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差点成了救世勇者的自杀爱好者太宰治那异常排斥的态度截然相反,当阿蒂尔·兰波收到了莲仪的求助信后,他颇为热心的主动为莲仪科普了不少与超越者相关的小知识。
甚至主动提起了那个古怪的传闻。那本只要在其上写出一个自成逻辑的故事,便能将之化为现实的“书”。
“虽然我个人认为,想要令横滨重归和平,本身便是个伪命题。”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的确便如您想的那样,或许就只能从根本上改变此时的世界格局……”
“为此或许必须消除利益争端,也就是说,必须得消灭战争,世界和平,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这在我看来,的确都是只能在梦中实现的善良祈愿。”
兰波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但如果是您的话,或许的确能为此地带来奇迹吧。”
——好一个狂信徒。
与他打着电话的羽生莲仪一阵失语。说真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准确点说,是的确没法做到。
他并非做不到彻底消除纷争与暴力,某种意义上讲,他只需要抹除这两个概念即可。
但这相当于操纵全人类的因果,是从根源处改变了人类行为模式的禁忌之举——身为人造之物的莲仪竟因一己私欲而准备修改造物主们的“本性”,这也太自大了。
而且,缺少了争斗的人类绝不可能放弃继续繁衍,既如此,那也就注定了他们会在快乐与幸福中迎来灭亡。
……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这样做的问题了,而是他不能。他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莲仪从未想过自己来当这个救世主。他根本就不具备这种能力。
——但“书”可以。
“是吗,你就这么信赖我吗?”
莲仪可怜兮兮的问着,与自己的所有物撒着娇。
连灵魂都被他夺走了的男人温和地笑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淡,有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超脱。
“不相信您又能相信谁呢?”
“即使是如今这个叵测难明的世道,也有不少希望改变这一切的狂徒存在。在这些绝望的革命者中,亦有不少智者能与您志同道合。”
“而你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狂徒。因为你确实拥有力量。杰西瓦尔…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我即使粉身碎骨,也愿意为你将之实现。”
与太宰治相比,兰波的态度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个本十分空洞、十分麻木、九分想死的法国男人,他热情的不可思议。
说话还很好听。
莲仪被他说的一阵头晕目眩,这件前所未有的伟愿都变得触手可及了起来——还好属于理智的声音再次响起,告诉他“没那么容易”。这才让他稍稍回神,
并相当感性的意识到了什么。
“……你状态好的不可思议呢。”莲仪气若游丝。“你、你是不是联系魏尔伦了!”
……
作为一个不知人事的孩子,他的确敏锐的可怕。
嗯,或许也不算吧。毕竟对于兰波与魏尔伦这二人来说,彼此的存在就如驱动着精神与肉|体的燃料一般,缺了对方也不是没法活,就只是——会变得半死不活而已。
兰波之所以脱离了过去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的确与他得到了新的燃料有关。
——他的确联系魏尔伦了。
“……对不起。”
恶魔的所有物轻柔地说道。
“太过分了!”莲仪虚弱的抱怨着。“你作弊!”
倒也没到那种地步。
毕竟既然恶魔不准许他们见面,那即使兰波想要偷偷溜回横滨,都是不可能的。“横滨”这一概念被他的灵魂之主模糊扭曲,变成了难以触及的禁地。
甚至就连电话、网络通信都不可能。这些方便的现代设备一律禁止,莲仪是真的不想看到一个电话不离手的网瘾青年魏尔伦——毕竟,对方还得帮自己寻找与“书”相关的信息呢。
所以,说兰波作弊,也不算说错。
“我给他写了信。”
真是……古朴啊。
而且,还、还有点浪漫?
“他也给我写了回信。当时我想,既然他能收到,那便是您准许了我们可以这样联络。”
…
……
莲仪痛苦的呻|吟一声。
不,不是的。
现在说我只是忘了,还来得及吗?
他的表情扭曲了数秒,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选择放弃。
“你开心就好。就这样吧。”他痛苦的说道。“但你会帮助我的,你支持我的愿望,是这样吗?”
“那是当然。”
“…那太好啦!你是第一个举双手赞同的人类哎!我好开心!”
莲仪雀跃起来,与兰波约好,要对方寻找“适合成为救世主”的人选。也顺带搜集国外与“书”相关的流言。
兰波爽快的答应了他。两人在挂断电话之前,还亲密的互道了晚安。
莲仪那边勉强算是暂时放下了心事。而兰波这边,长发男人有些无奈似的摇了摇头,恶魔信徒他轻叹了一声。
然后抬起头,对被他禁锢在自己金色异能宫殿当中的众位同胞礼貌致歉。
“稍稍粗暴了一点,对不起。”
久违的讲起了母语,这位拥有着可怖实力的超越者礼貌的笑了一下。
“让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吧……你说你在追寻永眠,希望死于战场。”
“是这样吗,安德烈?”
第82章
数年以前, 在大战尚未停歇,安德烈·纪德依旧是祖国的英雄,一名光荣的军人时, 他曾与天赋卓绝的阿蒂尔·兰波见过数面。
彼时他们都是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作为被军队看好的青年将领, 那时的纪德与他此刻的状态可谓判若两人。
也曾变得相当狼狈, 也曾一心求死的兰波望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故人。
安德烈·纪德披着一件破布般的军用披风,他的眼中没有希望。男人原本坚定不移的红眸仿佛混进了无数泥沙, 像是被打翻在地的一滩腐败中的果酱。
这个男人曾是法兰西最忠贞的盾与枪,几曾何时,他是以窥见未来的异能“窄门”为祖国迎来一场又一场胜利的英雄人物,无数士兵追随着他的脚步,纪德麾下的队伍总能以最少得伤亡换来最不可思议的胜利。毫无疑问,他是位有能之士。
却仅仅是为了某些人的一点小算计,而变成了游荡在“和平年代”的战场死灵。
这个故事兰波之前也曾听过。尽管并非隶属同个系统,但那些军部的消息还是会影影绰绰地飘来飘去:
可怜的安德烈、可悲的战争英雄!如今他们不需要他啦!比起那些不好处理的老兵, 那些狼心狗肺的幕僚还是更想要他打下的那条交通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此事究竟为何发生?
