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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儿，”嗓子干涩得太厉害，居然连说出口的话都是哑的，“那个圈子，那种地方，你一旦踏进去了，就很难再退出来了……你相信哥哥，我们一起慢慢努力，一起慢慢往上走，你就再等一等，好不好？”
方源像是想把他此刻的样子刻进骨子里，那么深的目光紧紧锁着他，一动也不动，直到夜风把两人的衣服都吹透得冰冷刺骨，他终于垂下头，低声回应他，“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提防我，我也提防你，我们永远没法成为对方最想要的样子，我们早晚会变成仇人的。”
“……”
“哥，我真的很爱你，我不想以后会恨你。”
方源抬起头来，似乎想再触碰一下嬴懿的脸，可终究还是压抑下来，微微笑了一笑。
“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真的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吧……哥，我是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所以……”
他转过身，背对着嬴懿，最后说了一句。
“嬴懿，你要好好的啊。”
第23章
“小嬴又来了啊？”
嬴懿刚推开诊所的门，沈大夫的大嗓门儿隔着玻璃窗就飙了出来，“哎呀妈呀你咋回回都往我这旮沓跑呢？你这到底干啥玩意儿的，成天看着可怜吧唧的……”
嬴懿早习惯他的东北腔了，无奈地笑道，“跑货路上遇到了几个小毛贼，不过还好，没打过我，跑了。”
沈大夫一阵唏嘘，“也是见了个鬼了，你咋恁倒霉的，啥糟心事儿都能被你碰上……”
沈大夫一边叨逼叨，一边熟练地摸出几个手术工具，说道，“来来，躺平了……哎呀卧槽，又他妈裂口子了，这帮龟孙儿……”
嬴懿趴在他旁边的病床上，任由他在自个儿身上缝缝补补，眉头也没皱一下。沈大夫一边给他缝伤口一边长吁短叹，“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瞧瞧你后背这一片，全都是我缝的，我都快成你的专职维修工了……”
嬴懿又是一笑，忍着疼吸了口气，“我最近其实还好吧？放高利贷的那帮人也老实了，跟他们的债也清了，其他人也没他们那么不讲理。”
沈大夫对他这个病号的身子已经非常熟悉了，手法更是无比熟练，没多会儿就给他“修理”好了，然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好啦，趴会儿，休息一下。诶对了，我老婆从老家带回来几罐子咸菜，送你们一罐啊？”
嬴懿乖乖趴在病床上，又抬头冲他笑了下，“好，谢谢沈哥。”
沈大夫，也就是沈平，俩人认识也十多年了，最开始是因为嬴懿实在没钱去医院，就找了个小诊所对付着处理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后来却发现这大夫手法特别利索，多大的口子都能给他补齐了，收费还挺合理，于是他光顾得多了，俩人就渐渐成了朋友。
“不过说真的，我可真不想看见你，”沈平坐在他边上，郁闷地说，“三天两头往我这儿送钱，你以为我高兴啊？”
嬴懿动了动腰，笑了一下，没吱声。
“你就笑吧你，”沈平拿了几瓶药水，顺手抹在了嬴懿肩膀上的几块淤青上，“麻药也不打，就这么忍着，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就一个小口子，几针的事儿，打什么麻药，”嬴懿稍微翻了个身，又说道，“我一会儿还得去仓库接活儿，打了麻药动不了了。”
“我靠你可歇着吧你！”沈平一把按住他，真想给他一棒槌，“你这伤得养啊，怎么也得养三天，还想出去跑活儿？你是真不知道疼啊你！”
“不接活儿没饭吃么，沈哥你那罐咸菜可顶不了一个月。”
“哎你！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真是要被你气死……”
嬴懿歇了一会儿，感觉后腰没那么疼了，便坐起身来。
“哥，那我走了。”
“哎哎你等会儿，再歇会儿！”
嬴懿站起来穿好外衣，摸了摸伤口的位置，原地站着忍耐了一会儿，便笑道，“好多了，没事儿的，走了。”
沈平也没办法，只好多送了他两副外伤药，又多给他塞了一罐咸菜，一直到把人送上了卡车才惆怅地走了。
嬴懿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压抑了大半个月的心情总算是明朗了一点点。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比较多的，只是自己倒霉了一些罢了。
“一共……两百六十七件，对吧？”
仓库老板梁成顿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逼，我按计算器都没你算得快。”
