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老六……
明日在朝廷之中,也该敲打敲打,省的她气焰又开始嚣张起来。
盛黎书微微皱眉,又问:“小九的身子?”
陆鹤微微倾身,靠近皇帝道:“宁大人传信说已无大碍,还比六皇女、八皇女稍高一些。”
盛黎书点了点头,有些恍然。
想起这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年叶危止功高盖世,朝中隐隐出现了要封九皇女做储君的声音。
只一个军功无数的武安君,就能让众人屈服,可以将一个纨绔皇女立为太女,那若是她再厉害些,这朝廷岂不是要由她把控了?
她面色不显,心里却十分忌惮叶危止,于是默许了老六、老八的举动,使小九伤了腺体,至今不肯给小九封王。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是在保护小九,否则她能肆意玩闹,安安全全长到现在?
老四当年就是锋芒太露,所以才会被老六、老八忌惮,如今坟头上的草的不知几米高了。
想起这些,盛黎书心里没有丝毫难过,她是经过前朝的储位之争的,其中的残酷凶险,更甚于如今,不过是死了个女儿,她那些有着经世之才的哥哥姐姐,现在不都是皇家史记上的两行墨字?
唯一可惜的……
只有她的春生。
春生和小九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一个是陪她渡过苦难,一步步走上高位的长女,一个是她最深爱的女人,唯一留下的血脉。
盛黎书皱起眉,终于泛起一丝复杂情绪。
她的春生啊,什么都好,可是就是太好了,若是她那时已经年老,她必然会将春生看做自己唯一继承人,可是她那时正值盛年,而太女却隐隐有了超越她的风头。
一个国家怎么可以有两个话事人?
她堂堂一个帝王,怎么可以被自己的女儿盖住锋芒?
盛黎书闭上眼,以此遮掩住自己的所有情绪。
旁边的陆鹤瞧见这一幕,稍思索一瞬,便温声道:“昨日太医按例去为舒妃娘娘看诊。”
听到这话,盛黎书表情突然和蔼了些,掀开眼帘看向陆鹤,就问:“如何?”
陆鹤笑道:“脉象平稳有力,应是个康健强壮的皇嗣。”
盛黎书笑了笑,只道:“你明日去库房挑些滋补的药材,送到舒妃那儿去。”
陆鹤当即称是。
盛黎书心情稍缓,又忍不住得意,她如今已经快七十了,古来帝王有几个能在这个时候还有皇嗣出生?唯有她盛黎书一人。
朝中那些个老家伙听到此事,不知有多惊讶羡慕。
他们都老了,只有她盛黎书,还如盛年一般精力充沛。
所以她怎么能戒掉寒食散?那可是能让她重返青春的神药。
她思绪一断,突然感到一阵闷热,从小腹涌出,以极快速度扩散至全身,如同火烧一般痛苦,豆大的汗滴瞬间冒出,转眼就沾湿衣衫。
“热!”她大喊一声,皮肤如烫熟的大虾,完全红透,连忙扯向自己衣衫,拼命挣开。
她面目狰狞,几乎癫狂地大喊:“寒食散寒食散!”
那陆鹤瞧见这一幕,连忙朝外头大喊:“让人温酒,取寒食散来!”
“准备冷水,陛下要沐浴!”
话音落下,平静的寝宫一下子就忙碌起来,许是发生过许多次的缘故,即便匆忙却不见混乱,一炷香后,喊疼喊热声才缓缓停下。
等天色大亮,身穿宽袍、精神奕奕的盛黎书走出宫殿。
下午未时。
不管别处如何,汴京始终热闹,人来人往间,商贩叫卖,百姓穿梭其中,食物的香气涌出,将整条街道占据。
身穿锦袍的许正明走出赌坊,将手中的玉制小章一抛,表情很是得意。
自从和盛拾月对赌输了后,他就迷上赌骰,时不时就往赌坊中钻,每月例银都赔进里头,却仍然不见停手,反而越发沉迷。
只是今日……
他脚步一顿,揉了揉自己发晕的脑袋,昨夜赌了一整晚,都快将自己的贴身玉佩压上去了,幸好最后一局时来运转,不仅将本赢回,还赚了不少,乐得她喝了不少酒表示庆贺,最妙的是她恰好撞见了这个小章。
也是他眼尖,大老远就瞧见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从怀里掏出个玉章,许正明觉得眼熟,便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
他家与六殿下的关系熟络,他也时常往六皇女府邸中去,故而对六殿下常用物件十分熟悉,一眼就瞧出这玉章是六殿下的私章之一,心中疑惑下,便连忙挤上前,装作无意地将这小章给赢到手中。
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贪玩了,急急忙忙收了手,直接就踏出赌坊。
只是……
他是该交给母亲,还是直接给六皇女?
