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晓递给她醒酒药,说道,“你再这么喝,胃都要喝坏了,别自虐了。”
白冰茫然地接过那瓶药,呆了一会儿,忽然目光一沉,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似的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跟我说那些话,你是骗我的,是吧?”
“……”
“说什么梁嫣在剧组一直跟杨凯眉来眼去的,他俩都好了几个月了,床都上了不知道多少回,说她……一直在骗我……”白冰死死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说,“你是骗我的吧?你耍我是不是!”
柳晓晓也没挣扎,任她抓疼了自己,只反问道,“我是不是骗你,你自己不清楚吗?”
“……”
“你能下这个狠心,只靠我一个人‘胡说八道’,你下得了手吗?”
“……”
柳晓晓稍微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便叹了口气,“你捧她,全剧组的人都知道,她背着你做那些事,他们也都知道,可他们都装傻,背地里看你的笑话……我是看不下去,才和你说了一些实话,可我也真的没想到,你报复起来……下手会这么狠。”
白冰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似的,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
柳晓晓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道,“梁嫣她根本不喜欢女人,你为了一个骗子这么折磨自己,除了让心疼你的人心疼,还有什么意义呢?”
“……”
温岭远在边上一句话都不敢插,战战兢兢的,看着柳晓晓平平淡淡地“教训”这个一向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女魔头。
“我只是……真的只是累了……”
许久后,白冰终于喃喃说了一句,“真的累了,想找个很好的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是这样而已,我会对那个人很好的……可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柳晓晓没再说了,温岭远也沉默下来,心里却针扎似的发疼。
同样的话,他曾听薛擎说过——只是想找个很好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被骗得多了,谁也不敢信了,心里被逼着滋生了一个阴暗的恶魔,一辈子甩脱不掉,再也没法坦坦荡荡地爱上一个人。到底是谁的错呢?他旁观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想不明白。
遇到一个真心爱慕,那个人也真心爱护自己的人,真的就那么难,那么难吗?
“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喜欢你,其他人又祝福你们,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柳晓晓说着,给白冰打开了醒酒药的瓶盖,塞到她手心里,“本来就不应该着急,慢慢找,你总会找到那个人的。”
白冰呆了好半天,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盯着她墨黑的眸子看了很久,才问她,“你……居然还相信这种话。”
她曾经遭受过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最该绝望的人却说出这番话来,白冰有点茫然。柳晓晓却垂下眼睛,淡淡回应了一句,“你会找到,因为你有那个资本,也有那个运气。”
“……”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白冰笑了笑,“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别再折腾自己了。”
白冰撑起身子想拉她,可胳膊动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沉默着没吱声。柳晓晓说完就转过身,推门走了出去,临走前却忽然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温岭远,轻声道,“温岭远,方便的话,能问你一些事吗?”
温岭远赶紧跳起来,诶了一声,确认白冰没啥问题了,才麻溜地滚了出去。
“哎,你刚才帅呆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白冰那家伙那么怂过!”温岭远开着玩笑,边走边道,“你住哪儿啊?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的,我开车来的,”柳晓晓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站住了,神色微微犹豫了一下,没了刚才那么淡定的模样,“我就是想问问你……”
“嗯?怎么啦?尽管问!”
柳晓晓抿了下唇,下了决心似的,终于道,“就想问问你,嬴懿他……现在还好吗?”
温岭远一愣,呆住了。
“你们俩初中时候关系那么好……又是一个院里的,应该一直在一块儿的吧?刚才看到你……就忍不住叫住你了,就想问问他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呢?方便的话,能……嗯,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想……想见一见他。”
温岭远:“……”
柳晓晓看他不说话,难得地露出了曾经少女时候的一点点不好意思来,“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了,可能他也不记得我了吧?如果不方便的话……”
“嗯,不方便。”
“……啊?”
温岭远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忽然闷得厉害,“你记忆里的那个嬴懿……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意思?”
温岭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人家的灾祸他也不想多说,只好匆匆说了句,“你如果叫住我是为了问他,那你……找错人了。”
“为什么?”柳晓晓看他似乎要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惊慌道,“什么叫不在了?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不、不是,不是那个不在了,我是说……”温岭远挣开她的手,无措道,“我是说,你不该问我,他现在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了。”
柳晓晓被他吓到了,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茫然道,“怎么可能?你们那时候天天在一起,我以为……你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的……”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为什么你会以为,找到我,就找到了他……
“那你现在还和他联系吗?”
“没、没有了……”
“怎么会呢?你们那时候那么好……他对你多好啊,你们怎么会没联系了……”
他对你多好啊。
他对我……
温岭远愣愣的,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根刺扎透了一样,狠狠疼了一下。
开车回家的路上,温岭远有点恍惚,脑子里竟一刻不停地闪过许许多多二十年前支离破碎的画面,那些画面实在是太陈旧,太遥远了,他都有些记不起来,可那些碎片一个接着一个跳脱出来,忽然就逼迫着他把那些散落蒙尘的破碎记忆,一片接着一片磕磕绊绊地拼凑出来。
他忽然就想起,那一颗颗摆在桌角,像是故意丢给他的奶糖。
又忽然想起,那个人别别扭扭地,第一次借给他的作业本。
那一张张工工整整的课堂笔记。
那条两人AA着救回来的黑狗子。
那摆在玻璃柜里一排排金光闪耀的冠军奖杯。
那个自己亲手做出来送给那个人的奥地利怀表。
还有那个在葡萄藤下,逆光中影影绰绰映在他眼睛里的温柔笑颜。
“个子高了不起呀!”
