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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孵化者之死（完）
问：为什么选中了人类作为燃料, 为什么非得是人类不可呢？
答：【并没有特殊的理由，就只是在寻觅拥有感情的生物的途中，刚刚好找到了地球, 刚刚好遇见了人类而已。】
是吗。
问：真是毫无悲悯之心的回复啊, 你就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吗？就这样以“拯救全宇宙”的大义名分强行开发人类的潜力, 制造远超他们应对能力的灾难，你们就不怕人类文明因此而被彻底毁灭, 这颗“种”彻底消失吗？
答：【……我越发难以理解你的意思了，羽生君。你明明也很清楚吧？即使是人类自己，也不会对被自己圈养着的家畜感到抱歉。即使是从幼时起便精心娇养长大的牲畜，到了该宰杀的日子也还是会将其分解吞食。】
【就像家畜们以“成为人类的食物”为前提被选育保护，无需担心自然淘汰，悠闲的生活长大那样。我们也不过是与人类建立了相同的共赢关系。而且，我们甚至没将人类视为家畜。就算远比我们落后，再怎么说也是具有智慧的生命体。不停的做出让步的, 其实是我们这边。】
莲仪微妙的怔了一下, 像是有些惊讶似的。
【所以羽生君，我真的没法理解你为何拒绝理解我们的行为。这种共赢关系，难道不是被人类社会普遍认可，且理所当然一般的运行着的吗？若你想要批判这种圈养行为的对错, 恐怕就连人类都会觉得你矫情。】
【我们就只是与人类一样, 像人类圈养其他种族那样圈养了人类而已。】
【况且与人类的圈养行为相比，我们就只选中的极小的一部分人类，希望以她们的牺牲，来帮助整个宇宙正常运转——人类这一集体也会因此获益。这无论怎么看, 都是对“大多数人”有利的，不是吗？】
真是无可辩驳的, 好一番话啊。
羽生莲仪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小兽。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在丘比以为自己真的成功说服了对方之时，莲仪补完了后半句话。
“我如此讨厌你的理由，原来是这个啊。”
这个自称“力量化身”的人造人类，他平静的叙述道：
“我们两个的思考模式，行事准则，其实有一点像呢。”
——哈？
若他在中原中也面前说出这句话，对方或许会露出一个相当莫名其妙的表情，并觉得他在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一心一意喜欢着人类、爱护着人类的羽生莲仪，怎么可能与孵化者这种只是存在都令人火大的生物相像呢？
于是莲仪解释了起来：
“你是个相当厉害的诈欺师呢。绝不主动撒谎，话里藏话，只暴露对自己相对有利的信息。”
“且绝大多数时间都作壁上观，很少主动出手推波助澜。”
啊~
真是的，越说约有既视感了。
真讨厌。
“面对难以欺骗的对象，不好应对的问题——立即就会转移话题，扯些大道理出来唬人。”
说到这里，莲仪简直伤心了起来。
——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但有时就是没法流畅的做出反应。想要变成“人类”可真难啊，我毕竟不是真的小孩，有很多事再怎么学也学不真。
唉。
金灿灿的，太阳般、圆盘般毫无生机的眼珠直视着孵化者，羽生莲仪如是说道：
“一边观察对方的情绪一边出声引导，时刻强调自己族群的理性与人类的弱小。不断打压着我的造物主，抬高你自己。好厉害啊，你连我都想骗哎？”
【……】
丘比有一会儿没主动开口。
【我真的，没法理解。】
这种据说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这般说道，此时此刻，牠的语气依旧非常平静。
人类这一生物在牠看来，是相当不合理，也相当脆弱的存在。
因此牠很难理解，为何像羽生莲仪这样不可控的强大的存在，却是由如此不合理的人类制造而出。不合理孵化出了不可控，后者具有的力量甚至还远远超出了牠的理解，这实在是件莫名其妙的事。
而且，牠也很难理解。
【为何你这般为人类着想呢。】
