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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过着什么日子吧？他爸欠的可是高利贷……算了，不提他了，”白冰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来，“我得去开会了，至于你说的那个摆酒的事儿，我琢磨琢磨，先跟梁嫣商量一下，到时候再联系你。”
“诶，行，”温岭远跟着起身，临走前忍不住又提醒了一下，“梁嫣最近是挺红的，你那什么，还是留意点吧。”
白冰没搭理他，直接过去把门拉开，撵人了。温岭远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想真的惹她烦，便拍拍屁股麻溜地晃出门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去的路上，心情却有点低沉。
温岭远看着街道两边青绿的枝丫，恍惚就觉得，好像又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校园里铺天盖地的梧桐树叶，那成片的青绿色光影下头，有一方小小的葡萄架，那个人曾和自己一同站在那片阴影里，微笑着伸出手，给自己摘了一串溜圆的大葡萄。
那个时候啊……
那个时候的嬴懿，是还在呢，还是早就已经消失了……
温岭远呆呆想着，思绪渐渐就有些飘忽。说起来，最开始能注意到那家伙，还真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好，个子有多高，长得有多帅，最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一个特别简单的理由——温岭远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理由。
那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吧，他也记不太清了，应该是某次春游，他们一群孩子乌泱泱地在一个大山里又叫又跳，玩得很疯，嬴懿却在那时候就已经是个能安静下来的性子，很显眼的大高个子，却只是跟在人群后头默默走着，偶尔帮老师拿些东西，并不跟他们这群皮猴子一起到处撒野。
然后就是那个时候，远远地朝他们走过来了一个老爷爷，像是瞎了眼睛，走路犹犹豫豫，听到一群孩子的叫嚷声，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敢乱动。温岭远就在那时候，看到嬴懿从人群的最后头走了上来，一个人一个人穿过去，最后站在了那个老爷爷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温岭远其实至今都不知道，他只看到嬴懿之后就站在了那老爷爷身边，一直到所有人都从他们身边走过，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了，他才离开了他，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队伍后头，手插在裤兜里，仍旧酷酷的一句话都不说。
温岭远那时候远远瞅着，心里就想：嬴懿这家伙，还真是帅呢。
再然后，每次坐校车，他就屁颠颠地跟人家一口一个哈喽，嬴懿却是疏离地回应着，不冷淡也不热情，看起来并没有想跟他交朋友的意思。可他倒是没所谓，不过就是见个面开开心心地打个招呼而已，人家不咸不淡的，自己又不会少块肉嘛。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再上初中的时候，那家伙虽然仍旧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可对自己倒是温和了许多，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会开玩笑，还会冲自己笑了。有这样一个十项全能的优等生做哥们儿，多有面子啊，个子又高又有安全感，都不用担心被其他男生欺负，温岭远那时候是真心觉得，嬴懿这家伙，真的是太好太好了，他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可不能把人给弄丢了。
可到头来，竟是弄丢了二十年，而自己竟然也慢慢地遗忘了。
岭远。
对了……和薛擎一样，那个人也是最早，最早会叫他岭远的朋友。温岭远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岭远的时候，还愣了好半天……是什么时候来着？
“岭远！……岭远，加油！过来，还差一点了！……加油啊！”
温岭远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光芒太刺眼了，竟单单刺疼了他的眼睛还不够，连带着心尖上的某一处，也莫名其妙地微微泛起疼来。
“你……呼……你丫给我闭、闭嘴！岭远也是……呼……也是你能叫的？我爸妈才这么喊我！”
“那薛擎能叫，我就不能叫了？”
