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歌心中疑惑更重,不想再寒暄其他,直接往中间营帐里走。
庞昭此刻终于机灵了一点,不仅没有跟随入内,甚至挥手带走留守的几个护卫,主动退到远处。
宁清歌注意到了,却不曾理会,注意力都落在蜷缩在床榻中的人。
也不知这人怎么了,不过短短几日就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那么一个长手长腿的家伙,愣是缩成一小团,只占了床铺的边缘一角,披散的发丝粘在苍白脸颊,印出丝丝红痕,微张的唇有些干,里衣敞落,露出瘦削的肩颈,细腻肌理下的骨骼明显,锁骨更是清晰。
宁清歌眉眼柔和,又掀起几分愁绪,无奈地瞧着她。
又想起这人信誓旦旦地要她放手,要快些长大。
可瞧着她这幅模样,谁又能狠下心?
宁清歌轻轻叹气,眼眸低垂间,如同湖畔中升起的缥缈雾霭,温柔得不可思议。
她伸手,用温凉指尖撩起粘在她脸颊的发,轻柔理到耳后。
许是嗅到熟悉味道,盛拾月紧皱的眉头稍松,下意识朝她的掌心蹭过去,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宁清歌不曾阻拦,反倒张开手,仍由盛拾月将脸颊贴在她掌心,像拢住了个小猫,微烫的脸颊将掌心烫得发热。
宁清歌微微皱眉,刚偏头就瞧见搁在旁边的药碗,只剩下碗底一点。
担忧间,指节无意识回缩,将掌心人惊扰。
那人有些难受,哼了几声后才慢慢睁眼,先是有些迷糊,露出小兽一般的困惑,偏了偏脑袋,像是思考面前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一般,还没有思考出结果,就往宁清歌怀里挪。
脑袋蹭上大腿,脸埋进对方腰腹,伸出双臂将人抱紧,紧接着就是带着困倦的哼声。
像是做了噩梦的小猫,看见打猎归来的猫妈妈,迷迷瞪瞪就往她肚皮里埋,无意识地撒着娇。
心里冒起的些许恼意,就这样,被两声哼唧声给彻底驱散。
“宁、清歌,”那人喊了一句,声音仍是含糊,每一个字都被添上一直粗麻纸的质感。
见对方不回应她,盛拾月忍不住往她小腹蹭,再喊:“姐姐。”
方才理顺的发丝,现在又被成乱茸茸一团。
宁清歌轻轻叹了口气。
那人却不懂,紧紧贴着宁清歌,发痒的脸颊贴紧那儿,直接将薄软腰腹压下去一点,很是过分。
“姐姐……”她拖长语调又开始喊。
宁清歌扯了扯嘴角,还是忍不住勾了勾,温声回应:“我在。”
刚得到回应,那人就开始翘起尾巴,声音一转,又变成了:“宁清歌。”
恶劣得很。
宁清歌抬手扯了扯她耳垂,还没有用力就便成揉捏,力度不重,不像惩罚,更像是哄。
帐篷被风吹得作响,更远处有阵阵交谈声,许是讨论的事情太过离奇的缘故,众人未能克制住声音,一惊一乍地咋呼。
天气还有些凉,残留着些许冬日的寒,幽幽缠绕在脚踝。
宁清歌等她缓过来些,才问:“怎么生病了?”
盛拾月停顿了下,像是一直没想起这事,后知后觉自己被发现了,然后再慢吞吞地耍无赖:“一点点发热。”
一点点被刻意加重,发热就变得轻描淡写。
即便知道宁清歌极惯着自己,也会因此心虚。
宁清歌看出她所想,也不说话,如墨玉般的眼眸低垂,倒映着对方身影。
盛拾月睁开一只眼,偷偷一瞥又急忙闭上,抱紧宁清歌就开始狡辩:“一点点而已,不算什么大病,我已经让大夫诊治开药了。”
说到此处,她又开始哼道:“我很乖的,一个人就把药喝完了。”
“没有赖皮,”她重点强调。
这就是嘴上说着要长大的人。
宁清歌眉眼一弯,不可否认地被取悦到。
她捏了捏盛拾月的脸,柔声表扬:“很乖。”
那人憨憨一笑。
这场面奇怪得很,宁清歌戳了戳她的脸颊,又喊:“小孩儿。”
盛拾月往日很排斥这个称呼,总觉得宁清歌将自己看轻,听起来十分负不起责任,可如今却哼哼两声,表示答应。
不知想起什么,她声音骤然低沉,闷闷道:“宁清歌,我杀了好多人。”
捏着对方耳垂的手一顿,宁清歌轻声道:“我知道。”
她又说:“有什么原因吗?”
