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个被他牵连,可能也要死在这里的家伙…还没松手,还需要他。
因此中也什么都没说。泄气一般、自责似的话语,被他混着苦涩一齐吞咽入腹。
“以死为组织奉上最后的贡献吧。”
“杀了他。”
在子弹砸中两人之前,中也提起异能,以重力削断了他们落足的这块崖尖,顶着混乱的意识与发冷发虚的身体,年轻的重力使拖浮着羽生莲仪,让两人一起降落在崖下的某处死角。
悬崖上方的人们,无论是“羊”还是“GSS”,都咆哮着、奔跑着。不死心的枪声雨点一般落下,却只溅起了一些泥土。
“……”中也独自承受着身与心的凌迟,大口喘了几下。“……快逃吧。”
他干涩又虚弱地说着。不敢去看莲仪的脸。
他很愧疚。这股愧疚十分复杂,远不止是惭愧于对方遭他牵连,即将九死一生。中也还很抱歉,因为…因为他觉得,莲仪似乎是很憧憬他的。
而中也左思右想,感觉自己值得被人憧憬的,也就只有“羊之王”这可笑极了的虚名了。
“……很逊吧。”他重重闭了闭眼,接着扯起了个自嘲的笑。“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快逃吧。就像羊知晓我的弱点那样,我也知道羊的所有秘密。他们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讨厌。”莲仪颤声说着。他的语气未免太可怜了一些,令中也怔了一下,不得不去观察他的表情。“讨厌,这是怎么回事。”
他哭了。
羽生莲仪——这个古怪的孩子,他金到惹人生疑的眼睛泛起大朵大朵的水花,泪珠一下就黏住了他的睫毛,这个本就灰头土脸的“小少爷”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远比自己还更狼狈的中也,委屈地哭泣起来。
“……行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可我没有在害怕。中也,为什么?他们完全搞错了,你明明一直都只把他们放在心上。这是怎么回事……好过分,他们没在开玩笑,是真的想……这太过分了。”
小人造人语无伦次的说着。他狼狈的、努力的吸着鼻涕。然后以双手捂住了中也的伤口。
“很疼吧…一定、一定很疼吧……好过分哦…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很多伤口……”
被他碰触的伤口瞬间就不痛了。中也差点以为这是因失血过多而带来的麻木——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不再头晕,也不再感到寒冷。
接着,就像倒带一样——那把匕首在没人碰它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血肉中“掉”了出去。在中也反应过来之前,他的伤口愈合了。
——什-
然后,那个小狗一样的男孩,就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更加凶狠,也更加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第12章
浑浊的感情像是熬煮到发黑发涩,甜蜜不再独留泥泞的糖浆;是最爱之物揭开外衣,露出最畸形的外表;这不止是惹人生厌,而是令人心生畏惧。
莲仪就很畏惧。
然而,他其实是并不理解何为“畏惧”的。这并非是他出厂自带的感情,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令力量的化身感到畏惧呢?