“没什么了不起,就是能给你摘一串葡萄。”
怎么会忘记了呢?
我怎么就……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会把那样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弄丢了呢?
“那说说呗,你喜欢啥样儿的?”
“帅就不说了吧?脾气得好一点,性格要沉稳一点的。哦,要个子高的。”
“还得聪明是吧?你这眼光何止是高啊!你这找谁做的参照物啊?要求也忒多了。”
“没参照物啊,我就喜欢这样的。”
第一次见到席衍的时候,觉得那个人气质温和,说话得体,笑容温柔又彬彬有礼的样子,看起来那么眼熟。
就连偶尔的试探,适可而止的玩笑,都熟悉得让他心悸。
“咋没发现你这么爱笑……以前不是老酷了,话都不怎么讲嘛……”
“那不得分对象么?你就不一样了。”
我不一样……
嬴懿,你说的不一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时候不懂,一直都忘了问你,你那天晚上叫我不要怕,又说只是想抱我一会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席衍的那双眼睛,深邃得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温柔、明亮,带着清晰可见的光,那每一句试探里包裹着的势在必得的锋芒,即时再谦逊,再温和,也烙印着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自信。
就像二十多年前,那双曾深深望过自己的眼睛一样。
嬴懿……如果一切没有发生,你会是那个样子吗?
那个你本应该成为的,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强大而高傲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曾经的那个你居然成了我自以为是的标准,而我居然毫无所知。
温岭远忽然就有了一股冲动,脑子里实在太乱,他已经理不清楚了,只顺着此刻的本能,匆匆把车开向了大院东头的方向。
他停下车的时候,看着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心里一阵酸一阵迷茫,不由地趴在了方向盘上,呆呆看着倒车镜里的影子茫然失措。
我来这儿做什么呢?
是想问他什么吗?
当年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些话,现在再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听窗外传来一阵突突的声响,他反应了一会儿,登时坐起身来,有点紧张地朝声源看了过去。
一辆破旧的大卡车气势磅礴地突突突、突突突,朝着院落的方向驶了过来。温岭远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本能地把自己猫了起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路灯也不是特别亮,嬴懿估计是没看到温岭远的车,把自个儿的卡车停好了,就直接往自家方向走了过去。温岭远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跟着拧巴了一下,他一路都在回忆二十年前这个人年少时候的样子,而眼前这个人疲倦的脸色,微微弓着脊背的憔悴模样,都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格格不入。他明明面对着同一个人,却像是在寻找回忆的代替品似的,有种可笑又可悲的狼狈感。
这个人甚至还没有席衍的一半,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嬴懿”。
温岭远心情复杂地看了他好半天,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嬴……”
刚要开口喊他,嬴懿家的院子里忽然跑出一个人来,没等温岭远反应过来,那人就直直朝嬴懿扑过去,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
“哥!”
温岭远一愣,刚刚迈出去的脚步下意识缩了回去。
“怎么跑出来了?穿这么少不冷么?”
被抱住的男人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顺势抱住对方,把人揽进了怀里。
“等你等得眼睛都要直了,听到车声就坐不住了嘛。”男孩儿也抱住了他的腰,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一下,“哎,一股味儿,快回家洗洗。”
嬴懿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还嫌我了?”
“哪呀,心疼你还来不及呢,这趟怎么样?顺利吗?快进屋吧,饭菜都要凉了……”
温岭远呆呆站着,擂动了一路的心跳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压抑了下去。
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都晚了这么多年,丢失了这么多年,你还指望着这个人站在原地,固执地等着你一个人吗?
温岭远默默收回眼,刚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一个唯一和那些回忆重叠在一起的,只属于那个人的低沉而好听的声音。
“岭……是岭远吗?”
第22章
嬴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头,只是直觉觉得背后有什么人站在那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过去。
然后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慢吞吞转过身的背影。
他以为是错觉,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喊了一句,“岭……是岭远吗?”
那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动。路灯实在是太暗了,嬴懿看不清他的模样,忍不住就稍稍走近过去,不自觉挣开了方源握着自己的手。
“岭远?”
温岭远总算转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还傻乎乎朝他摆了摆手,“嗨!那什么……这么巧啊,我出来散散步!哦,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嬴懿回过神来,下意识把自个儿脏兮兮的手放到身后,犹豫着嗯了一声。
“那……呃,那个,那你早点休息哈,挺晚了。”
“嗯。”
“呃……那什么,那我先走了?”
“……”
嬴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忽然想起方源刚才说自己身上有股味儿,便往后退了两步,盯着温岭远白净的脸蛋,沉默着点了点头。
“哎,那……走了哈。”
嬴懿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觉得温岭远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可怎么可能呢?这个人早就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晚安,路上小心。”
眼前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而匆忙地点点头,很快就转身走了。嬴懿看着他匆匆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胸口像是空了一个洞,心跳缓慢地一顿,一顿,就和这许多年间一样,像是忘记了该怎么安稳地跳动。
25/46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