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敏锐啊。
“为什么?是因为我叫前代,也只叫‘首领’吗?”
莲仪明知故问,他没什么所谓似的捡起了桌上的文件夹。
实话实说,他并没期待自己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而且,森竟然没有哄他,也没和他道歉——啊,即使他已抹除了森那部分的记忆,但森先生是聪明人吧?既然是聪明人,那一定能靠蛛丝马迹,发现此事的蹊跷,不是吗?
但在修改了这一切以后,莲仪终究还是变回了那个不爱生气的乖孩子。即使是与大人闹脾气,他也不急于发作。
于是小小的恶魔,便安静的阅读起了文件夹中的极密档案。
森继续微笑着,右手的大拇指无意识地颤动了两下。
——这还是“那天”以后,他第一次单独会见羽生莲仪。
…
……
恐惧啊,恐惧。
这股冷冰冰的恐惧依然未散。这并不合理,但森能理解。
这股惧意就好似是被直接刻印在了他灵魂当中一般。总会在与羽生莲仪对视的瞬间乍然扩散。
他或许应该表现出来。表现的畏缩而柔顺,这或许也能勾起对方的好感。
但那副姿态未免太狼狈了,他真能容许自己像个可怜又可爱地宠物一般,卑微的讨好一个孩子模样的恶魔吗?
也不是不行啦。
但他不正是给人做狗做够了,这才选择来到横滨的吗?
港口黑手党——是他的东西。
所以,它应以他的意志前进。
他能做到也能做好。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也好,银狼的武装侦探社也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个人意志延伸出的家家酒游戏。都是披着大义名分外皮的,精心布置出的试验田。
这就是横滨。
港口黑手党会在他的带领下改头换面。他会拿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横滨也能迎来它本该有的平和日常。
为此,他所牺牲的一切,都-
“咯咯。”
笑声。
笑声打断了森的思绪。
“咯咯咯咯咯……”
孩子的窃笑声、偷笑声,一点点地填满了这间昏暗的办公室。
本来还想对森生气的莲仪,他其实并不想笑。
可森的礼物实在太合心意。他没法不喜欢。没法不开心。
恶魔的笑声十分的满足,十分的愉悦。
森鸥外的微笑不再僵硬。他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腔。
男人的表情非常温和,就像自己也跟孩子一样,真心实意的感到了愉快似的。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在那个薄薄的黑色文件夹中,记录着几件这三天来,由他本人发现的怪事。
察觉到羽生莲仪能做到什么的森,他就像个不得不惊恐地眼见气球越吹越大的孩子。仿佛只能无助的等待那东西猛地炸开的那一天。
而无论如何都不愿陷入被动的森,他相当勇敢的,决定要直面恐惧。他选择亲手拿出针来戳破那个气球——由自己来审判自己。
所以,他才召见了莲仪。
尽管此时的森鸥外,其实根本就没法确定自己做了什么。
可他清楚。此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当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片、行程表亦存在空白后,便发疯一般筛查了所有能查到的事,并顺利抓出了不少“BUG”。
而森鸥外为此失态了数个小时。
并因这毫不讲理的力量引发的压力而连连干呕。
森鸥外,他的确是个相当敏锐的黑手党首领。
这份档案总结着小人造人的如下疏漏:
军方早年便在海边划下了地皮,却并未建立任何设施,这可能吗?合理吗?不合理的话,是否是因为那里原本有着什么,现在却消失了呢?
这么说来,数年前擂钵街的突然出现,是为什么来着?此事竟无人在意吗?自己也没有去查吗?
这是否与擂钵街出身的中也有关?说起来,他与莲仪,是好友对吧?
以此为线索展开排查。与中也走的很近的那个刑警,他的家世甚至不足以令他读完高中。是谁资助了他吗?并未查到那个背后的人,等等,换个思路……是不是有人,“消失”了呢?
从档案中?
不对。
不对……
从这个世界上?
从一开始、从诞生的最初,是否有人——有很多人,被这样悄无声息的,从世人的记忆里,被抹除掉了呢?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被迁怒了吗?不,这不重要。
是谁做的?谁能做出这种事?
……羽生莲仪吗。
在推得这一步时,森鸥外的胃都抽搐了起来。
他还在检索更多内容。还想抓住更多的违和与漏洞。但在那之前,由于他比谁都更了解自己,因此森立即便意识到:此事恐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哈、哈哈。
……
这还真是,一笔烂账啊。
但是,曾经做下决定的那个自己,未被玩弄记忆的那个自己,也还是为他留下了一些线索与馈赠的。
又或者说,留下了几枚保命符。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由陌生的夫妇,与眼熟的少年组成的合影。其背后的字被擦脏了,似乎是写着“全家福”。
谁的全家福呢?