准确的说,他只是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并错误的将某种感情与恐惧挂上了钩,仅此而已。
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不可思议的过了头,已远超他能理解的范围了。因此,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最初感受到的,其实是愤怒才对。
愤怒,这同样是全然陌生的情感。羽生莲仪并非是个情绪丰富的小孩,他的情绪总是明亮而愉快,好似与愤怒、痛苦毫不相干,那是因为他只能在生活中感受到快乐。
能让他愤怒的事实在很少,这是一个被人割下了脑袋,都不会生气的孩子。
可此时此刻,他竟如此的愤怒。这股狂暴的情感令他手足无措,并在得到发泄之前,便突兀的泄了气,只剩一滩湿漉漉、狼狈极了的委屈。这令小人造人哭了出来。
他哭的很大声,简直毫无保留。温热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中也的衣物,让那块粗糙的布料变得湿哒哒的,黏到了重力使的肌肤上。
中也手足无措的盯着怀里的小孩,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喉咙发紧,很不好受。这个暖呼呼的小鬼需要什么?放在往常,如果同伴中有人被欺负成这样,他会让欺负人的那些家伙留下鲜血与性命。但是…但是……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对“羊”使用暴力。因此他只能抱花瓶似的,僵硬地抱住了莲仪,并被对方哭的心浮气躁。
太宰赶来时,远远的便看到了这一幕。
这个身材高挑的黑发少年似乎笑了一下,冰凉的、幽暗的。他鸢色的双眼里有别人看不懂的东西。而等他走到这两人附近时,这位已经正式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并直接被委以重任的少年人轻飘飘的开口嘟哝:
“来晚了啊。”
身后的部下没有听清,他也并不需要他们听清。太宰向中也招呼,只凭简单的几句对话,便令中也理解了一切:
不管是在街机厅与白濑的那场偶遇,还是的确毫无目的,为了见他而往返于港|黑与擂钵街之间的莲仪,这一切都在太宰的计划之中。
其目的便是为了令羊意识到,凭弱小的他们是留不住强大的重力使,他们的“王”的。
由看似不经意的巧合编织而成的蛛网令他失去了羊,失去了唯一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有加入黑手党,才能保住羊们的性命。
本该为此而生气才对,但不知为何,如今的他却已难以排斥。
怀中的孩子还在哽咽。莲仪的黑发汗津津的,细软的贴在他白皙的额头上……港口黑手党令想死的太宰升起活下去的念头;又是唯一一个为他哭泣的孩子的所在…
“中也,你许个愿吧。”
【许个愿吧!*】
突兀的、突然的,那个带着哭腔的童声响了起来。
那么清晰、那么委屈。仿佛有魔力一般——仿佛,有停止时间的力量一般。
敏锐的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太宰的瞳孔缩小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却已万分戒备。
他在警戒着什么呢?“许愿吧,中也”,这句话如果只是儿童的戏言,那自然毫无意义、惹人生笑。但如果,它不是呢?
——森先生很关注羽生莲仪。
——森先生很“宠爱”羽生莲仪。
又一个谜题被解开了。生活总是如此简单,如此无趣。
……但这股毛骨悚然,令人不快的奇异预感,又是怎么回事?
拥有无效化所有异能力的异能力者,太宰治,他警惕地凝望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
中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在他怀中啜泣的羽生莲仪,像是根本没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中也,你许个愿吧。”
羽生莲仪抹着自己的眼泪,甚至有点等不及了,他主动念出下句咒语。
“但愿望不是三个,而是一个……呐、中也,只有你一人被逼上绝路,这也太过分了!你就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
“喂,中也。”
太宰平静、冷静的抬高声调,截停了羽生莲仪的追问。在他心中,大抵也意识到了对方的“异能”或许需要达成什么条件才能发动。
而如果当真是他想的那样……这种异能力,这等邪能,以太宰治对森鸥外的了解,他一定是不希望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使用的。
因此,太宰主动与中也四目相对。
“你看上去也没受什么伤的样子,似乎完全能孤身一人脱离这个‘险境’。之所以被定在这里一动不动,是怀里湿哒哒的莲仪君太重了,让你腿脚发软,站不起来,没错吧。”
太宰虚假的笑了笑。
“真是可惜啊,要是你心肠再硬一点,那当着背叛了你的羊的面,把GSS的士兵全部屠光也完全不在话下吧。可遗憾的是,我觉得你不想这么做。”
“所以,刚刚那个提案依旧作数——成为我的同伴、我们的一员吧,中也。”
“是或否,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答案。”
————————————
答案是“好,我加入”。一个没人觉得不对,却再次惹哭了羽生莲仪的标准答案。
他哭的好委屈啊。中也不得不把他抱紧了一些……他想解释:不是的,他并不是没意识到不对。并不是真的笨到了没明白莲仪那句话的重量。
——但他已经把他拖累到这种程度了,难道还要对方进一步暴露自己的底牌,陷入更大危机中吗?
