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分别是赖在床上,被盛拾月一盆水泼醒的朱六儿。
躲在园中假山,被叶流云提着后领子拽出来的阿丹。
试图装病,却看见盛拾月拿出银针,被吓得冷汗直冒,当场病除,大喊神医的潘玄。
翻墙未遂、直接被盛拾月堵在墙上的王辽。
最后还有一个老老实实等在门口、看了一路鸡飞狗跳的萧景。
几个人站在一块,这个靠着车架,那个靠着对方肩膀,七歪八扭的,毫无站相,更别说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都露出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放眼望去,感觉没一个好人。
也怪不得,来往百姓投来鄙夷又嫌弃的眼神。
“你们猜齐觉那家伙会想出什么招?不会想钻狗洞溜出去吧?”朱六儿挤眉弄眼,正所谓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们都被逮出来了,剩下的人可一个都不准跑。
“狗洞?你怎么不说她躲柴房里?”王辽将扇子“啪”得一声打开,也不知道大早上扇什么风,对着不远处的妇人挑了挑眉。
阿丹一巴掌将她脸扭过去,便阴恻恻道:“管她躲哪里,等会咱们就去后门堵着,一个都不准跑。”
众人默契点头,发出桀桀桀的狞笑。
可这一回却出乎她们意料,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瞧见那府门从里拉开,随着木轴转动的咿呀声,齐家一大家全部出现在盛拾月眼前。
盛拾月一愣,没能反应得过来。
只见那齐觉弯腰又偏头,被一中年女性扭着耳朵往外拽,不断发出疼疼疼的喊声。
看见盛拾月,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眼睛都亮了,忙道:“盛九、不!九殿下快救救我!”
盛拾月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看齐觉,又看看她阿娘,再扭头看向她们身后,拿着帕子抹眼泪的齐夫人。
就连盛拾月都有点懵了,不过就是去读个书罢了,怎么能摆出那么大个架子?
她抱拳喊道:“齐大人、齐夫人。”
那齐大人一见盛拾月,便露出和蔼笑容,忙道:“九殿下,我家这逆女不肯早起念书,还贿赂门房拦你,我方才已经责罚过她了。”
盛拾月眨了眨眼。
她又道:“今日是我知道得太晚,九殿下放心,明早我亲自押送……不对,是送觉儿到你府外。”
说话间,她松开掐着齐觉耳朵的手,用力一推后就道:“好好和九殿下读书去,再敢乱来,我让库房断了你的月例!”
阿丹等人齐刷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同身受地龇牙咧嘴起来。
“齐觉她阿娘不是最疼她了吗,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王辽嘶了声,回:“谁知道呢,这齐家恐怕铁了心要让她念书了。”
盛拾月连忙伸手扶住齐觉,这人捂着耳朵,不知道被揪成什么样了,一直倒吸着凉气。
齐大人只看了她一眼,便拱手弯腰,沉声道:“小女就交给殿下了。”
盛拾月思绪一闪,便道:“她们都是我好友,我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闻言,齐大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弯腰再拜。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盛拾月就带着齐觉转身离开。
不多时,长鞭再挥,马车又一次行驶向前。
那一直抹着眼泪的齐夫人,不由向旁边人抱怨:“你这是做什么?!觉儿不想念书就不念了,何必逼着她去什么国子监。”
齐大人面露怒色,斥道:“你懂什么?现在是由着她胡闹的时候吗?!”
“怎么就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压低的厉声打断,齐大人喝道:“九殿下这是在救我们齐家!”
“这、这……”齐夫人不解。
齐大人看了眼周围,见下人都已退到远处,这才牵起夫人手腕,低声道:“你看这殿下来势汹汹,朱家、潘家等可有阻拦?”
“如今陛下设北镇抚司,封宁清歌被封作巡抚使,你以为只是想处置一个屈家?”
“你以为那群天不亮就在九殿下府邸门口守着的人在慌什么,他们是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草包吗?”
