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那扎人的目光终于晃了一下。
他咬着嘴唇狠狠抽了下鼻子,嘶哑着说,“你干吗不走……看我笑话么?”
嬴懿擦干了他的眼泪,反问说,“我走了,你再回头和我拼命道歉么?”
“……”
“不管不顾地发脾气,发完了就后悔,然后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反反复复多少次了,你不嫌烦么?”
“……”
嬴懿的手指移到他的衣领上,沉默着摩挲了好几下,才问他,“昨晚洗衣服了?”
方源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自暴自弃地说了句,“你不让我手洗么?洗了我一晚上,累死我了……”
“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了?”
“你不嫌我有味儿吗?还嫌那洗衣机脏……我就只能自个儿洗了,还能怎么办……”
嬴懿又安静下来,垂着头看了他很久,终于长呼了口气,伸手把人抱住了。
方源被他一抱,身子突然就发起抖来,抖得实在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振荡似的。嬴懿慢慢抱紧了怀里抖得不成样子的家伙,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叫了他一声,“源儿。”
方源猛地一震,忽然又不抖了,反倒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眼睛死死抵在他胸膛上,闷着声流眼泪。嬴懿任他哭着,一边拍他后背,一边又慢慢说,“你以前的日子,我不追究了。”
“……”
“可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有些事就要有些底线,不是吗?”
方源的眼泪流得更厉害,声音渐渐有些压制不住。
“以前你每次发脾气,我转身就走了,这次我不走,知道为什么吗?”
方源抽了下鼻子,没抬头,闷着声在他怀里摇了摇脑袋。
“因为我们在一起了……在一起了,很多事和以前就不一样了,你明白吗?”
方源像是忽然疼得厉害,嗓子眼里泄出一声扭曲的呜咽来,可没等嬴懿看他,他又死死抱住了嬴懿的腰身,用尽了全力勒在怀抱里,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嬴懿被他抱得发疼,也没再多说,只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无声安慰着。等到怀里人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完了,才终于抬起头来,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哽咽着说了一句,“哥,对不起……”
嬴懿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一声。
“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头儿,是他给我介绍的工作……我跟他好,他就对我好……可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不想跟他好了,他就老拿一些戏份吊着我……我不是贪那点戏份,可是我……没有戏演,我就没钱了……哥,我工作真的不好找……我没有身份,假证只能顶一会儿,做不了长久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不好找工作,我真的……”方源又哽了一下,有点说不下去,只得抱紧了嬴懿,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嬴懿听那一声声对不起听得难受,便伸手按住他的嘴巴,目光复杂地对上他的眼睛,“好了……我原谅你了,不哭了。”
方源被他按着嘴巴说不出话,眼泪倒是又滚下来两行,嬴懿看得又心疼又无奈,只得又给他擦了擦眼泪,“你不是说还有别的公司么?大不了咱们就不跟他混了,去别的公司吧?”
“哪有那么容易……都要核实身份的,我就是因为认识那家伙才能混进来,他不给我派活儿,我就没饭吃了……”
“怎么能没饭吃,哥管你饭,饿不死你,”嬴懿说着,捏了捏他哭红了的鼻尖,“本来今天就想来告诉你,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搬来我家一起住,这样房租也省了,饭钱也省了,花不了多少钱,以后随便找些工作赚点小钱就好,不用那么拼命了。”
方源擦眼泪的手猛地一震,懵住了。
“我跑货时候也认识了一些老板,我明天就帮你去问问,看看他们需不需要仓库管理员,看个门什么的,通融通融说不定也不用核查什么身份……”
嬴懿说着,看到方源震惊慌乱的神色,便摸了摸他乱糟糟却异常柔软的头发,耐心地说道,“源儿,你记着哥的话,咱的确日子过得苦,可你要往上看,往上看就有往上看的活路,你不能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窄了,由着自个儿往下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源愣愣看着他,嬴懿又擦了擦他红通通的眼睛,然后抓住他的手,冲他笑了一下,“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走吧,跟我回家。”
方源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扯过嬴懿的手,声音都哆嗦了,“哥……你等等!你、你啥意思啊?什么叫……什么叫……什么叫搬去你家住?你……开什么玩笑?!阿姨她……阿姨她……”
“我妈知道咱俩的关系了,也同意你搬过去,所以你要是愿意的话,一会儿就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吧。”
方源忽然就闭了嘴,直愣愣盯着嬴懿平静的脸,好半天都转不过眼去。直到嬴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才终于移开目光,没再说一个字,只拼命抓紧了嬴懿的手,像是想把这片掌心里传来的,只属于这个人的安稳而滚烫的温度,满满地揉碎到心窝里去。
第15章
温岭远刚推门进屋,冷不丁就长了针眼。他赶忙退回到门口,等屋里走出来一个长发飘飘身材窈窕的大美女朝他娇笑着打了个招呼,他尴尬地挠挠头,嘿嘿笑着应了一声。等姑娘走了,温岭远长呼了口气,推开门冲着屋里人翻了个大白眼。
“白日宣淫,要不要这么刺激啊同志?”
