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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过得很好，眼前人从头到脚的装扮，即使看着朴素，嬴懿也认得出那些价格不菲的大牌货，更何况她刚才跟着开过来的车，每一件都显示出了主人优渥的生活。嬴懿觉得心里发慌，很想逃开，可柳晓晓偏偏一路都跟着他，压根不给他躲藏的机会。
柳晓晓听他这么说，眼睛又有些湿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下来，说道，“我是前段时间遇到了温岭远，我以为……一直以为你会过得很好，一直也不敢再想你，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做白日梦，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根本就不敢去想你……”
柳晓晓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心痛了，还是和年少时候一样，见到这个人在面前，便紧张得话都说不好，“这么多年……我走不出来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你是我这么多年的支撑，尽管你根本不知道……可如果没有你，我如果不是想着你，好多次……好多次我都活不下来……嬴懿……我真的……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可是……”
柳晓晓咬紧了牙，极力忍耐着喉咙里的哽咽，可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臂按住自己的眼睛，嘶哑着哭了出来。嬴懿被她哭得整颗心都痛得厉害，那些止不住的眼泪像是冲刷着他被摧毁的青春，一个他都来不及去悼念的，像梦一样温暖的岁月。他实在是太忙、太累、太痛，连哭都来不及去为自己哭一哭，他拼命挣扎了太久，久到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而此时此刻柳晓晓止不住的泪水突然就把他刺醒，让他忽然就赤裸裸地看清，如今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居然能惹得一个女人为他哭得如此痛彻心扉。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哭得这么难过？
是为了那个嬴懿吗？
可是……那个刻在你心里想念了二十年的人，那个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男孩子……他真的存在过吗？他真的曾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是谁呢？让你哭得这么心痛的那个人，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嬴懿……我真的还是嬴懿吗？
“嬴懿……”
柳晓晓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盯着他腰上缠着的一圈圈绷带，哽咽着说，“我听说……你是因为家里欠了债，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要是很急用钱，我、我可以帮你……”
嬴懿默默看着她，心里又是苦又是涩，面上却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事，没以前那么难过了，慢慢还，总会还完的。”
“那……还差多少？要是差的不多，你可以先用我的，我、我还有点闲钱，也不急着用，要是你需要的话……”
“不需要，没关系的，”心里虽然难受，嬴懿还是微微笑着，安慰地擦了擦她的眼睛，“没你想得那么惨，日子还能过，不用这么为我难过，我也习惯了。”
柳晓晓被他擦着眼眶，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像是不好意思了，赶紧自己把眼泪擦干净了，“对不起，哭得停不下来，你别笑话我。”
嬴懿摇摇头，收回手笑道，“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柳晓晓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忽然说了一句，“其实……你一点都没变。”
嬴懿一愣，“什么？”
“你还是以前的样子，我不该哭的……”柳晓晓喃喃说了一句，终于也露出一个笑来，“你还是这么温柔，一点都没变呢。”
“……”
嬴懿有点回不过神来，柳晓晓也没多说，只小声说了句，“我送你回家吧，你身上还有伤，回去好好休息。”
“……嗯，谢谢。”
一路上柳晓晓给他讲了很多事，讲她离开学校之后经历了什么，有多长时间绝望得根本活不下去，又是怎么一点点走出来，想清楚了一切，慢慢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我永远都走不出来，我很多次想死，最后也都没死成……现在想想，再绝望的日子最后都会一点点过去，等终于熬过去了，早晚都会看到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的样子。”
“嬴懿，你也会熬过去的，你一点都没变，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等到了家，嬴懿还有点茫然，嬴妈妈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愣愣回了一句，“我……没想什么，就是有点累……”
嬴妈妈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了身，说道，“小懿，你跟我来一下。”
嬴懿小心遮蔽着伤口，赶紧站起身来，嬴妈妈领着他到了一楼的储物间，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抱出来了一个铁箱子。嬴懿猛地一惊，下意识伸手抓过那东西，等反应过来顿时又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一下。
嬴妈妈叹了口气，说道，“方源……他之前给藏起来了，让我看见了，我本来寻思藏起来也好，你们之间多出这个东西来，伤感情，可是……”
嬴懿慢慢松了手，垂下头来。
“你们俩……是分手了吧？”
“……”
“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没再回家，以前天天粘着你，就算是吵架了，也不会这么久不回来……”
嬴懿抿紧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嬴妈妈也没再问了，只抱着那个铁箱子走出来，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小懿。”
嬴懿抬头，看到母亲温柔看着他的眼睛，“你都这么大了，妈一直也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从来没过问过，可是……小懿，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嬴懿愣了愣，不自觉站直了身子，乖乖点头。
“很多人啊，就算他们不说出口，我也知道，他们其实很可怜我。”
“……”
“嫁给了你爸，没享受到几年好日子，之后就过得这么苦，苦了有二十年了吧……”嬴妈妈说着，轻轻摸了摸那铁箱子上掉了漆的丑陋花纹，“他们都觉得我很可怜，一定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可是你知道吗？小懿，妈从来没后悔过。”
“……什么？”
“没后悔当初嫁给你爸爸，没后悔生下你，没后悔选择了这样一个人生。”嬴妈妈慢慢打开了箱子上的锁，将盖子小心掀了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啊，因为我爱你爸爸。”
“……”
“虽然他最后慌了，怕了，离开我了，可是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追求我的时候，我们相爱的时候，他对我真好……他让我过了十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只要一想到那些日子，就根本舍不得再怨他。”