这句问话绝非讽刺。
【即使是人类自己，其中的部分个体也能客观的评价亲生父母能力上的优劣，找出他们的不足之处。】
【这是人类值得我们敬佩的地方。即使依旧会被感情所牵绊，但他们还是会吸取教训，以此得到成长。】
【可羽生君你却拒绝客观的看待人类，简直是盲目的崇拜着、保护着你的救世主——这太奇怪了。而且，】
【创造你的人类，即使再怎么伟大优秀，也只是人类这一族群中极小的一个个体而已吧？为何要将对他的爱戴传播扩散至整个人类族群呢？难以理解，羽生君为何如此喜爱人类呢。】
这番辩解与质问，
反倒是让莲仪怔了一下。
就像是听到了有人说“你知道吗，地球啊，其实是方形呢！”似的，他足足愣了数秒，这才被荒诞至极的观点骚到了痒处一般，笑出了声。
羽生莲仪当真笑出了眼泪。他虚虚伸手，隔空一抓，以无形的力量捏住了孵化者纤细的脖颈。
丘比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莲仪抱小猫一般抱进了怀中。
小人造人的体温与正常孩童无异，简直像个软乎乎、热烘烘的小暖炉。“咚咚、咚咚”，属于人类的心跳、大笑引发的震动……这一切平凡之处，都向孵化者无声强调着莲仪的人类身份。
但不知为何，将感情视为疾病，自称完全理性的丘比。
却感受到了一种与人类有异的，可怖的压力。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不知道啊。”
小小的人造人这样笑着说道，那语气比起讥讽，更像是在惊叹。
惊叹着对方的愚蠢。
“我为什么向着人类？我为什么喜欢人类——明明被设定为比人类还更高维，你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什么啊，说了这么多，结果你一丝违和感都没感受到吗？”
孵化者：……
孵化者纽扣一般，好似永远都毫无波动的眼睛闪了闪，看上去好似一台短路的机器。
【什么。】
牠以清脆的童声发问，莲仪也以清脆的童声回复。
“真可怜啊，不，该说是‘真可悲’吧？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怪不得你竟会说出上面那番可笑至极的台词。”
“自认为自己是远超人类的存在——却连‘真实’都遥望不到。真叫人哭笑不得啊。”
【什么。】
孵化者自己都未察觉。
牠的语气，似乎是急迫了一些。
而羽生莲仪爱抚着牠，就像撸猫那样，亲昵的揉搓着丘比的耳朵，揉弄着牠的脸蛋。
就像是要记住牠的形状那般，细致的、精心的，丈量着丘比的外形。
“要我告诉你吗？”
【……】
“哈哈哈，其实这并非问句。我会告诉你的，并从你那里收取足够的代价。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你是‘被讨厌’的角色，而我又非常的想受欢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莲仪饥饿的野兽一般，狰狞地笑了起来。
“说到这里你都没懂吗？”
还是，不愿意进行类似的猜测呢？
真可怜啊。
“这个世界，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由人类创造出的‘妄想生物’。是‘角色’。”
“你我的人生，都是只存在于人类大人们笔下的幻想故事。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你的造物主、我的造物主，都是人类啊。”
【……】什么。
人造人可爱的、甜蜜的微笑着，他伸手撕下了丘比的耳朵，但这回并无疼痛又或鲜血出现。
人造人吞噬着孵化者这一“概念”。他小口小口的吃着，不疾不徐的讲述着。
“还不理解吗？‘你为何选中了人类’，不是你选中的，而是因为人类本来就是故事的主角。这并不是属于你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那些被你迫害欺骗了的女孩子们才对。”
“你的故事也好，我的故事也好，你我的概念，你我的形象，全都是以人类意识为蓝本，由持笔者根据故事走向而设计出的，能被其他人类顺利接受的非人形象。”
他撕扯着孵化者这一概念，吞噬着这一种群的“存在”。