白冰随意翻了下衣领,翘起二郎腿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早说梁嫣也在啊,我就下午过来了……”温岭远碎碎念了两句,坐到她对面一脸感慨,“我就不明白了,像你和薛擎这样的渣渣,咋就桃花一个接一个地从来不断档呢?我这样的好男人为啥就是无人问津,人类的眼睛难道都被狗糊住了吗?”
白冰伸出一根纤长手指,敲了敲自个儿白瓷一样的脸蛋儿,“简单,看脸。”
温岭远:“……”
温岭远愤慨地踢了踢她的高跟鞋,不服气道,“老子也不差吧!”
“哦,也就是个不差吧。”
温岭远:“……”
温岭远气愤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梁嫣知道你这么贱嘛?”
“知道,那也爱我爱得要死,我有什么办法?”
“……”
白冰耸耸肩,目光颇为怜悯,“也是,你这种单身狗当然不懂。”
温岭远噗通一下又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两眼瞪着天花板,生无可恋。白冰瞅他那德行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了过去坐到他边上,推了推他的脑门儿,“有事儿说事儿,我下午还要开会。”
温岭远呵呵她一脸,“你特么也知道这是在办公室?”
白冰哼笑一声,懒得跟他墨迹,“赶紧的,这是怎么了?你爸催你了?”
温岭远收起玩笑心思,郁闷道,“是呗……你爸妈不催啊?”
“催啊,我比你更惨,你好歹算是半出柜,我爹妈可是完全不知道,还等着抱外孙呢。”
温岭远往她边上凑了凑,说道,“那你怎么想的?我是没招了,我爸其实算是知道了,可拒绝接受啊……我妈还让我为他的前程考虑,就算是假的也得做做样子,否则要打断我的腿啊。”
白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晃了一下,才道,“做样子……也行,不过我得和梁嫣说说,我怕她受不了,伤着她。”
温岭远挑挑眉,一脸揶揄,“不会吧?你来真的?”
“废话,闹着玩的我花这么多钱捧她?”白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古装剧海报,笑眯眯道,“哎,我老婆怎么能这么美。”
温岭远跟着瞥了眼那张海报,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道,“喂,那个什么……上个月梁嫣那个绯闻……”
白冰脸上的笑容一顿,蹙眉道,“你自己都说是绯闻了,还问什么?”
温岭远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赶忙说道,“没事儿就行,没事儿就行……”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婉转提醒她,“就是我听人说吧,梁嫣在艺校时候就处过好几个男朋友……你确定她是双就行,我就随便说说。”
白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皱着眉头没吱声。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温岭远讪讪地挠挠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冰盯着那茶杯看了好半天,忽然说道,“我听说,薛擎那个真爱回北京了?”
温岭远一愣,白冰没等他回话,又道,“自己不好好珍惜,把人弄丢了,现在拼命想弥补有什么用?”
“呃……”
“我可没他那么蠢,疑神疑鬼没完没了的……我认定了梁嫣,就不会随便怀疑她。”
温岭远欲言又止了几下,还是忍不住说,“那你就确定……梁嫣跟岑深是一类人?”
