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则和他大致描述了下外边的情况。在大家看来,大佐不是失踪,而是死了。如果他没猜错,大佐甚至已“死”了两次。这位幕后黑手能操纵记忆、创造幻境,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在这样交流过情报以后,两人便沉默了下来保存体力。
大佐不是个会放弃的性子,而太宰?——不用问也知道,太宰轻松地哼哼着歌,大抵是觉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这令太宰舒适的寂静很快便遭打破。
数分钟前,一阵凄厉的哀嚎从远方传来,两人都感到一阵冰锥刺脑一般的剧痛,并一齐感受到了低血压发作似的头晕耳鸣。
蛛网阵阵颤动,在吮吸着二人生命力的同时,向外延伸扩大;无数虚影闪闪烁烁,在这没有地面的空间里,诡异的响起了时远时近的一阵脚步声;有朦胧的对话声忽闪忽闪,太宰只听清了部分破碎的言语……
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异象消失以后,一个细弱的哭声,钻进了二人的耳朵。
大佐捏了下拳头。
就在刚那数秒之间,他隐约感应到远处突然出现了一块“地面”。老人看了太宰一眼,只见到了少年绑着绷带的那边侧脸。
两人默契的没有对话。大佐相信无需对视,太宰也能捕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太宰治当然能。
然而在那之前,有什么东西勾走了他的注意。
太宰治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蛛丝另一端的少女——啊呀,当然了,如果那玩意儿还能被称之为“少女”的话。
太宰左眼处那鸢色的深渊,无声的笼罩住那悲哭着、颤抖着的少女。
那位理应是“幕后黑手”的,可怜人。
少女有头漆黑的长发,她的身型曼妙而高挑,只看背影,简直是太宰最爱的那类殉情对象……
但她的下半身,已变成了一只硕大圆润的蛛腹;其上红色的蜇毛竖立着,闪着不详的暗光;她节肢分明的蛛脚彼此交错,跗骨则像猫爪似的,毛茸茸的,非常可爱。
太宰治笑了起来。
哎呀。
无论再怎么看,少女如今这副模样,都已称不上是“人”了啊。
“真可怜。”
绷带少年意味不明地说道。
“太可怜了,这位小姐。”
他和对方搭话。
“是什么把你变成了如今这样?”
“要不要和即将成为你腹中餐的我诉诉苦呢?能被你这样的佳人当做养分,倒也不坏。但我实在太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将这一切搞成了这样?”
第50章 游轮-解决篇(完)
少女名为……
少女名为*&%¥
她肯定是有个名字的。但事到如今, 这已不重要了。
在被她割舍、被她遗忘的诸多记忆里,姓名什么的早已不值一提。
她已忘记了母亲的长相、父亲的电话号码。她不记得自己学校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有着怎样的梦想。
她悲泣着, 受害者一般悲泣着:遗忘…遗忘……
遗忘的魔女, 如此哭诉:
“想要忘记那些不好的事,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她早就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曾翻动着杂志,选着“女孩子们都应该有”的漂亮礼服。她忘了曾受过的闺训, “宝贝,作为一名大小姐,你可不能……”
也忘了自己曾为了父母老师的几句夸奖,而熬夜赶出了家政课的作业。
那是个针脚细密的漂亮荷包,肯定比不上大牌出品,但能被夸:“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真可爱啊!这样%#你连新娘修行都不必参加了,简直能做老师了呢~”,令她害羞又骄傲。
她早就忘了, 所有的这一切痛苦, 就是从自己下定决心,要讨所有人欢心的那天开始的。
“光想着讨好大人。”
“就这么恨嫁吗?嘻嘻,明明还是少女,就在想男人了~”
“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模样, 真令人恶心。”
“只有你一个这么认真, 就这么想把我们衬得无能又懒惰吗?”
这些闲言碎语,她也早已忘光。
被打湿的运动服、室内鞋中的图钉、笔袋里的刀尖、有鞋印儿的课本……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她忘在脑后。
“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个朦胧而轻柔的声音,对她这样发问。
她很努力的在想, 在思索。然后,终于勉强捡起了一块又一块已然破碎的回忆……
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那只有着血红眼球的,猫咪大小的异兽。
【你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吗?】
即使是梦魇中,都不会重复出现的声音,令她浑噩的头脑清醒了稍许。
没错,她是魔法少女。
是没有魔女可以狩猎,没法以此净化灵魂宝石,于是,便只能等死的魔法少女。
——她曾许下了一个愿望,无知无觉地卖掉了自己的灵魂。
那并不是个“针脚严密”的愿望。那并不是个……
并不是个好孩子该许的愿。
还未失去这些记忆的她,曾狼狈地跪在地上,头发被人剪得七零八落。
她曾无助地哭泣着、哽咽着、愤恨着…然后等来了,所谓的“人生的转机”。
她对对那只奇怪的动物,许了这样的愿望:
“我希望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全都消失掉。”
“不…不对!我想她们全都变成听我命令行事的人偶,我要她们、她们永远受我驱使!”