嬴懿把货物清单递回去，笑道，“一天到晚除了开车就是数数了，熟练工。”
梁成哈哈一笑，帮着他提过来一个箱子，“你那车是不是该送修一下了？我看前面的车头好像凹进去了一块儿啊。”
“上一趟遇到了几个贼，想偷东西，打架时候碰到的，”嬴懿提过另一个大箱子，稍微用力举起来，放到了车上，“这次小件怎么这么多？够咱们折腾一会儿了，等下趟回来再修吧。”
梁成也是熟人了，看他抬箱子的姿势有点不对劲，便顺嘴问了一句，“小嬴你早上是不是没吃饭？看着没劲儿啊，要不去我屋吃点东西？”
嬴懿忍着后腰传来的刺痛，摇了摇头，“没事儿，可能就是没休息好，我马上搬完了。”
两人这么一边聊天一边搬东西，也花了将近两小时才总算把大包小包全都扛到了车上，等全部忙完，嬴懿准备跟老板进屋领一部分定金，可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句，“我靠！就是他！总算他妈找着了！”
俩人回头，就看到五六个人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叫嚣道，“就这货！把我哥打得我妈都不认识了！今儿非得干死他……”
嬴懿认出那人来，立刻挡在梁成跟前，说道，“你们偷我车里东西还有理了？打你们算是轻的。”
“我、我们就偷点儿东西怎么了？一点儿破东西而已，你至于把我哥打那么狠吗！我告诉你我今儿非把你打废了不可！”
嬴懿这段时间一直就不怎么痛快，很多事儿不顺心不说，半路上还遇到几个贼，刚刚又顶着伤势扛了两个小时的箱子，心情已经很差了，这几个小痞子上赶着来触霉头，他也不想再忍耐，干脆就抓起刚刚运货时候用的推车，抬起来就朝为首的那个流氓头子砸了过去。
“我操！你疯了啊你！”
那家伙险些被正面砸到头，吓蒙了，慌忙躲过去，惊叫道，“你真他妈打架要人命啊你！”
嬴懿身后的梁成也吓着了，都不知道该帮谁，弱弱地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慌。嬴懿把推车放到地上，说道，“不是你说要打废了我么？躲什么？”
这小流氓显然属于那种遇到横的就立马怂的货色，他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被嬴懿那冷冰冰的目光吓着了，磕磕巴巴道，“你、你、你把我哥打得都起不来了，总、总……总得赔点医药费吧？瞪、瞪、瞪……我干什么！我、我、我……我说得不对么！”
他后面站着的几个废物更是傻呆呆的，齐齐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嬴懿本来还闷着火儿，这会儿倒是被他逗笑了，“你丫逗我呢？”
“谁、谁、谁……逗你啦！你！你就得赔钱！”
嬴懿又把那推车举起来，对准了他脑袋，“要钱没有，要打就快点儿，再墨迹我走了。”
“…………”
一群小流氓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还是勉强做了个决定，鼓起勇气对着嬴懿吼了一嗓子，“靠！打就打！兄弟们……那啥、那个……sh、sh、上……！”
梁成刚开始还挺慌的，这会儿却是一言难尽地站到了嬴懿边上，跟嬴懿对视了一下，就对着一群傻逼冲了过去。
战果也没什么好赘述的，嬴懿最后把推车压在了那个毛头的屁股上，自己坐在了推车上面，顺便踢了踢他的屁股墩，“还要钱么？”
“不不不不要了！大哥！饶命啊大哥！”
嬴懿又踢了他屁股一脚，“你们哥俩偷东西还有理了？还好意思来要钱，你哥什么熊样儿我也清楚，没到下不来床的程度，睁着眼说瞎话，拿我当傻子？”
“是是是大哥！是我的错！你再打下去我妈也认不出来我了！饶命啊哥！”
“别逮谁都叫哥，”嬴懿把推车拿开，又弯腰把那个二傻子拎了起来，“滚蛋，别再来烦我，听到没？”
“是是是滚滚滚！马上滚！”说着就对着一地龇牙咧嘴的傻帽儿喊了一声，“滚了滚了，都滚了，赶紧滚起来！”
嬴懿一直等到这群傻逼都滚干净了，才终于撑不住似的靠在了墙上，长长呼了口气。
梁成也受了点伤，但不严重，此刻看他面色惨白，满脸都是冷汗，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问，“你咋了？刚也没怎么着啊？”
嬴懿实在忍不住了，咬着牙蹦出几个字来，“我腰上的伤口裂了……嘶！有点疼……”
“伤口？什么伤口？”梁成赶紧掀开了他的外衣，下一秒就惊叫道，“我去！血都透出来了！你等等，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有个认识的诊所大夫……”
“诊所？你疯啦？这得手术啊！不行，我还是送你去医院……”
嬴懿刚要说没关系，忽然听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犹犹豫豫的叫声，“请问……那个，嬴懿是……是在这儿吗？”
嬴懿一愣，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瘦高的女人苍白着脸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微微发抖，看得嬴懿有点茫然。
