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恶心了、太狼狈了。真变成那样,又怎么配说自己是神的朋友,那根本就只是个一心只想填满私欲,已坠入深渊的小人而已。
所以,中也觉得,他是不会向莲仪许愿的。
…………后知后觉的发现,红叶大姐,她是不是也有这种苦恼呢?
那天夜里中也左思右想,却意外的很快便睡着了。
而第二天一早,他也十分自然的摆脱了纠结,得到了答案。
中原中也的内心十分平静:
他要保护莲仪。
他要继续待在港口黑手党。
前者的原因提都不必提;而后者,则是因为他的确想要改变这个城市,改变横滨。
以及,他依旧对森鸥外,存有期待与敬意。即使有些诸多盘算,但森先生依旧是他所见到的人中,最为高瞻远瞩的那个。如果是他,那“改变横滨”或许便不会再是一句市议员口中的空话。
……
…
孩子就是这样,即使已见过了地狱,也还是会把大人想的格外简单。
明明心底也清楚对方与自己并不是一类人,却还是愿意为对方所用。
因此,当自己依旧尊敬着的首领召见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时,中也无比不安,虽未阻拦,却选择同行。
再进港|黑大楼时,中也竟莫名有了恍若隔世之感。之所以自己能以此时的心境重回此处,说到底还是因为莲仪。
没有莲仪的话,他现在又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呢?是否还会愿意与人亲近,是否还能心怀理想呢?
中也本人其实并未想的这样深。他就只是陪伴着黑头发的小孩,亦步亦趋的来到了首领室门前而已。
而在此处拦住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最令他搞不懂、猜不透的那个家伙。
是太宰治。
第32章
真神奇啊, 人类的感情。
莲仪可爱地歪着脑袋,一边哼歌一边想道。
太宰与中也,到底算关系好, 还是关系不好呢?
就在刚刚, 坐在等待区看书的太宰拦住了中也, 一开始他说“首领希望单独会见莲仪君”,见中也犹豫, 他又说“我想和你聊聊”。
——啊呀。
难得见太宰在中也面前这般正经。
他们两个一见面就会吵架,吵那种很默契、很莫名其妙、真的会发火会打起来的那种架。
莲仪一直都很羡慕来着,他也想要个能吵架,甚至能打架的朋友。
不过,中也和太宰,算是朋友吗?
若是这样发问,两人一定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吧。中也总是不坦诚,他对太宰的感情明显十分复杂难解, 莲仪一想起来就很嫉妒——那么混乱的情感, 信任与厌烦揪在一起,搞不懂和很在意彼此穿插…太独特了,根本就独一无二嘛!
他也想当别人心里的“独一无二”。
而太宰…
莲仪并不喜欢读心,通常只靠“嗅”到的情绪来分辨大家的心情。此外, 关键时刻他还能靠直视灵魂本质的灵界视野, 来为自己提供其他的情报。
总之,在莲仪看来,太宰明明也很在意中也。
最喜欢就是最讨厌,大约是这种感觉吧。太宰深深的厌恶着中也, 也深深的喜爱着中也。
莲仪绞尽脑汁,也只能猜测:或许太宰是意识到了吧?并非人类的中也, 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像人。
——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人类范本。总有数之不尽的美德。
真不可思议!
而对这样的中也,太宰既有保护欲也有毁灭欲,中也是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类型,是与自己正相反的存在。
如果令宝钻一般美丽的中也,就这么留在港口黑手党内,那简直就是将宝石丢进尘土中——美钻蒙尘,这不是很好笑,也很讽刺吗?