“你还记得,废太女、三皇女、五皇女、宁家是怎么没的吗?”
她冷呵一声,又道:“宫里都说是宁相教唆废太女携三、五皇女弑母谋反,可是三皇女与太女一直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合力谋划。”
握住齐夫人的手腕的手无意识收紧,掌心冒出细汗,声音更低:“大家都不是傻子,只是不敢说罢了,她连亲生女儿都狠得下心,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朝臣?”
“如今她又想借宁清歌这柄刀,血洗朝廷,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宁家,如今九殿下摆出态度,愿意亲近咱们几家,已是在暗自庇佑。”
齐夫人终于能挤进一句话,疑问道:“可是这盛拾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纨绔皇女啊!”
齐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不受宠?你可别忘了叶皇贵妃可是陛下登基之后,唯一一个被奉迎入宫,以大婚之礼迎娶的坤泽。”
“旁人不懂,可你我怎么会不知,”她叹气道:“夫人,正是因为我们太宠溺觉儿,才会将她惯成今天这幅纨绔模样,那九殿下……”
“生在皇家,总有太多不得已,故意不管不问,或许才是最好的保护。”
她不等齐夫人开口,收敛神色,当即道:“让人准备帖子,邀潘玄几家到樊楼一聚。”
———
清晨的雾气彻底散去,偌大的汴京城彻底苏醒,店铺大开,行商牵着马往前走,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忽有一辆马车挤入人群之中,众人又惊又恐,急忙避到两旁,连终日嘈杂声音都削减,安静到连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随着众人视线看去,那马车只是寻常样式,甚至没有京中大部分世家的马车华丽,可它前后却有五百人跟随,这些人气势雄厚、脚步沉稳,单手搭在腰间刀柄上,眼神时刻扫视周围,被注视者皆脊背一寒,感到冰冷杀气。
一路无声,直到白墙黑瓦的府邸前,府门之上有牌匾,刻有大气磅礴的两字——屈府。
马车停下,众人驻足,转身面向屈府。
坐着马车之上的曲黎掀开车帘,一身绯色飞鱼服的宁清歌出现在眼前,旁边方画影立马抬手搀扶,让宁清歌踩着板凳,走下马车。
屈府府门紧闭,那么多人站在府邸外头,却连个前来查看的门房都没有,里头更是安静无声,唯有那么大个府邸矗立在面前。
宁清歌未露诧异之色,只看了眼方画影,便道:“敲门。”
方画影领命,当即上前,手刚刚抬起,那大门就轰然开启。
出来者不是太尉屈夏,也不是罪女屈钰,甚至不是屈家任何人,反倒是……
宁清歌抬手行礼,喊道:“八皇女殿下。”
方画影当即侧身行礼,与众人齐喊道:“八皇女殿下。”
自禁足之后,这还是盛凌云头一回正大光明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穿玄色四爪蟒袍,脚踏同色长靴,腰间不挂玉饰,反倒挂着一柄唐式横刀,肩宽腰窄,笔直如松,面容冷峻如岩石,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她扯了扯嘴角,回喊道:“许久不见,宁大人可还安好?”
“多谢殿下挂念,托殿下鸿福,虽有风波,但都平安无事,”宁清歌不卑不亢地回应。
盛凌云冷道:“宁大人吉人有天相,哪里需要托本王的鸿福?”
她前几年就与六皇女一块封王,既可唤作八皇女,也可称为晋王。
“八殿下乃是皇室贵胄,自是尊贵无比,臣哪能与八殿下相比。”
这一通夹枪带棍的对话,哪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火药味,气氛越发冷凝。
盛凌云站在台阶高处,背手冷脸俯视着对方。
宁清歌虽在台阶之下,却未露半点怯意,微微仰头与之对视,如墨玉般的眼眸镇定,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见她不再开口,宁清歌便主动说道:“臣还有公务在身,就先不和八殿下絮叨了。”
她话音一转,就喊道:“画影,敲门喊人。”
“是!”