“那……这……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
“唔……”
嬴懿当时笑着撑住他的身子，逗小狗似的揉巴他的脑袋，又故意喊了他一声，“岭远。”
温岭远被他笑得没脾气，只能糊里糊涂地应了他，懒得再去计较。那是初三的时候，中考要考1000米，还记入总成绩，温岭远从小就是个体育渣，跑得断腿断肺也跑不到及格线，嬴懿听说了，就特意找来他家，每天晚上盯着他跑步，足足陪他跑了大半年。
刚开始跑的时候当然是上气不接下气，跑完就瘫在地上起不来，嬴懿就陪他瘫在地上，俩人并排躺着胡乱聊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岭远在瞎逼逼，但嬴懿一直都认真听着，还会顺着他说话，偶尔给他出出主意，或者好脾气地安慰他，实在算得上是个一百分满分的绝佳听众。
本来温岭远就觉得，有嬴懿这样一个体贴沉稳的哥们儿，再有薛擎那样一个跳脱爽朗的哥们儿，友谊的小船就特别圆满，除了学习这个讨人厌的东西以外，每天都乐滋滋的没有一丁点值得忧愁的事情。而事实上，他的人生的确就是这样，一直到……那件事发生为止。
“哎……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啦！”
“再坚持一下，看到前面那根柱子没，就跑到那儿……加油，一咬牙就过去了。”
温岭远喘得整个人都要炸了，憋着气闭着眼，一股脑猛冲了过去，等终于跑到那根柱子下头，他整个人腿软脚软，快要成一只废猫了。
“哎，累，不想起来……”瘫倒在地上，温岭远喘着粗气直想哭，“为什么我天天要这么自虐啊！为什么我这么废啊！啊啊啊好气！”
嬴懿跟着坐在他身边，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笑……你就一点不累么？”温岭远郁闷地瞪他。
“还好，背着你跑都没问题。”
温岭远愤慨道，“吹牛吧你！身体好就好呗，偏得跟我秀是吧？”
“没吹啊，不信你起来，我背你跑。”
“这给你能耐的！行，起来！我叫你吹，”温岭远挣扎着爬起来，不服气道，“你能背着我跑一百米我就叫你爸爸！”
嬴懿眉头一挑，在他身前蹲下来，“这可是你说的。”
“就我说的，你倒是先跑起来……啊！喂喂——！！”
温岭远这才刚刚趴上去，嬴懿就背着他忽悠一下子，把他整个人往上扬了一下，温岭远吓了一跳，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惊慌道，“你来真的啊？我我我……开玩笑的！喂喂！放我下来！”
嬴懿却箍住他两条腿，回头挑衅地看他，“刚说的话就反悔，怎么着，怕了？”
“怕……怕个毛啊！”温岭远咽了口唾沫，与其说是怕，不如说……咳，怪不好意思的。
“哎……你放我下来呗……”
嬴懿没搭理他，反倒倾下了身子，没等温岭远说出第二句话，就拔腿猛冲了出去。
“喂喂喂喂喂喂——！！你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
温岭远目瞪口呆地瞪着周围迅速晃过的景象，简直要被吓得脑壳都要飞出去——这哥们儿背着他跑的速度居然比他自己跑得都快？！
上帝啊！人比人这是要气死我啊！
几乎没过多久，嬴懿就轻轻松松背着他跑过了一百米，然后潇洒地把人放下，还顺手拍了拍他这个小矮子的脑袋。温岭远抬头瞪着他，很是不忿，“个子高了不起啦！不许拍我！”
嬴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来，叫爸爸。”
温岭远咬牙切齿，死不认账，“不！”
“说话不算话呢？”
“就不！”温岭远鼓了鼓腮帮子，瞪他，“叫啥也不叫爸爸，想得美！”
嬴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那不叫爸爸，叫别的？”
“反正别想让我叫爸爸！”
嬴懿忽然戳了戳他的脑门儿，笑着说了句，“那……叫老公吧。”
温岭远：“……哈？？！”
嬴懿抱起手臂，理所应当道，“不是不叫爸爸么？那叫个老公听听。”
“……你、你放屁！”温岭远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那双带笑的黑亮眼睛，看得心口一跳，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我……我回家了，不跟你扯了。”
嬴懿却拉住他的手臂，刚刚变声的嗓音沉沉说了一句，“岭远，你脸红了。”
“……呃，啊？”
“脸红了，”嬴懿的目光闪烁不定，里头像是裹着潮涌似的，一下一下翻卷着他看不懂的浪花，“逗逗你而已……你脸红什么？”
温岭远被他这么一问，竟觉得心跳真的漏了一拍，脸热得更厉害。他赶紧甩开他的手，急匆匆要走，嬴懿却立刻跟上，一边和他并肩走着，一边又刺激他，“上次你差点摔着，我抱住你了，你也脸红了。”
“脸、脸红咋啦？我又不是薛擎，脸皮薄不行啦？”
嬴懿瞥了他一眼，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岭远，咱们班那么多人喜欢李苗，你呢？喜欢她么？”
温岭远简直哭笑不得道，“你突然问这干嘛？”
