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好的点到了汪叔汪姨家院门口,夫妇俩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怎么不在屋里等,这么冷的天,下着雪呢。”汪霁道。
“不碍事,有火桶呢,坐上面暖的很。”汪姨说。
老式的木火桶,坐凳下面烧着炭火,既能暖脚还能暖屁股,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汪叔汪姨他们这一代的人小时候到了冬天去上学,就一人带一个火桶取暖,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还能把瓷缸放在上面热饭。
一上车,汪姨说:“哟,狗也在呢。”
狗趴在汪霁怀里,刚洗过澡,穿了件挺好看的小衣裳,冲汪姨摇了摇尾巴,偏了偏头。
“带它出去见见世面。”汪霁说。
汪姨笑着摸了摸狗头。
汪叔看见狗没有看见鸡鸭有兴趣,自顾自道:“我就说汪奕扬那小子不靠谱,早让他回来回来,他总说忙,弄得还让你俩跑这一趟。”
汪霁说:“我们跑也是一样的啊,叔你和我们还客气什么,我们正好也要去县城,顺路。汪奕扬也是没办法,年底酒楼生意好,他忙着赚钱成家呢。”
辛馨答应了汪奕扬的求婚,婚期就定在明年,他特意说这话宽汪叔的心。
果然,汪叔听了笑起来:“也是,忙点好,县城里那房子旧了,他说要再买套新的当婚房,我让他买套大点的,钱不够我和你汪姨存着有,不能亏待人家姑娘。”
说着说着又说到他们身上,汪叔纳闷:“汪奕扬那样的都要结婚了,你和小符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汪叔说的方言,符苏还在脑子里消化,汪霁先因为前半句笑了。
偏头对视一眼,窗外白雪皑皑,他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车先开到乡里,上一代的人都热情,年底街上人又多,汪叔汪姨看见熟人免不了摇下车窗打声招呼,而对方不管隔了多远,都要凑到车边一起聊聊天。
从谁家杀了猪张罗要吃杀猪饭到今年的干果又涨了价,车以龟速挪动着,等到正经起步开往县城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县城里人山人海,平日里散布在天涯海角各个城市的人,每年到了这时候全回来了。
汪叔汪姨要先去农贸市场卖干货,再去市集逛一逛,符苏开车把他们送到市场门口,然后就开始分头行动,约定买好东西后在汪奕扬的酒楼里碰面。
他们先去了县城里的商场,两个月之前符苏取消了超市的配送服务,之前让他们定期送货到云岭是因为他嫌一个人开车往返太麻烦,但和汪霁在一起之后就不一样了。
一起开车到县城,一起推着购物车逛超市,汪霁会低下头认真地挑选东西,身边有情侣或者一家三口路过,会让人觉得他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商场里人很多,又因为这边是县城少有的娱乐中心,各种电影院ktv咖啡馆奶茶店的聚集地,所以很多都还是年轻人。
年轻人在的地方猫狗就多,以前春节返乡是拖家带口,现在多是拖猫带狗。
下车前,糯米饭看着车外那只坐在婴儿车里的柯基有点怵,汪霁给它系上绳子:“不自卑啊,虽然它们是品种狗,你是小土狗,但你爸贵啊,兴许它们吃的狗粮都没有你吃的好。”
从黄山回来后,符苏受汪畔最喜欢吃酱香饼所以给猫取名酱香饼的启发,终于想起来给他儿子取个名字,原本想叫锅巴汤,被汪霁以不像狗名一票否决,于是退而求其次,改叫糯米饭。
他们刚停好车带着糯米饭下车,还没进商场里面,迎面碰见只很洋气的马尔济斯,头上扎着闪亮的蝴蝶结。
两只都是小狗,论体型谁也不占谁便宜,可那只马尔济斯刚冲他们这边叫了一声,糯米饭尾巴都竖起来,像是饭煮炸了,回头拽着符苏的裤脚拼命扑腾。
马尔济斯和马尔济斯的主人都懵了。
符苏一手把它捞起来贴到怀里安慰,嘴上嫌弃:“出息。”
先逛超市,甫一进去,熟悉的过年专属音乐响起来,大家抢购的动作都显得更乐呵。
买全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后,汪霁拉着符苏走到食品区。虽然他们两个不爱吃,到了正月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他们家走亲戚拜年,但毕竟是过年,两个人还是称了点干果和糖应景,汪霁又买了几盒他们这里少有人爱吃但过年期间每家茶几上必摆的云片糕。
“这是什么?”符苏拿着糕问。
汪霁给他科普:“储备粮,过年时候哪家孩子把这个打开吃了,那说明是真的饿了。”
又看见很多人在挑对联和年节装饰,符苏问:“要买么?”