没有责怪,很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是在以前,盛拾月逃课不肯去学堂,宁清歌就会用这种语气问她,为什么,有什么原因。
盛拾月有时能想得出来,说天气太热、下雨了不想去,或者是昨儿睡太晚,今天困,甚至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不想去。
宁清歌都不会责怪,只是摸着盛拾月脑袋,说殿下不想去就不去。
许是这样的回忆,让盛拾月生出底气,终于能坦然开口,说:“魏莹没了。”
宁清歌点了点头,耐心等着接下来的内容。
盛拾月咬了咬牙,说:“她被人吃了。”
宁清歌明显僵硬了下。
盛拾月声音中多了一丝哭腔,有些哽咽道:“她被江口县的人吃了。”
“我昨天晚上梦见她了,她和我说好疼,他们咬得她好疼,”盛拾月拽住宁清歌的衣袍,哭着说:“她和我说,她好疼。”
她试图咬牙切齿,可声音哭得含糊。
“宁清歌,她说她好疼,”她一字一顿,像个无力的孩子在强调,泛蓝的眼膜又蒙上水雾,如同无瑕澄澈的宝石。
宁清歌沉默了下,说:“江口县发生了什么?”
许是帐篷外已经讨论完,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风摇晃树枝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将刚刚冒出芽的嫩叶吹得慌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折断。
更远处的天际辽阔,云层往下压,将几乎贴在山峦上,只瞧见一只黑羽大鸟展翅而起,将云层一分二。
待哽咽的声音停下,宁清歌揉了揉盛拾月的脑袋,轻声道:“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盛拾月咽了咽,试图停下抽噎,却毫无作用,只能哭着道:“我、我只是有点难过。”
“宁清歌,我有点难过。”
她终于肯开口承认,在宁清歌面前,承认她实际也有些难过,不像之前那样冷硬成熟。
“我知道,”宁清歌曲指拭去对方的眼泪,声音柔了再柔,道:“在我面前,殿下可以难过。”
盛拾月闷闷“嗯了”声,又将人抱紧,说:“我就难过一下下,一下就好了。”
她脊背曲折,依旧保持着那副蜷缩的姿势,像是婴儿躲在面前怀里,寻求唯一的保护与依靠。
她又一遍重复:“我杀了好多人。”
宁清歌扯了扯她的发尾,说:“是他们罪有应得,即便殿下不动手,他们也迟早死在自相残杀的过程中。”
这些宽慰,却不比上之前的话语,也不知道是不是盛拾月本人太恶劣,就是觉得这话不顺耳,扯着对方衣袍就凶巴巴道:“你陪我睡觉。”
很凶的语气,可惜里头全是哭腔和困意,甚至在说话间,便有一颗豆大的眼泪滑落,很是明显。
宁清歌定定看了她一秒,最后还是没忍心揭穿。
倒是盛拾月,自个先心虚起来,理直气不壮地解释:“昨晚没睡好,刚刚又喝了药。”
宁清歌就笑,说了声好。
她没让盛拾月等多久,简单洗漱后便脱了外袍,掀起被褥,躺在盛拾月旁边。
盛拾月此时分外粘人,从开始就一直看着宁清歌,眼神跟随到现在,直到对方躺好后,就像是猫一般,往她怀里缩。
宁清歌眉眼柔了又柔,最后只说了句:“小九。”
“嗯?”那人还有些想哭,一时半会没等停下来。
而宁清歌却道:“你现在好像个做了噩梦,忙着找娘亲陪睡的小孩。”
盛拾月一愣。
第103章
“宁清歌!”