他纠结了下,又想起前几日与母亲的争执,说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和盛拾月那些个纨绔没有区别,他羞恼之下,便连着几日都住在外头,不肯回府。
母亲这次也是气急了,竟一直没有人派人寻他,放任他在外头厮混。
想到此处,许正明捏紧手中印章,大步向六皇女府邸走去。
母亲既然嫌恶自己,那他也没必要把这个功劳让给许家,不如直接送到六皇女手中,若得了她的赞赏,母亲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脚步虚晃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赌坊中有人走出,朝这边凝视一眼,而后又悄然淡去。
第107章
下人赶来传报时, 盛献音本想随意寻个由头,将人驱赶。
自得知马球对赌一事后,她就对许家生出间隙,甚至在许、屈两家联手坑害宁清歌时, 不管许家死活, 刻意推动。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前面带头斥责的许家没事, 反倒是跟在后头煽风点火的屈家没了。
盛献音心里头复杂得很, 一边因八皇妹失去一臂而欣喜, 一边又因许家一事泛起嘀咕,宁清歌既要报复,那也该屈、许两家一起,一个都不放过, 可现在屈家都彻底没了,许家还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被宁清歌刻意遗忘一般。
难不成许家与宁清歌暗中……
不然八皇妹精心布下许久的局, 为何会败在盛拾月的手上?
再说了,宁清歌不折腾许家, 偏偏在幼儿被拐一案费尽心思, 难不成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事她虽然极力隐瞒,但许家与她共事多年, 多少能察觉一些端倪, 只是闭口不言, 假装什么都不懂罢了, 若是她们悄悄透露给宁清歌……
盛献音后靠向木椅, 手指曲折,在结实的木桌上敲打。
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若非如此, 宁清歌怎会将这桩已经结案的旧事又掀起?还摆出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态度。
她已经丢出两个弃子,试图迷惑住锦衣卫,可那些人依旧不肯放手。
盛献音眉头一皱,心里更是烦闷。
也不知道许家这些日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连忙献起殷勤,甚至主动为她拉拢了不少朝臣,以表忠心。
尤其是今儿早朝,母皇故意寻了桩小事来斥责她,许家也上前替她抗住母皇的敲打。
思绪落到此处,盛献音揉了揉眉心,向侍人开口道:“叫他进来吧。”
不管怎样,许正明都是许家家族唯一的乾元子嗣,她心中再不满,也得装出个亲近的样子。
侍人告退,继而脚步声响起,不多时就见满身酒气、衣袍凌乱的许正明连走带跑地冲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喊道:“六殿下,我今儿可看见一个好东西。”
他表情有一种故作高深的可笑,显得十分滑稽。
盛献音看了他一眼,又垂眼掩去嫌弃情绪,再抬眼时,还是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六殿下。
“哦?思晟今儿是去哪里了?”盛献音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她称呼的思晟,是许正明的字。
听见六殿下记得自己的字,语气还十分亲昵,许正明不由有些欣喜,连忙上前几步,雀跃回道:“赌坊!”
盛献音表情一滞,彻底没能装得下去,只能强撑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疑惑道:“赌坊?”