中原中也不愿意。而且,他的确想清楚了。在与太宰共事后他也不再那样敌视现在的港|黑…总之,
“我并非遭到了胁迫。”
我是自己做出决定,要来到这里,到你身边的。
而羽生莲仪还在啜泣。
他蜷在中也怀里,被车颠的隐隐作呕。小人造人哭的精疲力尽。陌生的感情令他感到恐慌。他无法理解这件事的原委,也无法停止为中也感到委屈。
他第一次对人类感到陌生。
“我不明白。”
他说着。
“我真的搞不明白。”
然后车上就再没人说话了。中也稳稳的、稳稳地抱着明显有秘密,又或有异能的羽生莲仪,丝毫也没有将他抛下,又或责备于他的意思。
明明如此的陌生,对彼此不过一知半解,但此时此刻,他们又如此亲密的彼此依偎着,默契而含糊的将对方视作了自己此刻的底线。
而当他们到达了属于港|黑的那五栋大楼时,羽生莲仪才终于不再幼猿一般圈着身量同样不高的中也,像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到处找寻安慰。
他遇到钢琴师,便沉默的、委屈地凝视对方。而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好奇地瞥了眼面色不善,好像一身是刺的中也,然后勉为其难地抚摸了下莲仪乱糟糟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
好在第二个熟人比他耐心得多,织田作之助并不介意被同僚行注目礼,他先不动声色的与太宰治对了个眼神,然后就拖着小孩的屁|股,把他抱起来摇了摇。
“别难过了,莲仪。”他语气平淡的安慰道。“你哥哥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喂,织田作,这句话反而更容易叫小孩破大防吧。
在心底这样吐槽着对方的太宰,吃惊地看到那个湿溻溻软绵绵的小孩闻言猛地挺直了脊背…接着狼狈的吸了吸鼻涕。
“……你说得对。”莲仪含混的、在织田作之助耳旁说道。“谢谢你,织田先生。”
然后小人造人便擦干了眼泪,重新牵回了中也的手,他的手劲变大了一些,像是从别处汲取到力量后,努力想要反补给自己的小伙伴。
接着,莲仪便与中也、与太宰一起,沉默的向首领办公室走去。
————————————
首领办公室内。
红叶的表情很奇怪。
只看她眼里的情绪,你会清楚的明白她是多么的心疼、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愤怒。
但她是黑手党,是五大干部,是金夜叉尾崎红叶。因此当莲仪飞扑进她怀里,一言不发的继续掉了许多金豆子时,她只是沉默的、沉默的,摸了摸男孩的发顶。
那么轻柔,仿佛她灵魂的主人,她的恶魔,是由白纸揉出来的一样。
可这轻柔的爱抚已揭示了她对莲仪的关爱。从未拥有过母亲的中也,仿佛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当他再次与森对视时,眼中已不再拥有迷茫。
在接下来的这场短暂的博弈中,他再没向莲仪的方向看第二眼。
他是这样强大,却又这样弱小。如果轻易便令所有人知晓此刻他最珍重的宝物在哪儿,只会令对方陷入更多险境。
他本是这样想的。
但
【钻石需以钻石打磨】
——这句借口,还真是万金油一般好用。
【恶魔应以人造异能体试探】
真相差不多是这样才对。
森鸥外温柔的安慰着莲仪,并随意的将中原中也编入了尾崎红叶麾下。赭发少年本想表示反对,却在下一秒被莲仪紧紧抱住,以祈求般的眼神将之动摇。
莲仪拽着中也,把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拖到了尾崎红叶面前。
中也觉得,面前的美人大姐,一定会相当厌恶他,甚至憎恨他。
他也基本没有想错。即使很快他便同样成了被对方护短的那个,但在此时此刻,风姿绰约的尾崎干部只是上下扫视了他两圈,接着便阴阳怪气地道了句:
“我が子を泣きさせたのは……貴様なのか。”
令我的孩子哭泣的人,就是你吗?
接着,却又无可奈何似的长叹一声,凝视中也直到他莫名脸红。
“真是的…”
尾崎红叶喃喃。
“一个两个,到底要妾身操心到什么地步,才能……”
——中原中也的港口黑手党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其发展却与他想的…略有不同。
第13章
有人在黑暗中小声啜泣着。
细小而悲苦的泣音,被刻意压的很低……
真是惹人生怜。
羽生莲仪小声啜泣着。还有温热的泪水,被含在他的眼眶中。男孩枕在端庄跪坐着的尾崎红叶膝上,时不时还要为自己擦擦眼泪。
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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