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子抬头望向天空,雾气之外,隐藏着某些不祥的东西,魇这般肆意释放力量,何尝不是自我保护,争取一线生机。
单从结果看,魇好运的争取到生存的机会,吴老爷子来了,决定救下这只不具杀孽的魇。
倒在血泊的魇,前一刻还一副快要活不下去的样子,下一刻魇吞下一颗药丸,呼吸顿时平稳了许多。
老爷子此行既要查看石头村,也得带村民们回家。魇自身没杀孽,那么伤了魇又对魇心怀杀意的家伙,极有可能是个坏家伙,不得不提防。
魇的伤分为两类,一类从后背贯穿心口,另一类颇有些耐人寻味,有人从魇的伤口拖出了某样东西,连带着魇的血迹一路拖走。
吴老爷子沿着魇血的方向找寻,沿路的黑色灰烬是魇的血,又加入了其他未知血液。
黑色的灰烬通往小药村,没有进村,只是路过小药村旁去了别的地方。
吴老爷子继续往前走,血迹悄然消失无影无踪。
先前是什么与魇打了一架,伤势如此严重,又是什么再次给魇造成伤害,已难以辨别,事情远比预料得复杂。
吴老爷子站在雾气笼罩的小药村外,没有直接走进去。这是梦魇的幻境,必须分清真实和虚幻,否则容易迷失在雾气里。
离开小药村那会儿,他特意在村口留了一条安全的路,以随身物品作为记号。只需沿着正确方向走,就能顺利到达真正的小药村。
岂料,接下来的种种,令吴老爷子不得不怀疑自己受了雾气影响,幻觉加重,所见所闻微妙至极。
留在石头村的小药村村民不见了,他们守着的那堆石头也不见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老爷子留在小药村村口的标记在移动,与他此前留在村民们身上的记号同路,两者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吴老爷子手一抖,差点掐断胡须。
谁动了他留的路?
幸好他出村前做了多重准备,没了村口的标记,村子附近另有一处隐蔽标记,顺着那个记号同样能平安返回小药村。
老爷子随手拎起魇,封住魇的意识,向着真实的小药村大步走去。
大雾消散,一觉睡醒的藿小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村里又有事发生。他坐起身伸伸懒腰,刚迈出房门就吓了一跳。
吴老爷子躺在院内的躺椅,先是默默盯着梧桐树,等藿小叶出来后,又默默盯着他。
藿小叶:“……”
他不清楚他不明白,他一头雾水,被吴老爷子打量得内心忐忑。
不等藿小叶问个究竟,赤笑笑激动的叫喊翻越了院墙:“叶子,叶子!快去村口,有怪事!”
“怪事?”藿小叶茫然。
赤笑笑连说带比划:“运石头的人回村了,一人绑着一块巨石,躺在村口睡大觉。冬叔刚去看了,我们没买过那些石头,要么付买石头的钱,要么把石头送回去。”
听到这儿,藿小叶莫名心虚,自己貌似做了一个梦,与帝则穿过层层大雾,在石头村寻到失踪的村民。他一只妖力量有限推不动,不得不借助帝则刮起大风,一路把大伙儿吹回来。
一个梦而已,梦里发生的事,应该不重要……吧?
