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叶流云、叶赤灵分化成二品乾元之后,分明已经摆脱奴籍,却依旧忠心耿耿陪在盛拾月身侧。
所以,叶赤灵言下之意便是,若宁清歌再欺辱她们的殿下,即便她是一朝丞相,叶赤灵也不在乎,反正她的命是盛拾月捡回,现在也可以还给殿下。
再说叶赤灵等人本就对宁清歌不满,毕竟这场婚事本就并非盛拾月所愿,是宁清歌算计而来,只是瞧着盛拾月态度难辨,她们就未发作,如今盛拾月改了口风,她们自然也看宁清歌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宁清歌缓和语气,说道:“此中有些误会,我必须要见殿下一面,亲口解释。”
叶赤灵和个木偶人似的,就会那一句:“殿下不想见你。”
“你是听不懂吗?!我们大人都说了其中有误会,”南园实在忍不住,快速冒出一句。
叶赤灵哪里会理会,她就是这个倔脾气,要不是东西还没有搬完,她现在就能将宁清歌往房间里一推一锁,然后在房间外蹲守一天,保证完成盛拾月不想见对方的命令。
三人僵持在原地。
夜风拖着树梢绿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落入水畔,掀起圈圈涟漪,晃到湖中心的船板上。
消失已久的盛拾月就躲在这儿。
她这人被惯得娇气,夏怕酷热冬惧严寒,即便有冰鉴消暑,也总在夏夜转辗反侧。
而后便有人想出了个绝妙点子,在府邸后院挖出了一方小湖,再向外挖渠引来山泉水,引入其中,湖内养荷花,湖外设长亭回廊,长竹搭在亭上,竹筒凿有零零碎碎的细孔,只要有水流淌而来,便会顺着细孔淅沥落下,形成一片雨帘。
而盛拾月便宿在湖中心的小船中,雨帘掀起清凉,又有荷香常伴,水波轻晃木船,盛拾月总算能在夏日安睡一整夜。
不过自从宁清歌搬来后,她已许久未到这儿来。
“唉……”
叹息声悄然出现,又快速消散开,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出现过。
盛拾月只着宽松白色里衣,发丝如海草般随意披散,身下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柔软缎布,船头驱赶蚊虫的线香缓缓燃烧,缥缈白烟半遮住她面容,可却蒙不住带着愁绪的眼眸,
“烦,”盛拾月气得又冒出一句,好看的眉紧拧着。
从傍晚红日落下,她就躺在这儿了,又倦又累就是合不了眼,闭上眼是宁清歌的脸,睁开眼是屈钰狰狞的喊声。
想又想不通,想忽略又忘不掉,最可耻的是对方步步算计,她还忍不住……
眼前又闪过夜市之中、灯火阑珊处,那人浅淡的笑颜。
盛拾月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
若是说出去,不知道孟清心他们会怎么笑她。
汴京头号纨绔?肆意妄为的家伙?
还不是让一个所谓谦恭矜雅的丞相大人给玩得团团转。
明明早就知道对方用心不纯,偏就因为这因为那而心软,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盛拾月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
还意外撞见呢?分明就是宁清歌和那花魁故意下套!让她傻乎乎撞上去,平白无故花了那么多银两,最后还被对方坑了一把,踩着自己的脑袋当倚翠楼新楼主。
她一想到这儿,便烦得要死,不由一个翻身,便贴到船沿处,保持着一个要掉不落的危险姿势。
无意垂落的发丝拍至水面,随着水波飘起。
远处荷花正开到最好时刻,在夜色衬托下,争先从翠色圆叶中钻出,淡粉花瓣片片舒展,露出细长花蕊,薄香一缕缕袭来。
盛拾月愣愣瞧着,无端又想起某个人。
宁清歌倒是挺像荷花的,可惜她感知微弱,闻不到宁清歌的信香,只能在胡乱猜测,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就是荷花……
眼瞳虚晃,思绪飘远。
等反应过来,盛拾月又气得骂了声,怎么到处都是宁清歌!