太宰真的很希望中也留在港口黑手党。
不止是留在自己身边,不止是要留下为森鸥外卖命。而是这样在泥土中挣扎着的宝钻,会令他空荡的心…得到稍许平静。
大约是这样的吧。
莲仪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没法理解。
他的本性,也不是真的这么天真阳光。虽说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但他的为人之路,的确还是要比真正的人类,多了一层伪装与模仿。
他的本性中,也有恶劣且残酷的那一面。但莲仪希望,自己能慢慢变得像中也、像织田先生那样。他更想成为那样的人,并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所以,当这样的莲仪,乖巧可爱地坐进了椅子里,等来了牵着爱丽丝的森鸥外时,男孩睁着那双蜜棕色的眼睛,人偶一般似笑非笑。
却并没有主动与森招呼。
因为,他还在生气。
他判定此事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
迟钝的、傲慢的羽生莲仪,他曾因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幸,而想着自己不该责怪任何人。
这是个充满了无奈的世界,大家总要被推动着做出不喜欢的选择。既然如此,他一个旁观者般的人造人还在一边喋喋不休,拨弄点评他人的命运,那不是太讨人厌了吗?
可是,可是这一回,这个世界终于过界,甚至想把“无奈”这种情绪,加注到他本人身上——
这简直不可理喻!
羽生莲仪才不要这种人生!谁都别想伤害他的朋友——谁都别想!
莲仪的兄长罗尼并未认真教育过自己的弟弟,他总希望莲仪自由生长,趁着年幼无知,多懵懂个几年。
但在身边大人的潜移默化之下,孩子还是知道了某条真理:谁得利最多,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在偷窥了答案以后,莲仪情不自禁的觉得:森先生,你真的,很可疑哦。
那么,被怀疑、被迁怒、被无视了的森鸥外,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微笑着。
森他今天,难得仔细的刮了胡子、梳了头。大约是常年待在楼内办公的缘故吧,他是个苍白的成熟男性,身材高挑、面貌英俊。
最讨人喜欢的,则是他那对暗红色的眼珠。
那双眼睛总是十分深邃,好似在无声的诉说着主人的经历与秘密。他是个能引发他人探究欲的男人,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领导者。
——起码今天,森给自己的人设,是这样的。
他淡定自若,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浑若天成,一点都不像是特地对着镜子练了两天。
他微笑着坐下,以纤长的手指为对面的小孩递上茶点,十分的平易近人。
莲仪没有客气。他小口吃起了泡芙,无聊的打量起坐在一旁的爱丽丝。
美丽的金发女孩儿面无表情的笔直坐着,那对玻璃珠似的蓝眼睛毫无聚焦,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人偶。
莲仪嚼着鲜甜的蓝莓果粒,漫不经心的想着:
森先生可真厉害啊。
——有这副表现撑着,又有谁能看出他还在惧怕我呢?
明明,连分心控制异能都做不到了。
或许有人会心生疑惑,若是森依旧如故事开头那样恐惧着莲仪,他又为什么会放任这一切悲剧照旧发生呢?
其实严格来说,数天前经营了这一切的森鸥外,其实也没有很多的选择。
问题一,由于被莲仪抹去了记忆、种下了畏惧,森他对莲仪能力的了解其实相当的模糊。绝大多数情报都来自太宰与阿呆鸟的汇报。
这二人所知的情报彼此印证,却只说明了莲仪具有暂停时间的力量。
而根据他自己调查出的情报,莲仪又很像是被前代首领召唤出的那个“恶魔”。
这样看来,似乎还是后者更可靠些。毕竟若是个时间系的异能力者在虚张声势,怎么也不至于把他吓得连操纵异能反击都做不到。
森其实,是很尊重莲仪的。
在之前那个他的设想中,若莲仪当真非人,无论他是恶魔还是其他人造异能体,前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性命之危,后者则很有可能被魏尔伦顺便捡走。至于旗会的那群少年?啊呀,这个…
的确就只是柴薪罢了。