骤然上扬的声音在帐篷中响起, 盛拾月抬眼瞪她,很是恼怒的模样。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刚刚宁清歌叫她小孩儿的时候,她一点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喜欢, 因为这样的称呼, 可以让她暂时遗忘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感到没那么沉重。
可当加了前缀、进行补充后, 就让盛拾月生起气来, 觉得自己又被宁清歌轻视了。
分明已经警告, 可那人却笑,上挑的眼尾染上春风,将眉间冷冽融化,只剩下温柔笑意。
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语气倒是疑惑, 可表情却是揶揄。
她轻笑着再说:“难不成殿下真的像喊我娘亲?”
那人自知被戏弄,却毫无反抗能力,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眸, 像兔子似的,鼓着脸瞪着宁清歌, 斥道:“你不正经。”
“怎么就不正经了?那人接得快, 还在那儿装,甚至又提起道:“殿下想叫就叫, 这儿又没有外人。”
盛拾月气得炸毛, 又拿宁清歌没办法, 最后只抬脚, 往宁清歌的小腿踹。
半点力气没有, 反倒像轻蹭,蹭完之后就想往后躲, 却被宁清歌抬腿追上,挤入她腿///间,一点也不客气地让盛拾月夹住。
盛拾月没有退后赶人,就是一撇嘴,气到没脾气,只能憋出一句:“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宁清歌拖长语调,“哦”了一声,然后又拿出哄孩子的语气,夸奖道:“我听得很仔细,小九很棒。”
话毕,她还抬手揉了揉盛拾月的脑袋,说:“等回京后,我再带你去樊楼好好吃一回。”
像是完全代入了母亲的角色,把那做派学个十成十。
盛拾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曲膝往上。
宁清歌突然闷哼一声,像是猝不及防的忍耐。
这当真是作茧自缚,之前的不客气,看似是压住了盛拾月,实际也将自己的致命处暴露出来。
而盛拾月,也不在是之前一逗就脸红,不知所措的家伙,早在这些日子的练习中积攒了足够的经验。
膝盖碾磨,隔着布料也能清晰感受到的温度。
宁清歌终于想往后退,却被紧紧跟上,不仅没有逃脱,反倒被挤入更多,一时没了言语,只剩下微乱的呼吸声。
“谁是娘亲?”盛拾月挑了挑眉,熟悉的得意浮现唇角。
宁清歌不肯回答,还想往后退,却被人掐着腰,扯得更近。
“是谁?”盛拾月步步紧逼,膝盖又往上抵,紧紧挨着,没有丝毫缝隙。
宁清歌伸手压住她的腿,试图往下按。
可另一位哪能同意?
一人压着往下,稍分开些许距离,又被抬回,再一次抵回远处,分明是互相争斗,却让盛拾月越发得逞。
呼吸渐乱,布料摩擦的窸窣明显,在空旷的帐篷中格外清晰。
地上的长靴并作一排,一双不大规矩,一只立着,一只歪斜向另一边,正正巧就压在另一人的长靴上,正如她的主人一般,很是嚣张。
外头有人堆起柴火,准备以此熬过初春的夜。
红日逐渐西斜,歪向另一边,几乎掉落,让烂漫绮丽的晚霞涌来,将天际占领。
远处的城墙已被暗色侵蚀,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再也不像以前,会有盏盏烛火亮起,照亮县城的夜晚。
“是谁?”盛拾月又一次提问,步步紧逼。
宁清歌有些难耐,一双眸子水濛濛的,被情///欲侵染后,泛出靡丽的红。
可她又不肯屈服,咬住下唇不肯开口,整个人都浮现出清软的嫣红色,完全不复之前的清冷。
深色痕迹在单薄布料上晕开,紧紧贴在盛拾月膝盖。
盛拾月眼神一暗,不由自主地放缓,从争抢变作刻意撩///拨。
想来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过,自离开汴京后,途中颠簸又匆忙,即便是宁清歌也不大好过,更别说娇生惯养的盛拾月了,差点没将胆汁吐出,更别说起那样的心思。
之后抵达扬州,个个心情沉重,日日忙到夜深才入睡,虽然住宿环境不比汴京,可极度劳累下,竟也是一沾枕头就闭眼睡下,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怎么能做其他。
如今终于能忙里偷闲,心思就开始偏移到别处。
压在膝上的手越来越松,不再使力,说是推,还不如说是搭在上头,催促着盛拾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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