分明旁边没有讨厌的蚊虫闹人,可却有更令人烦躁的宁清歌。
她身体一偏,便直接往湖中落,发出“啪”的一声水响。
人往水里坠,不断往下沉,耳畔只剩下闷闷水声,不停往耳朵里钻,一切都被淹没,淹没在黑与蓝交织的湖水中,发丝与白衫都在极力往上拉扯,可盛拾月却越来越靠近湖底,要落入伸长枝叶的水草怀中,周围小鱼被吓得甩尾,一下子就溜走。
盛拾月就这样,被冰凉的静谧给吞噬。
不是她被气得一时冲动,夏日极热时或是心情烦闷时,甚至有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是想玩水,她都翻进湖水中,反正曲黎等人都已习惯,每次都会提前备上热水,等她胡闹够了就泡进浴桶中,消去一身寒意。
她便由着自己胡闹,由着这样的静谧将一切都压下去。
可远处的水波却被掀起,有人拼命向她游来。
盛拾月一愣,继而被拽住手腕,用力往上扯。
这是……
宁清歌?!
盛拾月骤然睁大眼,努力向那边看去,湖水便想眼眶涌来,既酸又涩,能瞧清的画面极模糊。
一瞬间,关于水鬼索命的故事全都涌了上来,但是前人可没说水鬼能看破人心,会变作其他人的模样啊?
盛拾月下意识想挣扎,却在惊慌中忘了闭气,巴掌大的水泡一下子吐出,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小水泡,表明着这个人现在极不妙的状态。
另一人便越发用力,想要将她往上带。
可盛拾月却挣扎反抗,想要从她的禁锢中挣脱。
缺氧让面色变得苍白,盛拾月有些脱力,她今儿实在疲倦,白日劳神废力后的酸软还未彻底消退,现在还得和“水鬼”搏命。
被束住的手腕生疼,像是被铁钳紧紧夹住,片刻就红了一片。
盛拾月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凉,难道今儿真的要命绝在此?
她的反抗越来越微弱,直到对面那人突然将她拉入怀中。
怎么是温热的?不似话本所说的那样,如寒冰一样的躯体。
盛拾月懵了下,紧接着那人便低头触到她唇,舌尖轻易撬开唇齿,将稀薄的空气渡来。
本能想偏头躲开,却又被压着下颌的手强硬按住。
微弱的气息,驱散脑子的空白。
盛拾月终于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什么水鬼,就是宁清歌。
她到底在搞什么?!
盛拾月又被拽住手腕,被拉扯着往上。
下一秒水波掀起,发出巨大水响,紧接着是一前一后的大口喘息。
不远处的荷花被水波撞得摇晃,水花落着荷叶上,汇聚成晶莹水珠,倒映着天上弯月。
盛拾月眼眶被水泡得发红,湿发贴着脸,水珠不断滴落,既狼狈又可怜,明艳面容变作可欺的柔弱,借着怒气恢复三分娇纵,立马骂道:“宁清歌你有、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住。
只见另一人突然抬手,虎口箍住对方的腰,便用力往后一推,瘦削脊背被抬起抵在船身上,宁清歌仰起下颌,贴上对方的唇,不同于湖中的柔和,迫切又狠厉,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在泄愤。
牙齿碰撞,唇瓣挤压后又被咬住,淡淡铁锈味在舌尖扩散。
盛拾月抬手想推开,却又被压住手腕,抵到头顶,动弹不得。
宁清歌咬得凶,湿透的衣袍勾勒曲线,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隐隐颤抖,捏着腰的手不断收紧,整个人都压在盛拾月身上,好像在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什么,强行压制住心中惶恐。
木船被推得晃动,水波未消又起波澜,不远处的荷叶摇晃将水珠滑落,打破一轮月影。
岸边留守的人睁大眼,想说什么又捂自己的嘴,满脸震惊。
而唯一知道岸边有人的盛拾月,但却难以出声提醒,刚缺氧还没有彻底恢复的大脑又只剩下一片空白,脊骨压着硬邦邦的床板隔得人生疼,方才觉得舒适的湖水变得冰冷刺骨,腰也好像要被对方掐断一般。
最最要命的是对方的啃咬,一点也没有话本中的缠绵悱恻,尖锐犬牙又一次碰到破皮的地方,泛起火辣辣的疼。
她怎么不知宁清歌是狗精修炼成人的?!