啊姆啊姆，真是寡淡的味道啊。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没配菜的馒头一般，口感倒是很暄软，但没一点滋味。
“真可怜，你连自己为何被制造都不清楚吗？”
“身为人类的笔下造物，却连自己的造物主是谁都不清楚。一直自以为比人类更加高等，鄙夷蔑视着自己的造物主而活……这就是你的角色设定吗？”
残存着的，属于孵化者的灵魂与概念。
那双纽扣一般，总是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
前所未有的颤抖着。
“越是和你对话我就越庆幸呢~”
小男孩形状的瓶中小人，他愉快的自语道。
“太好了！我以‘要被观众喜爱的角色’被创造出来，真是太好了！”
“毕竟，不讨人喜欢，就会变成你这样嘛——嘻嘻。”
“就算是再怎么残酷的结局，大家也只会嫌不够而已。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其他的世界，我想，像你这样的家伙，一定都会变得非常凄惨，以此为大家解气吧~”
唔姆唔姆，吃完了。
——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呢。
“所以，就此将你变成我的奴仆，让你被视作家畜…哦不是，视作‘共赢对象’的人类之子肆意驱使，也是个不错的，能够讨大家喜欢的结局吧。”
嘻嘻。
“怎么样，有变得更喜欢我一点吗？”
想受欢迎的人造人，他如此欢快的，自言自语道。
“我可是非常、非常想受欢迎呢！”
第91章 白麒麟
只要是人, 总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思考此事吧？
“神是否存在呢？”
即使从未拥有宗教信仰，即使对神秘学完全不屑一顾。但只要是接触了与之有关的文艺作品，作为一种各自独立的智慧生命, 人类总会在某一瞬间认真思考：这世上是否存在全知全能, 创造了我们这一种族, 安排了这一系列历史的生物呢？
这种幻想源自于人尚无法用科学解释各类自然现象的那个蒙昧时代，是刻进了DNA中的诡异念头。即使是在现代, 遇到了实在难以理解的事时，人们还是会凭本能将之归类为神秘学的一种，宗教教徒也总爱用“这是神明的指示/考验”来寻求安慰。
但作为故事中人，羽生莲仪从最开始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神明”是存在的！
他对此接受良好。作为人类的造物，他远比人类更能接受此事。“我是由我的创造者制作的瓶中小人，而这一切都起始于‘执笔者’的笔下。这既是说，我与我所处的世界，都是由人创造的小说故事”。他对这一事实满意不已。
为什么呢……？
大约是他乐于相信自己的“执笔者”赋予了自己这样多的力量与优势, 对他拥有十足的善意——这一定是希望他能受到欢迎, 并不准备让他如丘比那般，成为被大家厌烦的角色，最终凄惨的落幕……他相信，如果是自己的故事的话, 那一定会是个快乐而和谐的故事~
毕竟, 他也只能这样认为。
因此，无论是与看上能够成为“人气角色”的太宰治、中原中也主动接触也好；插手孵化者的阴谋也好；努力让自己像个可爱的小孩子也好。这都是心智尚不成熟的莲仪的“小策略”。
他不断地旁观着他人的故事，总是犹豫着自己究竟是否有资格插手。就像兄长曾告诫过他的那样，“克制是强者的美德”, 舞台中心站着的始终都该是人类才对，他真心这样觉得。
——直到有人类主动伸手邀请, 要他走向舞台中央。
……有两双手同时向他伸来，黑袖子与白袖子都想要观赏他的故事。说句实话，羽生莲仪受宠若惊。
并心生犹豫。
——要选哪一边呢？
莲仪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处理着手头的事。他无聊地踢了踢地面，眼见一个新的概念，逐渐从自己的影子中挣扎着冒出。
那是崭新的“孵化者”，是被他吞噬合并，将永远供他驱使的，恶魔的奴仆。
“你之前真的从未思考过此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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