“吴爷爷,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藿小叶果断跟着赤笑笑跑了。
同一时间,高大的朦胧身影伸出手小心的护着年轻的藿香妖。朦胧身影淡然扫了眼院里的那位老人,藿小叶与老人关系亲近,帝则不至于为难对方,哪怕对方大清早跑到家里打盹。
院内,吴老爷子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原计划今天赶往石头村救人,谁知一夜过去,重要的随身物品丢失。
他找了一大圈,在村口找到了绑着石头的失踪村民,又在藿小叶家找到了丢失的布袋。除此之外,他兜里平白多了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受伤的魇。
吴老爷子不由头疼,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结束。
藿小叶跑到村口,各家各户正在搬人,连人带石头一起扛,场面颇具喜感。
睡梦中的人至今尚未清醒,仅剩的执念是抱紧石头不撒手,谁来掰开都不管用,以至于其他村民瞅着村长的眼神愈发微妙。
南家小少爷到底给了多少工钱,允诺了多少好处,这些人纵是睡着,也坚持抱住石头不松开,尽职到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步。
有村民开玩笑:“这事是不是该告诉南家少爷一声,再加点儿工钱?”才对得住大家对石头的念念不忘。
“少爷身体不好,这些事你们可以和村长商量。”开口的是跟随南承的护卫。
南承状态欠佳,没有看热闹的兴趣,这样的场合不会露面,护卫也仅是过来了解一番事情经过。
“行了,大家有事和我说。”冬叔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多出来的石头需尽快处理,不能占了石头村的便宜。
村口的小闹剧迅速消停,毕竟大伙儿幸运的完好无损的回到村子。至于与石头村的商议,是冬叔要考虑的事,一般村民不愁这些。
藿小叶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过会儿见到老爷子,对方若是提出石头村的相关话题,自己如何回答。他不太确定,村民们回村与梦境里搬人存在怎样的联系。
推开院门,他没等到吴老爷子的询问,甚至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见,老爷子已不在藿小叶家。
上回南承的院子莫名倒塌,藿小叶就留意到自己的梦境怪异,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特殊力量,冥冥之中改变了某些不好的结局。
他隐约有预感,现实同梦境的联系不能轻易让旁人知晓,被知道了不是好事。
接下来的几天,冬叔费心费力解决石头村的后续,而后精力又转向另一边的木料。
吴老爷子有时在冬叔家,有时到藿小叶这儿,考验基本的药草知识,再瞧瞧院内那棵细长的梧桐树。
藿小叶询问老人:“吴爷爷,这棵树长得太瘦了,有没有办法长得粗壮点儿?”
“别急,还没到时候。”吴老爷子回答。
藿小叶不太懂,“到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时候,他只发现了一件新奇事。
老爷子身边多出一团黑乎乎的类人存在,吴老爷子的解释是:“这是魇,擅长梦魇。”
藿小叶原以为村中混入了怪物,没料到竟是一只魇魔。他第一次见到魇,对方有一张足以完美融入黑暗的黑漆漆的脸,额头的幽蓝花纹以及明亮的双眼是一团黑里难得的光。
不得不说,对方的皮肤挺好,迎着阳光黑得发亮。待到入夜,天一黑,眼一闭,额头的幽蓝光芒一盖,瞬间完美的融入黑夜。
藿小叶对魇知之甚少:“吴爷爷,魇的额头是什么花纹?”
“男女区分,她是一个丫头,”吴老爷子示意藿小叶留意魇的额头,一朵花似的图案,“幽蓝色是丫头,橙红色则是小子。”
这般区分魇藿小叶从未听说,不清楚这只魇的来历,或者说不清楚对方和自己的梦境有无关系。
对方现身的时机很巧,可他记得自己不曾在梦境遇见魇,梦境里连吴老爷子也没见到,吴爷爷身边的魇应当与他无关……吧。
藿小叶并未过多关注魇,而魇主动找到了藿小叶,她要寻人,那个伤她的凶手。
称为凶手其实不准确,既是凶手,也算是恩人,对方伤了她又救了她,否则魇在被偷袭后就彻底完蛋了。
魇画出对方的容貌身形,她首先画了一个圆,又在大圆里画了两个小圆,涂黑两个小圆后,又在两个小圆的下方画了一个小圆。
到这儿还远远没有结束,魇在大圆的下方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并在外面画了四个小圆。
藿小叶嘴角抽了抽,谁来告诉他,这画的什么?
如果非得告诉他这是一个人,那么对于帮忙找人这件事,他恐怕有心无力。
“这是她要找的人?”藿小叶硬着头皮问了句。
吴老爷子动作顿了顿,显然也没料到魇的画技如此超凡脱俗:“魇丫头醒来后,说记得伤自己的人长什么样,这个人你认识吗?”
藿小叶:“……”
此人长得颇具特色,问就是不认识,问就是没见过,村内的小妖们再是化形艰难,也比这个相貌正常。
凭这一手画技,魇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都纯属老天保佑。
毫无悬念的,自带超凡画画技能的魇,直至养好身体,也没能收获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凭借那张画像寻人实在太艰难,好在从背后偷袭魇丫头的武器,魇丫头描绘得准确。
她拽到了类似锁链的东西,是很可怕的东西,血脉顷刻间遭到破坏,随时可能全面崩溃。
锁链?血脉?
锁链会摧毁血脉吗?