汪霁摇头:“这些我们去乡里买,隔壁村有位老人家,每年过年会给人写对联剪窗花,几十年了,不收钱,随意拿东西去换。”
汪霁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过年的对联窗花都是这样来的。这几年不在家过年,他前几天还专门向汪姨问起,汪姨说老人家身体依旧硬朗,每年过年前院子里总是排起长队。虽然老人说了不管拿什么,哪怕拿把瓜子拿根萝卜都给换,但现在日子好了,乡里人提过去的都是糕饼或者肉。
糕饼和肉比对联窗花要值钱,但大家都愿意,过年嘛,图个传承,图个情怀。
从超市出来,两个人又进了一家老牌国货,来给汪叔和汪姨挑冬衣。
汪霁春天回来云岭,大半年的时间,汪叔汪姨没少为他还有符苏操心,光是圈里养着的鸡鸭就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多半,汪姨还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土鸡蛋。
和导购比划了身型,挑了两件羽绒服和羽绒马甲,符苏去前台排队结账,汪霁注意到店里张贴的几张巨型海报。
导购说:“模特身上这几件都是我们今年的新款,版型很硬挺,充绒克数也都很高,拿给您试穿一下吗?您身材好,穿哪件都好看。”
汪霁说:“我想看看这几件的袖口。”
导购领他去一边的展架。
他拿起几件,细细翻过袖口看设计,又翻开吊牌看面料和填充,最后和导购说:“这两件帮我包起来吧。”
“您要上身试试吗?”
“不用了,”他摇头,“不是我穿。”
挑了颜色和尺码,干脆利落地连开两个大单,导购喜气洋洋,觉得自己兼职门童半个月就是在等待今天!
走到柜台,汪霁说:“喏。”
符苏挑眉:“给我挑的?”
糯米饭有些怕人,进了商场后就被符苏拉开羽绒服拉链揣在怀里,汪霁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说:“别再扒拉你爸袖口了,让他穿起球的衣服,合适么?”
又和符苏说:“你穿的那两个牌子别说县里,就是市里也没设专柜,快递停了,先穿这两件,回头再买。”
周围很多人,符苏旁若无人地牵过他的手攥紧:“好。”
从商场出来已经到了饭点,想着汪叔汪姨今天来县城,汪奕扬肯定会带着辛馨和他们见面,说不定还是两个家庭的见面,汪霁没去打扰,自己开着车带符苏去了一家他念书时常吃的老店。
一家砂锅刀削面,就开在他高中母校的旁边。
正是放寒假的时候,店里吃饭的人不减反增,糯米饭在车里睡觉,两个人拿了号在店外等。
街道人的行人裹着厚衣服步伐匆匆,汪霁指着路边一颗极粗的梧桐和符苏说:“就这条街,这颗树,高中三年,我每次上下学都从这里经过,坐在不管哪个教室里,透过窗就能看见。”
冬日的梧桐早已经枯了,十多分钟后他们进店和别人拼桌坐下。
汪霁看着墙上的菜单,骨汤,酸辣,猪肚,三鲜……
他喃喃:“居然都有这么多种口味了。”
对面和他们拼桌的是个男孩,闻言说:“不一直是这几种吗?”
要了两份骨汤,汪霁侧头冲他笑了笑:“我读书的时候就只有骨汤和酸辣两种,毕业好多年了,很久没来吃过了。”
男孩朝他投来羡慕的眼神:“毕业多好啊,我今年高三,过完年就冲刺高考,脑袋都要炸了。欸,你也这高中的吗?哪一届的啊?考上哪儿了?我们班主任总说我们学校一届不如一届……”
“十八号一份骨汤两份三鲜的好了!”
“这里——阿姨我们还点了三个煎蛋。”
“蛋在煎了,马上就好。”
“十九号两份酸辣的好了!”
“这边取号,还要等两桌。”
……
店里很吵闹,也很暖和,厚重的玻璃门阻挡了店外的寒气,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砂锅的香。
很快他们的餐上来,阿姨说:“烫,小心点啊。”
汪霁抬眸:“谢谢您。”
这间店开了二十多年了,店里的阿姨和她的丈夫看见又送走过一批又一批县城里的学生,昨日还结伴来店里吃面的孩子,明日就已经在天南海北。
阿姨并不知道面前干净隽秀的年轻人曾在十多年前频频推开过她家的门,时隔多年还记得这一碗面。
而符苏透过砂锅沸腾的热气和汪霁与男孩聊天时微扬的眉眼,仿佛穿过时光,看见了那年穿着校服从梧桐树下走过的清瘦少年,那是汪霁生命中他没有参与过的青葱流年。
第41章 山中何事?