若只看那个眼熟的少年,那或许便是中原中也的全家福吧。
可森很确定,照片上的少年并非中原中也。
那孩子的气质十分柔和,简直毫无棱角,他的发型也比中也君更短一些,身高方面,却似乎是照片中的那个更高。
一开始,森也没能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张照片,是他于半个月前,委托亲信部下前往青森的某处居民家里盗走的。他在日志上格外强调要拿走“全家福”,如若没有,就想办法安排他们拍一张全家福,再将其偷走。
既如此,问题便应该是出在“全家福”上了。
此时此刻的森鸥外对这一切也有自己的猜想。被抹掉的记忆恐怕是回不来了,回不来的东西便不配被当做重点。重点只有一个:
他要令那个小小的恶魔满意,以此为贡品,为此事收尾。
而羽生莲仪,此时他就拿着那张照片,停不下来似的快乐笑着。
那笑声与普通孩子别无二致。那么清脆、那么纯真。莲仪珍惜的盯着那枚小小的照片,他首次大规模篡改世界后得到的杰作。
第一个使用由他自己决定的咒文,向他正式许愿的那个可爱的孩子。
啊呀、这还真是……
当他抬起头时,那双金色的眼眸令森鸥外难以自持的浑身僵硬。
“我好喜欢你啊,森先生。”
孩子快乐的、并不如何真心的说着。
灿烂的笑着,撒着娇。
“你真的好会讨我喜欢……你真是…真是个,无与伦比,令我搞不懂,却也没办法的大人。”
“谢谢你的礼物,我会珍惜的。”
莲仪说着,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眸闪了闪,像是划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主意。
“为了答谢这样的你,森先生。”
恶魔邪气的窃笑起来,冷漠又热切地问道:
“你要不要许个愿呢?”
第33章
听说猫咪在遭受过度刺激时, 会陷入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若是持续接收刺激,甚至可能因此而死。
这种现象, 应该是叫“应激”来着。
人类也会应激吗?
莲仪不知道。他甜蜜的微笑着, 比任何时候, 都更像个好孩子。
而森却不再笑了。男人僵住了,木着脸, 在那双漂亮的暗红眼眸中,其瞳孔微微放大。
与应激状态的猫咪很像。
“要许个愿吗。”
恶魔坏心眼的挑|逗着。
“什么都行。虽然没法做到毁灭世界级别的大事,但只是想要玩弄霸占某个国家,颠覆某个政权的话,这种程度的现实干涉简直轻而易举。”
“嘻嘻。”
“要许个愿吗?森先生,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想出个绝对利己、逻辑严密自洽、毫无漏洞的漂亮愿望吧!”
“哈哈哈你的话一定能做到吧?像我这样的笨小孩,一定找不出您的漏洞!要试试看吗?我是个好恶魔, 超级喜欢为人实现愿望的!”
可爱的孩子对他亮了亮底牌:你知道我是恶魔了, 我也知道你知道了。
可那又如何呢?恶魔愉快的笑着,那双非人的金眸中一丝人性都无。
孩子打量着森鸥外,像是稚童看见了幼猫。
绝无爱怜之意。那双眼中似乎并不存在任何情绪或思考。当他伸手时,是想轻抚他的绒毛, 还是捏碎他的脖颈呢?
这一刻森意识到了:羽生莲仪, 他并未接受“为人”的教育。
他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非人之物。
……很好。又得到新的情报了呢。
森僵硬的,僵硬的思考着。
他问了一个问题。
那副模样可真无助啊——莲仪想着。
如果森先生并未被自己烙上恐惧,肯定比现在还更难对付。
毕竟, 即使是应激中的森,依旧能以他纤长的手指, 无意识似的,彷徨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像是想逗引野兽,升起爱怜。
真是赏心悦目的光景。
只要森先生想,他一定能比现在还更受欢迎吧。这么会讨好人,这么擅长撒谎。
我该羡慕吗?
莲仪嘻嘻笑着,诚实的回答道:
“是谁呢?”
森的问题是:上一次许愿的人,是中也君吗?
孩子歪着脑袋:“真不想说啊,所以我就这样回答好了:并不是门外的中也哦。”
森无意识的动了动喉结,像是在吞咽着什么过分庞大的东西。
他明白了莲仪的用意。因此很灰心似的摇了摇头。
莲仪的表情微妙了几分,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恶作剧的。”
小人造人可爱的嘟哝着。
如有必要,他也能变得比平时聪明。
当没被愤怒与憎恶填满头脑时,莲仪还是能对他人的愿望动些手脚的。*
比如,要是他非得耍赖不可的话,也能以改变世界对某种语言、某种行为的固有定义的方式,修改愿望的原意,操纵愿望的结果。
如果他想,努力一下就能把“国王”与“奴|隶”的含义混淆,让希望获得一切的家伙一无所有;令渴望力量的人脆弱无助。
所谓的恶魔,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坐庄的人要是没法通杀,那还有坐庄的必要吗?
“……你可以离开了,莲仪君。”
虚弱的森,温和地说道。
“最近几天,我不会给你和中也君安排任何任务。请你与他都好好休息一下、让中也君陪你放松玩耍吧。”
莲仪眨了下眼,那双无害的蜜棕眼眸回来了。他孩子气的欢呼一声:
“好耶!谢谢森先生!”
接着就一路小跑,快活无比地推开了首领室的大门。
但这番并不如何真实的笑意,很快便僵到了脸上,因为门外的情况竟比门内还更诡谲。
呃。
这么说似乎有点过分。
可莲仪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用哪个词来形容。
当他一脸笑意地推开门时,本以为只会见到不安的中也;又或站着生气的中也与趴在地上哼哼的太宰——通常来说,这都属于正常情况。
但今天,他推开门,先见到的却是面无表情,姿势都没变的太宰治。
绷带少年依旧坐在昏暗的首领室外以独眼看书。
莲仪动了动嘴唇,想提醒对方这样相当损伤视力。
不等他嗫嚅出声,离太宰远远的,几乎是站在电梯旁的中也就用力咳了一声。
莲仪打了个激灵,只说了声:“回头见啦,太宰。”便向中也的方向跑去。
“怎么没等我啊。”
孩子熟练的一个飞扑,抱住了不开心的中也。赭发少年为此别扭地拧了几下身体:
“什么叫没等你,我这不是好好待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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