眼泪、有无数眼泪滴落在地。
“我希望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希望,我希望,能有包容我的集体……我……”
她的思绪很混乱,且就在这样混乱的情绪中,许出了一个逻辑并不严密的愿望。
而孵化者“忠实”的实现了它。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的同班同学,那些推搡过她的人、煽风点火的人、冷眼旁观的人,全都“消失”了。
次日,她坐在只剩自己一人的教室,茫然地怔了好一会儿。
等她开始害怕,那些“同学”才响应她号召一般,一如既往地涌入了教室。
但与过去不同,这回大家不在对她冷言冷语,而是热心又亲热的,簇拥着她、环绕着她,亲昵地叫她%#酱。
一切都如她所愿。
——但这些东西,怎么能算朋友呢?
在她尚未丧失这样多的记忆之前,她也曾崩溃大哭。恨不得让一切恢复原状。
她所获得的魔法的性致名为“遗忘”,除此之外,还能制造幻境、创造结界。
如此强大,那自然是因为她所具有的“绝望”数量同样庞大。
她是个茫然的女孩儿,并不怎么聪明,总是随波逐流,总是走在遗忘初心的路上——家人说这个好,她就去做这个;老师说那个强,她就开始对那个着迷…
于是,甚至无需孵化者来推波助澜,她便逐渐遗忘了自我。
傀儡们的吹捧宛若仙乐一般动耳。这些本该是她使魔的“生物”,在不知不觉间,竟反过来操纵了她。
它们改变了她的思考模式。
沉浸于甜言蜜语组成的,虚假的理想乡。
以至于,当她在见到了无比坚强、无比美丽,与自己截然相反,有着明确目标的樋口藤后——没能以真心相交。
而是…
变成了她最厌恶,也最不想变成的模样。
“因为……”
少女蜘蛛哭泣着。
“因为我想着…我想着……”
“凭什么她就能摆出那样一副淡定的模样呢?为什么她就不怕被大家排斥呢?”
“为什么她就不能和我一样彷徨呢?她不应该是,可以和我感同身受的吗?
好讨厌、好讨厌!不可能的,只要给予她与我一样的绝望,她便会理解我的!她便会和我一样————”
她嘶鸣起来。
因为少女隐约记起了…本已被她舍弃了的,某个午后。
那匹白色的小兽转动着尾巴,面对她眼泪与逼问,孵化者波澜不惊地答道:
“我搞错了?那不可能啊&#。”
“你看,你许愿时不是说,你想要志同道合的朋友吗?”
孵化者的声音依旧那样可爱。
牠以无比可爱的口吻,说出了对她这个霸凌受害者而言,再残酷不过的话语。
“在我看来,你和被你操纵着的那些人类,就已称得上是志同道合了哦!”
“你们生活在同一套规则之内,而且,你其实也很认可这套规则。”
“只不过,过去的你是被害的那一方,所以你才如此痛苦。现如今,这种痛苦当然不复存在——因为,现在的你,肯定能当加害他人的‘强者’了呀!”
她崩溃了。
那便是她堕入黑暗的开端,当然了,那亦可被称之为她人生的结尾。
那之后的她,变得比傀儡还更像傀儡。她任由自己的使魔为自己出主意,伤害并杀死了她最喜欢,也最讨厌的樋口藤。
那是个与她不同,从未活在她人口中,也从不在意她人评价的少女。和随波逐流,被外界声音影响,总想变成“大家理想中的女子高中生”的自己不同。
樋口志愿明确、头脑聪慧、认真刻骨……真好啊,真好啊……
“正因如此,才有毁坏的价值。”
就像是把石头扔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一般。
一个轻柔的男声,这样说到。
还真是说进了少女的心坎里,还真是……
“少女”痛苦地嘶鸣起来,面目狰狞的向蛛网上的少年望去。
那个浑身绷带的男孩微微笑着,那只鸢色的单眼,比任何利剑都更锋利。
洞悉一切的视线,令她无地自容。
少女蜘蛛蜷起了身子,绝望地哀鸣着。
太宰治不为所动,即使他心中也有叹息,叹的对象也不会是面前的这位“可怜”人……
“你应该也曾这样想过吧?”
太宰学着少女的口吻,哀怨地念到:
“为什么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大家都针对我…可我就只是做了大人与社会期待我做的事而已啊?”
“都是世界的错,如果你们看我不顺眼,那不过是因为大众喜欢这样、是他们将蠢不可及的期待加注到了我的身上。而我就只是回应了大家的期待而已——”
“大概就是这样吧。”
太宰的语气重归平静,甚至有点安抚。
“是啊,其实你并没做错任何事。”
绷带少年的脸庞因虚弱而变得苍白,即使如此,他此刻的神态依旧十足轻蔑。
“你啊,
就只是从始至终,都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而已。”
“将选择权交给他人的你,与奴|隶无异。既然选择成为奴|隶,那就注定了会被他人愚弄。”
甚至,就连现在都是如此。
太宰突然扭头,望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佐。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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