是为了留住中也,必须被焚烧毁坏的漂亮旗帜。只有孤身站在伤痕累累的旗杆下边,羊之王才能褪去青涩,变成只属于港|黑的重力使。
孩子总要有个契机才能长大成人。
森觉得让魏尔伦与旗会对上,这便是刚刚好的契机。
问题二,魏尔伦。
魏尔伦本身便是与中也有关的最大变数。
在分析过兰堂搜集到的资料以后,森便意识到了:名为魏尔伦的飓风注定要来,只要他能发现中也的下落,便会主动来到横滨、摧毁他能摧毁的,与中也相关的一切。
他只是将这个必然发生之事提前了一点而已。
只是做了些对港口黑手党有利、对三刻构想有利的准备工作罢了。
——以上种种,都是森的心里话。
或者说,是他即使绝不会对任何人倾诉,却也还是为自己准备好了的,与大义名分相符的一番大话与借口。
他的本心可能比这还更幽暗。他的算计全都绝对利己。作为一名首领、一名政治家,他显然素养极高。而他的本性,则拒绝相信人性之美。
即使森也曾亲眼目睹美好的花朵绽放光彩,但他本人,却对光过敏。
某种意义上讲,他似乎与名为孵化者的白色异兽相当相像。所谓“能观测便能干涉,能干涉便能控制”,森试图以超越者、人形特异点魏尔伦试探羽生莲仪的能力极限,而为了不让自己翻车,他为自己准备了无数、无数能讨好那个孩子的多重保险。
……然而遗憾的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被抹去了以上记忆的森,当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有什么东西远超出了自己计划之际——他久违的,像中原中也一般,做个了不断下坠的噩梦。
与中也不同的则是,在他的梦中,还出现了一幕诡异至极的景象。
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什么不可名状的人形物体,屹立于宇宙中间。
俯瞰着地球。
那个身材比例很像人,也很像孩子的东西,仿佛正兴致盎然的微笑着。
祂捏着那颗承载了数十亿人类的星球,像捏着一个弹珠般,不断、不断、不断的贴近。
管中窥豹一般,那个孩子离地球越来越近。
那只金色的眼球像个诡异的,毫无温度的太阳。
那只巨大的眼珠离地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祂的角膜很快便碰到了地球外部的一层“薄膜”,接着,那保护罩一般的东西便可怜的破碎开来,消失无踪。
可那只眼睛却还在靠近。
角膜瞳孔虹膜全部清晰可见。那只金色的眼睛、撞向了地球。
不。
“融入”了地球。
——然后他就醒了。
一身冷汗的森鸥外运气很好。他并不记得这个梦。
但他相当敏锐的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有什么他没法控制、没法干涉、没法观测的事,发生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的确是做足了准备,也有了觉悟,这才召见了眼前的恶魔的。
泡芙很美味,红茶也香气四溢。莲仪吃的非常满足。
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与被森交给太宰治教育看管的梦野久作不同,羽生莲仪情绪稳定,是个总在微笑,很少生气的乖孩子。
森没有在祈祷。他不信神,他唾弃神。
他唯一相信的人就只有自己。
莲仪吃的已很注意了,却还是有不少食物碎屑掉到了那张华贵的首领办公桌上。但在孩子扫清它们之前,森鸥外便为他递来了手帕,又自然极了的将残渣向自己的方向一划。
首领阁下自若的微笑着,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放到了莲仪手边。
“?”
莲仪望向森,他的神态真是孩子气十足。一副“我正在和你闹脾气,你确定不要哄哄我吗?”的模样。
理直气壮。
但森只是微笑。
“会是什么呢?”
首领阁下轻柔地问道。他暗红的眼眸温柔甚至温顺的望着莲仪,像是在逗弄自己最喜欢的小辈,也像是在说“你要不要猜猜看?”
莲仪撇了撇嘴。他的好奇心被钩了上来。
“会是什么呢?”莲仪学森说话。“真坏心眼啊,首领,有什么是不能直接和我说的呢?”
森好似瑟缩了一下。他僵了不到一秒,接着就十分委屈、十分无奈似的开口:
“真可怕啊,莲仪君。你不继续叫我‘森先生’的话,我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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