兰波并未特地打听此事。在他看来, 无非是一些非拿到手却又过不了明路的利益、一些派别之争、一些胳膊拧不过大腿。在他看来,这才是国家机器的日复一日,这才是被他深爱着的祖国的“真面目”。
说到底,阿蒂尔·兰波都是个早已脱离了常人范畴的“超越者”。是几乎不可能被国家舍弃的人形核|弹。因此, 以这种身份兔死狐悲, 反倒是对纪德的不敬;
况且,早已为祖国舍弃了一切,投身于暗不见光的谍报工作的他,自然也有觉悟, 敢于充当被舍弃的那方。
……现在想来,他或许不该在那时表现的如此冷静。保尔可能就是在这时越发确定了他们二人对法兰西的立场终究不能一致, 这才令那恐怖的一夜得以发生。
但事到如今才后悔,也太晚了些。
兰波直至今日都不愿回想与魏尔伦生死相争的那夜。他甚至对横滨港波光粼粼的海面都有PTSD…每当这时,他便会忍不住以手抚胸,试图隔着厚实的衣物,摸到那张魏尔伦的回信。
终归、终归……还是有恶魔听到了他的祈愿,有奇迹乐意为他发生。
——这便是阿蒂尔·兰波成为奇迹信徒的始末。这便是…他试图以此“传教”的原因。
“我几乎要记不得我们曾经的模样了,安德烈。”
兰波的嗓音轻柔又缥缈,带着一种古怪的亲切。
虽然对魏尔伦来说,兰波是个“绝不会对我撒谎”的人,但实际上,在外人看来,这位空间系的异能力者…他其实相当的不好亲近,大约是谍报员的本能吧?在国内行动时,他总会刻意拉开与军部成员的距离。
但早已心死的纪德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同样被关在对方异中的男子语带颤抖:
“我不知您何时染上了与猎物多嘴的恶习。”他苦笑一声。“被您碾虫子一般的杀死,是否算是得偿所愿呢?”
兰波没有解释,他疲倦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与我说你希望死在战场上。所以那件事依旧困扰着你,时至今日,你还是想如一个军人一般死去,是这样吗?”
纪德的表情变了。变得像是一具死尸、一个亡灵。他木然地望着眼前的超越者。平静的回道:
“您无法理解,是吗。”
“……”
“被祖国的猎犬撕开喉咙,被您这样隐于她(法兰西)影子中的英杰肃清,或许才是我们这般可悲又无用的行尸的宿命。”
“但请您不要践踏我们所剩不多的尊严与悲愿,您明知道的——您明知道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被迫成为了什么!”
兰波看着久违地燃起了怒火,不再心如死水的纪德,一时难以回话。
纪德与他的部队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是因为他们漂亮的完成了一个任务,以区区四十人攻下了一个驻守着六百名敌人的关键要塞。
但直到完全掌控了那里,军人们都未曾知晓。他们深爱的祖国其实已与对方签订了和平协议,这次出击完全不合道理。
但是,为了能以最少的牺牲,在和平协议生效的状态下,取得敌人的交通网络,
纪德的部队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展开了与战争狂人无异,毫无道理、等同叛国的疯狂行动,并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结果换来的便是来自同胞的追杀。是一面面倒下的旗帜与含恨而死的队友,是蒙羞的家族与沾上了同胞鲜血的军装。
……
总的来说,这是个很离谱的计划。
兰波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这个计划的本来目的便是为了“流放”纪德,让对方成为法兰西的编外雇佣军,去做些“英雄”不该,也不能做的黑活*。
但那之后的发展却越发印证出此事的离谱。这个猜想完全不对,纪德他竟当真被这样被舍弃掉了。
这位为了保卫祖国而战,渴求着荣光的“英雄”,他在战火熄灭的前夜遭遇背叛,被最爱的祖国,被他的同胞背刺抛弃。
——这种打击,便是纪德此时这极端而异常的精神状态的成因。
“……我很遗憾。”
兰波低柔地说道。他抬起头,表情诚恳地解开了自己的异能。
至于他此时又是如何想的呢?究竟是同情而愧疚,还是准备理解并放任呢?
纪德的异能刚好被他这样生效范围极大的空间系所克制,但“窄门”预知未来的特效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极为棘手。若是能令对方成为自己的助力,那对杰西瓦尔的伟愿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助力。
这样一支一心求死的部队,在搅混水这方面必定是有奇效的。
…
……
若他还是那个一心为国的谍报员,一定会如此这般冷静的给出这些分析吧。
兰波并不是个天性冷酷之人。他只是比谁都更清楚做出了选择以后,自己“该做的事”。
一旦选择便不再回头,即使有万般留恋,也要向前迈步……
——他曾是这样的人。
但现在他已孑然一身,除却对搭档的依恋外再无任何执念。
他本该因此而死,但奇迹就这样突然发生,给了他即使不必以死明志,也能令他挚友再次凝望向他的机会。
那么,这样的奇迹,眼前这些狼狈恍若野狗,似乎除了死路便一无所有的同胞们…他们是否也能拥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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