盯着来人,余玉攥紧了他的衣领,骂他真是蠢透了。
岑厌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他的腿差一点就废掉了。
但依旧是余玉,找了最好的医生来诊治。
连栖突然没说话了。
岑厌一顿,果不其然手背一凉。
连栖听着听着就开始默默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宝宝。”岑厌喊着他。
“我只是有点难过。”半晌,连栖吸了下鼻子。
他为了岑厌难过。
连栖在一些事情上可以说是迟钝,但他又总是能切身处地地,去感受属于别人的痛苦,更别提这个别人还是岑厌。
“不难过。”岑厌摩挲着他柔软的,带着泪痕的脸颊:“宝宝,已经有你了。”
“那后来?”连栖调整好状态,继续问着。
其实后来的事情,岑厌自己也觉得像一场噩梦般。
他那个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浑浑噩噩,直到双腿能勉强站起来,他这才好转了些。
余玉问他:“能站起来了吗?”
岑厌没回答,但余玉肯定是清楚答案的。
岑家主那晚病的格外厉害,余玉散开了所有人,进了房间。
直到晚上发现房间久久没有动静的保姆推开屋门,发现了早已脸色苍白,躺在一浴缸血水中没了气息的夫人。
还有躺在病床上,没了氧气罩大睁着眼睛的岑家主。
他们死了。
连栖察觉出岑厌突然的沉静,他挣扎着翻过身,安安静静从正面用跪坐的姿势抱住了他。
“宝宝。”岑厌道。
连栖蹭了蹭他的侧脸。
“别离开我。”
第24章 温泉
连栖很久不做噩梦了。
或许是嗅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安心的温度,他往岑厌怀里蹭了蹭,带着疲累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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