那女人看到嬴懿看了过来，眼眶居然红了，没等嬴懿问话，就一步步走过来，在他面前直挺挺地站住了。嬴懿犹豫了一下，忍着伤口的疼痛，勉强问了一句，“我是嬴懿，您找我有事吗？”
“……”那女人没说话，却在听到那句“我是嬴懿”的时候，红通通的眼睛里居然滚下来一行泪来，嬴懿彻底蒙了，旁边的梁成也蒙了，手足无措地叫道，“哎，这位女士，这这这……咋了这是？您别哭啊！”
那女人抬起手来，像是想触碰嬴懿渗着血的后腰，可又马上缩回去，眼泪却一滴滴地掉得更凶了。嬴懿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撑起身子站直了，无措道，“您这是……别哭了，您是有什么事儿……”
“我是柳晓晓。”
嬴懿猛地一惊，瞳孔狠狠震了一下。
“嬴懿……”柳晓晓颤抖的手指慢慢抓紧了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他读不懂的悲伤，“我是柳晓晓，还记得我吗？我是柳晓晓……”
柳晓晓根本不像是在问他，只反复说着这一句话，抓紧了他的手臂哭得泣不成声。嬴懿从震惊到慌乱，又从慌乱到迷茫，许久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犹豫着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她颤抖的手背上。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柳晓晓又抽噎了一下，紧紧盯着他的伤口，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碎了一样。嬴懿看得难受，也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可其实，他似乎连安慰的资格也没有，直到柳晓晓勉强止住了眼泪，哽咽着说了一句，“你这……快去医院吧，我开车来的，我送你过去……”
旁边的梁成也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对对，快点，他这是伤口又裂开了，不小心要感染的，快点！”
“裂开了……？”柳晓晓咬紧了牙，也来不及多问什么，红着眼睛让开路来，“反正先去医院，坐我的车吧……”
“……不用，梁哥，你车借我，坐你的。”
“啊？哦，行！等等啊。”
嬴懿本来是真的不想去医院的，去沈平那儿最多几百块钱的事儿，这要是去了趟医院，半个月都得喝西北风。这话他能原原本本地说给他老板听，可此刻面对柳晓晓，忽然就觉得心里拧巴得慌，想着就喝西北风吧，喝半个月也死不了人，就……还是去医院好一些。
等到了医院，程序就复杂了不少，又是打麻药又是消毒，沈平那边半小时搞定的事儿，在医院足足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等他走出医院门的时候，天都黑彻底了，梁成那边看事情差不多了便告辞了，只剩下柳晓晓一个人沉默着一步一步跟在嬴懿后头，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嬴懿停了脚步，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张嘴叫了她一声，“柳晓晓。”
柳晓晓不自觉地一颤，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红得比刚才还厉害，嬴懿看得有点心疼，也知道她在哭什么，心里难受得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柳晓晓抿着嘴巴，像是又想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哑着嗓子说了句，“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嬴懿沉默着，苦笑了一下。
柳晓晓把嘴唇咬得煞白，好半天才又挤出来一句话，“我打听了不少人，刚刚知道你在……在那里工作，想着去看看你，没想到……”
嬴懿看了她很久，终于呼了口气，轻声笑了一笑，“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变这么漂亮了。”
“……”
“我是家里出了一些事，后来没再上学了，”嬴懿故作轻松地说着，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看你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吧？我很替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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