腊月二十九,除夕。
清早,汪霁蒸了一锅的馒头和芝麻团。
馒头就是普通的白馒头,汪霁提前买了食用色素,拿筷子在光滑的馒头上点了红。红点馒头,既拿来祭拜也拿来吃,图个彩头,健康,平安,长寿。
芝麻团也是他们这里过年的特色,掌心那么大结结实实的一个,糯米皮里裹着流心的黑芝麻。除夕这一天,早上蒸芝麻团,晚上炸肉圆,团团圆圆。
馒头和芝麻团装到碟子里,糕和酒也带上,老式厨房雾气缭绕,汪霁说:“走吧。”
一夜大雪,屋外白茫茫一片,既干净又安静。
他们昨天就回了汪霁家里,把小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晚上烧了很久没用的柴火灶,芝麻团的馅要提前准备。
汪霁把还热着的芝麻团放到墓前,说:“我可没偷懒啊,没用机器,芝麻都是放进杵臼里用手捣的。”说着指了指身侧的符苏:“他捣的。”
符苏上前一步,提起酒壶恭敬斟满两杯酒。
雪把汪霁的眉尾染得银白,他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里,道:“又是一年了。”
青山之间,风卷走食物的热气与酒香,天地浩荡,思念是无尽的,身边的人是要珍惜的。
香烛燃尽,他们转过身,在天地慈爱的注视中并肩而行。
年夜饭在汪叔家里吃,这是汪叔汪姨昨天专门跑一趟来和他们提的:“大年不像小年,小年你们两个人过也就算了,大年必须热热闹闹的。”
“麻烦呢。”
“多两双筷子的事有什么麻烦?过年就要人多,人多才热闹,再说了,汪奕扬他大伯三叔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都熟悉。”
推辞不掉,汪霁和符苏只能点头说好。
下午,一起贴了两家的对联和窗花,打开了楼上楼下所有的灯,带上狗,两个人先去了趟山下。
除夕这天街上的人就少了,大家都窝在家里烤火聊天备年菜,只偶尔有人上小卖部里买些备年货时漏买了的东西。
“一箱酒精块一瓶生抽是吧?”
“是,你说我,还好记起来了,不然晚上锅子端上桌没有酒精烧,再给我拿瓶大的饮料,晚上给小孩子喝。”
“小孩子喝给你拿椰汁行不行?”
“行,我给你现金啊。”
“英姨,我妈让我来买酒精!”
“你家酒精也忘买啦?”
“不是忘了,是没了,我家这个月天天吃火锅,一箱酒精块就剩下两个了。”
“嘿哟,天天吃火锅,怪不得我看你脸圆了呢。”
“快别说了,我寒假回来家胖好几斤了。”
“汪钰也是,天天躺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吃了睡睡了吃,砂糖橘一个下午能吃半筐,裤腰都紧了。”
“支付宝到账十八元。”
“姨,改天让汪钰找我玩去啊,我和她讲八卦呢。”
“行!”
等到急匆匆的大姐和风风火火的小姑娘都抱着东西走了,汪霁和符苏走到柜台前。
“哟,”汪云英抬头,愣了一下说,“买东西吗?”
她认得他们,上次在婚礼上的那两个年轻人,云岭村的,其中一个还是以前乡里汪书记家的孙子,这段时间她们大树底下嗑瓜子闲谈总有人提到或者打听。说是挣够了钱,从大城市回来家散心,高点的那个还已经有对象了,可惜。
买了两瓶酒一条烟,想着汪奕扬的堂哥已经有了孩子,汪霁又买了两个红包。
“买这么好的烟酒,上亲戚家过年啊?”
“是。”汪霁笑笑。
汪云英也笑:“零头给你们抹了,不用给了。”
“谢谢。”
“不谢,过年嘛!”汪云英爽朗道。
四点了,乡里已经开始响起零散的鞭炮声,因为山间空旷,并不吵闹,反而带着让人听了高兴的热闹。
汪云英把账本和钱盒收拾好,家里人多,兄弟妯娌的到了过年能凑成一大桌,厨房里这会儿一定是热火朝天,大家笑笑闹闹地凑在一起,这样想着她坐不住了,店里太冷清,她迫不及待要关门回家。
汪叔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二,家里老人家走了多年,但兄弟三人依然亲近,一直到现在,过年都还是三家在一块儿过。
把车在院门外停好,汪霁和符苏提着东西下车,还没走到门前,就已经听见院子里的谈笑声,看见屋顶上的袅袅炊烟了。
“素菜最后再烧,先把三鲜火锅弄上,我今年自己做了好多蛋饺。”
“园园,你去看看你二叔,让他去后院拔几根萝卜怎么还没回来?等着他来烧鱼呢,红烧鱼就他做得最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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