“慢着!”盛凌云大喝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没想到宁清歌如此不给她面子,她那么大个人都在门前堵着了,宁清歌居然还想绕过她。
盛凌云大步往前一步,便道:“屈太尉往日时常指点本王武艺,也算本王的半个授业恩师,她性格刚强,最是正直无私,怎么会做侵害武状元之事。”
她已摆出态度,决意要救屈家。
想来也正常,在她禁足的这段时间,陛下身弱,宁清歌失势,六皇女独占朝廷,将好些原本属意八皇女的朝臣拉拢至麾下,隐隐已有力压八皇女之势。
而屈夏不仅是她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还在她禁足期间,替她忙前忙后,稳住其余部下,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屈家覆灭。
即便她不想护屈家,也怕其余人寒心。
所以刚解除禁足的盛凌云,不得不冒着再惹怒陛下的风险,站在此处。
她心中也有盘算,武安君失踪、孟家要守护皇宫,如今够资格领兵出征的人,只有她一人,这也是陛下现在解开她禁足的原因,所以即便她此刻再过分,陛下也会因南疆之事,将她轻拿轻放。
思绪落在这儿,盛凌云心中一定,微微抬起下巴,便喝道:“宁大人摆出那么大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屈太尉犯了什么大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清歌打断,直接道:“八殿下糊涂!”
“包庇、窝藏谋害新晋武状元的罪犯,难道不是大罪?!”
“那日武状元鸣冤击鼓,陛下将屈钰唤来,与武状元钟千帆于堂前对峙,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屈钰无法狡辩,只能伏地认罪。”
宁清歌话音一转,锋芒直指盛凌云,凛声道:“八殿下现在站在这儿,妨碍北镇抚司逮捕,难不成是质疑陛下审判不公,想要违抗圣令不成?”
盛凌云被吓得退后一步,违抗圣令可是死罪,她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下这个帽子。
她嘴唇挪动,咬牙切齿道:“宁大人伶牙俐齿,本王佩服。”
“可这只是屈钰一人的过错,何必连累到旁人,屈大人这些年为大梁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何必惊扰她老人家?”
她眼睛一转,便道:“不如就让本王替宁大人跑一趟,将那屈钰揪出来,交于你们北镇抚司处置?”
打起了牺牲屈钰一人,保全屈家一族的主意。
她自认为让步,自信满满地向宁清歌。
可宁清歌却道:“按照大梁先例,谋害新晋状元者……
她一字一句道:“应诛九族。”
她抬眼看向盛凌云,声音更冷,直接反问道:“八殿下是非要牵扯进其中吗?”
盛凌云勃然大怒,没想到宁清歌会一次又一次地不给她面子,手往刀柄上一搭,手背青筋鼓起,像是要拔刀而出的模样。
气氛越发紧张,周围人连大气的不敢出,大有一触即发之感。
第65章
捏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 盛凌云气得面色发紫,脖颈青筋鼓起,却不敢真正拔刀以对。
多少还是有些分寸。
要是真的拔刀,先不说南疆外忧如何, 陛下必然要先解决她这个敢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的内患, 即便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说了, 如今朝廷多是六皇党,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犯了个大错, 她们不知得有多高兴。
盛凌云抿了抿唇,强行将怒气压下,极力维持正常语调,道:“宁大人所说的先例, 是大梁初立,太祖为震慑意图动摇科举公正、伤及国之根本的宵小,故意施以酷刑, 杀鸡给猴看。”
“可如今,大梁社稷已稳, 科举公正已深入人心, 而屈钰与钟千帆不过是因为夏苗时的口角之争,一时气愤才动手, 也不算是蓄意谋害武状元。”
盛凌云性情虽暴戾恣睢, 但却并不愚笨, 三言两语就将屈钰伤钟千帆的事, 归结于普通的口角之争, 将性质压低。
她话音一转,再道:“再说了, 这些年我大梁实行仁政,以德治国,像诛杀九族这样的重刑,已百年未有之,宁大人何苦因一人,伤及其他无辜良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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