“就问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啊，喜欢我早就去追啦！”
嬴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谁也没追，就是谁也不喜欢了？”
“是呗！”
“……那你还挺奇葩的。”
温岭远立刻又瞪他，“我咋又奇葩了！”
“谁也不喜欢，也不见你找哪个女生说话，平时更是提都不提女孩子……”
“我靠！这就叫奇葩？那还偏得谁都跟薛擎似的，见着漂亮妹子就上去撩骚两下，就是正常啦？”温岭远一脸无语，“嬴懿同学，你这思想有问题啊。”
嬴懿没再多说，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眼，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行吧，那你爷们儿一点，说到做到，叫爸爸。”
“屁！打死也不叫！”
“那就叫老公。”
“你妹啊！再调戏我我揍你啦！”
“等你能够到我的头再说吧。”
“你……我踢死你啊！”
两人正说笑着往家走的时候，忽然听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嬴懿像是本能反应，立刻把温岭远拉扯过来，自己挡在了他前面。温岭远被他拉得一愣，等站稳了看到他的后背，呆了一呆，觉得哪里又有点不对劲了，可他也没工夫多想，赶紧朝那声源看过去，脱口便喊，“我靠！疯狗啊！快快快，快跑！”
嬴懿却没动，只仍是挡在他面前，犹豫着说了一句，“它……好像受伤了，你看它后腿在流血……”
温岭远瞪着那黑狗龇牙咧嘴的凶狠样子，有点怕，拉着嬴懿说道，“别管了，我看它都要冲过来了……喂喂，被疯狗咬了可是会死人的！”
嬴懿皱紧了眉头，看着那只狗绷紧了干瘦的身子随时要扑过来的凶恶模样，几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紧了牙，朝它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
第16章
温岭远看嬴懿要走过去，吓得赶忙死死拉住他的手，急声道，“喂喂，你不要命啦？”
嬴懿摇摇头，挣开他的手，把他往后推了推，“你站远一点，别过来。”
“喂！你别……”
“它不是疯狗，只是受伤了，在害怕。”嬴懿回头又看了眼那条骨瘦如柴的黑狗，说道，“我家以前养过狗，没事……你别过来，站着别动。”
温岭远仍是不放心，想跟过去又害怕，只得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嬴懿看他还算听话，放心了一些，才转过身慢慢蹲下去，朝那条黑狗轻声说了一句，“乖，别怕……我不伤害你，别害怕。”
温岭远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你还跟它说话……它又听不懂！”
嬴懿没理他，仍旧自顾自说着，“你伤得这么重，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乖，不要怕……”
温岭远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嬴懿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小心靠近那条狗，而那条狗也是莫名其妙的，最开始还龇着牙凶狠得不得了，被他念着念着居然不龇牙了，还闭了嘴，溜圆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温岭远真想给这一人一狗跪下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嬴懿终于接近了那条狗，手掌稍稍停在了它脏兮兮的头顶上，黑狗下意识又咬着牙抬头瞪他，嬴懿却冲它笑了笑，柔声道，“我是要帮你，可不能咬我啊。”
黑狗瞪了他好半天，目光又慢慢软下来，然后缩了缩脑袋，低低呜叫了一声。
嬴懿小心翼翼放下手掌，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黑狗又叫了一下，倒是没躲。嬴懿长呼了口气，笑着说，“真聪明……我抱你起来了？”
温岭远看那黑狗叫一声，嬴懿就跟着回应一句话，仿佛那俩玩意儿真的用人语和狗语无障碍交流起来了。温岭远木着脸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等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嬴懿已经把那条狗抱了起来，抱的姿势明显不太舒服，像是怕弄疼了黑狗的伤口。
温岭远真是服了他，赶紧走过去，无措道，“怎么办啊？你真要带它去兽医院？”
“嗯，咱们大院里有兽医院，我带它去看看，小家伙伤得有点重，别残废了才好。”
“咱们大院里还有兽医院呢？”温岭远家里不养动物，这院子又大得很，平时也没太注意，“那……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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