许正明不知想起什么,又忍不住诉起苦,不满道:“殿下你也该和我母亲说一说,平日不要总拦着我,我读了那么多书,心里肯定是有分寸的,不会像那些个赌徒一般,把什么东西都输进去,若不是我在赌坊里,又怎么能遇到这东西。”
盛献音有些不耐烦,心中多了些后悔,早知就该找个由头将人赶走,现在倒好,她堂堂一个六皇女,竟在这儿陪一个小儿胡闹。
她扯了扯嘴,敷衍道:“是,你早已长大,心中肯定是有数的。”
若是旁人,早已听出对方的敷衍,可许正明还兴头上,还觉得六皇女在为自己说话,心情大好下,往怀里一掏,便将之前的玉质小章拿出,献宝似的往前递。
”殿下您看,这是什么?”许正明还很是贴心地补充:“我在赌坊里头时,意外撞见一人将此物拿出,作为赌注。”
“我老远就瞧出这是殿下的私章,费尽心思忽悠了半天,这才和她赢来。”
盛献音本来不以为然,却在看见许正明手中物件后,一下子僵硬住,冷汗瞬间冒出。
可许正明却还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得意:“若不是我在赌坊里,这章子不知会落在谁手里,要是旁人拿去,也不知会做些什么,若是做了坏事,玷污了殿下的名声是小,连累殿下就大不妙了。”
她为显自己的功劳,故意将此事的问题放大。
而效果十分明显,盛献音听得浑身僵硬,冷汗从脊背滑落,指尖发凉,眼睛紧紧盯着那章子,既惊慌又不可置信。
许正明现在所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这章子有多重要,她心里最是清楚,自那夜后,她一直派人百般寻找,那人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丝毫线索泄出。
她心中很是忐忑,没一日能睡好,生怕有朝一日,那人拿着章子和账本走在朝廷之中,将自己当场揭发。
冷汗浸透衣衫,耳边泛起鸣声,盛献音强撑着镇定,却压不住指尖的颤抖。
而许正明还在得意洋洋,将章子往桌面一放,体贴道:“是不是殿下身边的侍人贪财,偷偷取了不起眼的章子去贩卖?”
他居然露出一副很有经验的劝告模样,说:“我知殿下宽厚,但也不能太放任身边人,以免酿成大错,你看今日,若不是我发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他只想再一次强调他的功劳,可听者却多想,不禁思索起她言下之意。
莫非暗室之中的人是许家人?
偷藏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是想警告自己什么吗?
身边人?
难道在斥责自己这些日子的疏远?有意敲打自己?
盛献音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生出寒意,觉得这许家家主果真心机深沉,居然能忍到现在,才拿出这东西威胁她。
什么赌坊,借口罢了!
幸好她没有在明面上做出太过分的事,否则……
她额头的汗珠晶莹,密密麻麻冒出一片,顺着脸颊滑落往下。
那许正明还在嚷嚷,一直在努力给自己讨点功劳,又道:“这次若不是有我,殿下可就麻烦了。”
“是……”盛献音艰难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可不就是个大麻烦吗?
许正明说:“你可要在我母亲,多为我说几句好话,省的她天天骂我。”
是想警告她,除去印章外,还有账本在她们手中,要多亲近许家吗?
被威胁的愤怒涌上头,盛献音咬牙切齿道:“当然。”
“思晟在此多谢殿下了,”许正明顿时笑起,而后又说道:“这小章,还请殿下收好,可千万不要再丢了。”
许正明将小章放在桌面上。
盛献音低头看着那玉章,从牙缝中挤出字句:“好。”
这是在威胁她?
这时才注意到六殿下的不对劲,很是疑惑道:“殿下你这是……”
他皱着眉头猜测:“生病了?怎么面色那么差。”
他甚至弯腰凑近,想要细看。
盛献音则突然抓住旁边的砚台,鼓起青筋都在表明她的克制。
“殿下你这……”
盛献音突然暴起,在恐惧与愤怒交织下,直接将砚台高高举起,用力往对方脑袋上一拍。
许正明猝不及防间,连躲闪都来不及,直接被砸破脑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又是一砚台砸下。
嘭、嘭、嘭!
一次接着一次,血水四溅,染上锦袍,盛献音气红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发疯似的将砚台一次次高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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