“她不需要跟谁一样,梁嫣就是梁嫣,我相信她。”
“……”
温岭远觉得这对话再进行下去估计要冷场,便赶紧转移话题,“那什么,反正我就是来问问,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咱俩办个酒席啥的,不用领证,也没人查这玩意儿。”
白冰哦了一声,又犹豫了一下,“还是等等吧,等梁嫣把这部戏拍完的,我怕影响她心情,戏演不好了。”
温岭远点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哎我跟你说,我前两个月见着嬴懿了。”
白冰一愣,忽然坐直了身子,“谁?”
“嬴懿。”
白冰瞪直了眼睛,情不自禁地蹦出两个字来,“我靠!”
温岭远:“……”
温岭远倒是有点惊讶,“你记得嬴懿啊?”
白冰道,“本来是快忘了,最近倒是想起来了。”
温岭远没听明白,白冰便解释说,“柳晓晓,你记得不?就初中那会儿被大家欺负的……”
“记得啊!必须记得,后来不是说她自杀了……我还心理阴影了好几天呢。”
白冰点点头,“其实她没死,我遇着她了。”
温岭远差点吓得跳起来,“啥?!”
白冰指了指梁嫣的海报,说道,“这部剧,晓晓是编剧之一,她笔名是‘南柯一梦’,挺有名的,你听说过么?”
“我对你们娱乐圈儿不熟……”温岭远还是不敢相信,追问道,“你俩怎么遇上的?我靠!当时听说她自杀死了,我还愧疚了好长时间呢,寻思那时候多帮帮她的话,她就不至于自杀了……哎,快说说,咋遇见的?”
“就是因为这个剧,我不是买了IP么?就想请几个有本事的编剧,老杨就介绍了我几个人,其中就有晓晓……我当时都没认出来,她现在特别瘦,比我都瘦,你看了都不敢相信……我也是签合同的时候看到她的个人简历才敢确定的,那会儿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温岭远听完还有点蒙,喃喃道,“所以你就想起来嬴懿了……”
“可不么,当初晓晓被整那么惨,不就是因为跟嬴懿同桌,嬴懿对她还挺好的,才被那群贱人……算了,说说你的,你怎么碰上嬴懿的?”
温岭远迷迷瞪瞪地把过程说了,等说完,轮到白冰目瞪口呆了。
“你说的……真的是嬴懿?”
温岭远抿了下唇,慢吞吞道,“我还不敢相信你说的是柳晓晓呢。”
白冰沉默了好半天,忽然啧了一声,皱起眉来,“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他可真的是……哎,太可惜了。”
温岭远没接话,脑子忽然有点乱。
想起柳晓晓,他就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人曾风光无限,俊朗优秀的模样,那曾是他们大院里最出色的孩子,他们调皮捣蛋,天天想着吃喝玩乐的时候,那个人就一手捧着冠军奖杯,一手拿着名列前茅的成绩单,往他们面前一站,妥妥的大神级别的人物。那时候的嬴懿小小年纪,就已经足够谦逊和低调,做任何事都稳重踏实,什么事儿交给他办,所有人都很放心。
就是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二十年后再相逢的地点却是在拘留所里,那仍旧棱角分明的英俊轮廓上,再没有昔日的灼灼风采,只余下沧桑,暗淡,疲惫,和一点情绪也看不透的一双沉默眼睛。
那人真的是嬴懿吗?
这是温岭远到现在也没法回答的问题。
“那你俩现在还有联系么?”
温岭远回过神来,茫然地摇摇头,“能有什么联系啊……”
白冰叹道,“你们仨那时候还玩儿得挺好的……不过也是,现在再见的话,的确是有点尴尬。”
温岭远想到最后一次见嬴懿,那家伙胳膊上被人用刀划了个又深又长的口子,自个儿却面不改色地随便包扎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好像那些伤是家常便饭了,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他想到嬴懿当时的表情,没来由地心里一疼,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好像经常打架,我上次见他就是因为打架又被警察抓了,他那胳膊上好多疤呢,看得我有点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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