“疼……”本想怒骂,可却变成带着哭腔的痛呼,极力从唇齿中挤出。
疼出的眼泪珠子从眼角滑落,跌落在里衣滑落的瓷白肩颈,在锁骨与肩颈拼出三角凹陷处,积出一摊浅浅水洼,在摇晃中不断往外泼出。
薄红往上蔓延,覆住细嫩的肌理。
平日嚣张至极的家伙,现在倒和旁边的残荷一般凄惨。
“宁、宁清歌……”
“别……”
“好疼。”
缺氧让声音显得低哑,眼尾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压在她身上的女人被眼泪烫到,终于听进去了一点,动作稍缓,开始一下又一下吻着对方。
而盛拾月可能是疼麻木了,反倒嗅到一点儿甜香,注意力被强行拉扯到另一处,她皱着眉头辨认,这甜腻的果味,有些像自己夏日里最喜爱的水果。
荔枝。
是拨去红壳、展露出雪白果肉、挤出甜蜜汁液的挂绿荔枝。
盛拾月往日总爱将剥皮去核的果肉往碎冰山上放,片刻之后再食,冰凉与果香一块卷入舌齿间,再将扇子一摇,整个夏日都变得有趣起来。
可现在哪有荔枝,总不能是她疼迷糊了,将荷香嗅成荔枝了吧?
盛拾月迟钝许久,才慢吞吞反应过来,是对面人的信香。
不是荷花,是荔枝。
她有些诧异,毕竟以她的身子是不该闻见这股味道的,除非这股信香已浓到粘稠,像是蜂蜜流淌出瓶口,就连门外的人都能嗅到半点甜味。
可这种情况极少见,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坤泽在雨泽期、乾元在发热期无法得到缓解时出现,二是情绪极度失控时,信香在紊乱中爆发。
面前人是哪一种?
盛拾月有点无法分清。
要说是雨泽期,对方却躯体冰凉,掐着自己腰的手更像是铁坨子一样,没有往上也没有往下,被死死焊在侧腰一样不会动。
要不是,可理智如宁清歌,整日满心算计的人也会因为她而失控?
“别、别死……”那人终于出声,沙哑的声音辨别不出情绪,可断断续续的吐息却压到红唇上的伤口,疼得盛拾月“嘶”了声。
“不要,”那人这样呢喃,好像在寻求盛拾月的一个肯定答复。
唇上的伤口被齿尖无意触碰,疼痛层层叠加。
盛拾月都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忍不住怒斥出声:“宁清歌你是不是有病?!”
没事到她这儿来装什么虐恋情深?!
盛拾月现在就像个狼狈炸毛的狮子猫,强压下去的火气,现在又被啪啪啪地点燃,和一大串的鞭炮似的,在铁罐子里窜。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对方一把推开,然后就骂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现在又想换什么法子玩了?!”
“你一个朝廷丞相整日戏耍我一个街头纨绔,是装纯良装久了,憋出什么毛病,找我发泄是吧?!”
“我是你的什么玩具吗?傻乎乎的木偶人?平白无故被算计来算计去!”
“我说宁大丞相,你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去朝廷上摆弄,最好用什么法子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这样加起来就能抵你一百八十个心眼子了!”
盛拾月扬着眉梢,瞪着眼,红肿破皮的唇张张合合,是一点没停过。
她本不算是个爱耍嘴皮子的人,讲究的是一刀致命,就好像白日里许正明一再挑衅她,她就回个一两句直插对方心窝子,这样咄咄逼人还是头一回。
可恶的是对方竟然没有半点反应,苍白面容木然。
盛拾月气血直往上涌,继续骂:“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可之前碰见,我若躲不掉,也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让你骂,让你摆出你的大道理来摆你的谱,让你立好你刚直不阿、劝善惩恶的好形象!”
“现在倒好,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玩起自毁清白,坠入淤泥,以身渡魔的那一套?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走火入魔了你!”
盛拾月越说越气,越说越顺畅:“怎么?”
“我还得陪你演一场汴京纨绔洗心革面,从此弃赌读书,一心向善,为国又为民的戏码是吧?你个乌龟吃煤炭的老王八!”
听到这话,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眼眸一晃,僵硬冒出一句:“不是这样……”
她急忙解释:”小九不是这样的。”
盛拾月眉毛一扬,讽笑道:“不是这样是哪样?难不成你心里话本子编排的更精彩?”
宁清歌的脑子好像开始运转了,终于完整接上一句话:“没有什么话本子,没有什么戏码。”
她哑声继续:“我只是担心你……”
分明遭欺//辱的是盛拾月,可看起来更凄凉的却是她,泛紫的薄唇沾了血痕,如墨玉的眼眸失了神色,好一会才眨一下。
盛拾月的脑子总算转过一点弯,不可思议地冒出一句:“宁清歌你不会以为我被你气得要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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