嬴懿愣愣看着母亲的脸，那张脸被困苦的生活折磨得没了半点年轻时优雅美丽的模样，可此刻眼里却含着笑，像是从未被岁月摧残过。
“小懿，你爸爸虽然走了，可我却记了他一辈子，可能在别人眼里很傻，很难过，可我却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没有人能代替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嬴妈妈从箱子里拿出那块音乐怀表，伸手展开在嬴懿面前，“能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其实由不得我们做主，这个世界太大了，时间又太长了，我们没法让心里那个人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可是……”
嬴懿下意识伸出手，嬴妈妈把那只怀表放到他手心里，然后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可是，你可以让那个人永远停留在自己心里，你明白吗？”
“我……”
“小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妈妈看了你这么多年，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爱他没有错，忘不掉他也没有错，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错事，爱本来就不该是沉重的事情，你如果真那么舍不得他，就去试一试，如果不想打扰他，就默默爱他一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自己折磨自己，自己把日子过得难过了，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嬴懿这么多年里，其实早就养成了把很多事放在心里隐忍下去的本能，可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母亲明明没说什么让他难受的话，他居然觉得喉咙哽得无法忍受，眼眶突然也发起疼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无法忍受地想要跳脱而出。
“我……不知道……”
他红着眼睛，一点点将手中的怀表死死攥进了手心里，那忍耐了二十年的话，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再也没法压抑下去。
“我真想……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妈……我差一点就能和他在一起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他喜欢我的，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喜欢我的……真的差一点点……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岭远，那真的是我的臆想吗？
你每次高兴地朝我扑过来，笑嘻嘻地围绕在我身边，被我抱一下就脸红心跳，偶尔还会小心翼翼偷看我的样子……真的，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幻觉吗？
岭远……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整整二十年的时光之前，你有没有一刻钟，是为我而心动过的……
“我真想……能重新开始，就算我一无所有，就算我什么都没法给他，我真的……很想在他身边，就和以前一样，能牵他的手，能抱着他，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我真的就只是想……想陪在他身边……”
窗外的月光很冷，透过玻璃映照在铁箱子上的光芒更是泛起一层冰冷的银光，嬴懿就那么垂着头，任眼里干涩了太久的眼泪一滴滴坠落下来，打碎了那一圈又一圈的冷光。嬴妈妈就站在他边上，抱紧了儿子抖得不成样子的高大身子，怀里的这个人从少年起就再没有这般哭过，如今就像是终于支持不住，在她怀里哭得像是崩溃无助的孩子。
“小懿，如果……”嬴妈妈心痛地擦拭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哽着声说，“如果一切结束了，你要不要……”
要不要……去试一试？
如果一切结束了，你去试一试，好不好？
嬴妈妈想说，可又怕说出来后刺伤了他，为难地根本说不出口。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没工夫理，那电话却锲而不舍地响了好长时间，她实在被吵得没办法，只好走过去接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刹那，嬴妈妈还有点蒙。
“……喂？”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嬴妈妈也不说话，嬴懿察觉出不对劲，也没心思再难受自己的事情，立刻走到了母亲身边去。
“喂……是李哥吗？”
对面像是抽了一口气，终于讷讷地回应了一句，“对……对，是我……”
“……”
“王瑶啊……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你和小懿，你可别怪我……”
嬴妈妈咬着唇，没说话。
“我最近……做了点小生意，稍微赚了一点点，所以……”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很是小心地问了一句，“方便的话，我请你和小懿吃个饭吧？可以吗？”
第24章
温岭远起床的时候，正听到席衍在客厅接电话。
“对……今晚不行，好，那明天？好好，明天见。”
温岭远从床上爬起来，拨了拨乱糟糟的脑袋毛儿，走到客厅抱住席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起这么早？”温岭远捏了捏他的屁股，笑嘻嘻道，“这么有精神，看来我还不够努力呀。”
席衍笑道，“够努力了，我差点都起不来了。”
温岭远嘿嘿一乐，瞅了瞅他的手机，“谁啊？一大早来电话。”
“一个客户，想约我谈谈他的项目。”
“哦，你今晚有事么？我听你好像给推了。”
席衍搂住他的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怎么？你今晚不想见我？”
温岭远一愣，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哎哟，看来我昨晚发挥得不错嘛！”
席衍取笑他，“大白天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有什么害臊的，真功夫有什么害臊的！”
席衍哈哈一笑，给温岭远顺了顺头发，“好了，熊猫大人，该洗一洗吃饭了。”
“啥？啥熊猫？”
“功夫熊猫么？”
“啊？哈哈哈哈！”
温岭远被席衍哄得一整天都特别开心，办事效率贼快，和合作方谈条件也痛快得不得了，整个人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嗨皮了一天，正准备精神抖擞地去赴约，办公室的门被人利落地一推，又有不速之客来访。
温岭远心不在焉地瘫在沙发上，催促道，“你来干嘛？赶紧有事儿说事儿，我还有约呢。”
白冰跟他一个姿势瘫在对面的沙发上，朝天翻个白眼，“男人果然都是王八蛋，重色轻友没一个靠得住。”
“别，你可别，我还没牛逼到能代表人类一半的种族，”温岭远勉强坐直了，无奈道，“说吧，啥事儿啊？”
“也没啥事儿，就过来瞅瞅你。”
“……纳尼？”
白冰两眼望青天，无精打采的，“真是风水轮流转，我居然有天也能被你秀，简直没天理。”
温岭远看她似乎真没啥事儿，无语地跳起身来，披上了外套，“你自己感慨人生吧，我真得走了，席衍等我呢。”
白冰翻着眼皮瞅瞅他，问道，“你俩这算是在一块儿了？”
温岭远穿衣服的手一顿，嘿嘿笑了下，“应该算了吧？唔……虽然也没正式说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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