藿小叶微微一怔,小药村也曾遭到类似攻击,幸亏当时有帝则助自己脱困。
那会儿在场的还包括南承,不知付出了何种代价,倒下去的只有院子,南承和护卫得以逃脱。
自从藿小叶第一次在山林见到遮云蔽日的黑云,以及紧随黑云而来的黑色锁链,就清晰意识到这是一个致命的东西。
第09章 爹爹
通过魇的描述,藿小叶合理怀疑,魇在石头村那边遭遇不测时,同样是小药村出事的时间,由于魇反抗的方式极其强烈,好运的护住了自己小命。
吴老爷子兴许知晓某些内情,才会根据魇丫头的现状,决定送她外出。
藿小叶没有多问吴老爷子原因,扭头把这事告诉了赤笑笑,毕竟魇丫头与南承的情况颇有几分相似。
赤笑笑对这类消息向来敏锐,急匆匆的询问南承是否向吴老爷子求助。吴老爷子送魇丫头出村,不管去哪儿,只要对南承有帮助,赤笑笑必定拼尽全力送南承去。
“破坏血脉的存在,”南承眼底分外冷静:“不用,现在这样足够了。”
南家放弃南承的那一刻,南承也放弃了南家。自己接下来的路已经明确,不会再挽留南家的那部分血脉。
他更愿意听从戴着神秘面具的朦胧身影提供的建议,舍弃没意义的南家血脉。
南承选择留在小药村,于是,吴老爷子只领着魇丫头走了。
藿小叶的日常回到自家事,药地的药草长得高不高,院内的梧桐树长得壮不壮,以及自己身旁的帝则过得好不好。
某天夜晚,藿小叶半梦半醒间听得雷声,下意识想着“山林,下雨了”,山林的生活就是这般,听到雷声不久,雨水就会落下。
不知雷声响了多久,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明显,似落在叶面噼啪作响,似落在小溪激起了水花。
藿小叶嗅到了土腥味,是雨水砸在泥土的味道,一切是那么熟悉,弥漫着山林的气息。
藿小叶迷迷糊糊问:“帝则,是下雨了吗?”
“下雨了。”低低的声音回答。
声音响起的瞬间,藿小叶惊喜地睁开眼,只见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具,面具此时的图案是雨雾朦胧的山林,对应着当前的雨景。
“帝则,我能看到你了!”藿小叶满心欢喜,牵住对方的衣角。
帝则抬手指了指窗外,半空浮现出了雨中的山林:“山林幻景越强,我的力量越强。”
小药村的上空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夜晚的山林沉浸在细雨之中。雨水不仅出现在山林,更是穿过半空的幻景径直落在了小药村,小药村和山林一样下着雨。
雨水晶莹剔透,蕴含充沛的力量,将无数生机撒向这片大地。
藿小叶顿感浑身充满力气,被雨水洗净了一般舒服,他急急地问帝则:“你以后会住在村里吗?”
帝则回得肯定:“我一直都在。”
藿小叶不记得自己和帝则说了多久的话,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渐渐涌起困意进入了梦乡。
天刚蒙蒙亮,隔壁院子传出赤笑笑的惊呼:“叶子,叶子!你家梧桐成精了!”
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充沛的生机令人神清气爽。唯一不太正常的是屋内的光线莫名奇妙的暗了点儿。
藿小叶顺着窗户往外看,看到了一截笔直且身宽体胖的树干,足足五人方能围拢。
藿小叶:“……”
一夜的时间而已,这棵树就这么长疯了?
院里惊现变故,梧桐树长势如何不是藿小叶目前最关心的,他尝试着喊了声:“帝则?”
“我在。”回答近在耳畔。
昨晚,藿小叶与帝则聊了许多,其中包括对方的状态。
相较于夜晚,帝则在白天显得有些虚弱,特意提醒过藿小叶:“没见到我,不必惊慌,我一直都在这儿。”
一场期待已久的畅谈,藿小叶兴高采烈说了许多话,收获了一大堆以前想知道又没能知道的消息。
帝则说,他俩生活了无数载的那片山林,它拥有自己的名字:缘山。
缘山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无论是山与水,荣与枯,日升月落或四季变更,皆与帝则息息相关。
帝则不知晓缘山的由来,以及山中种种变化因何存在,只知道这里的全部力量皆可供他使用。
最初帝则在山林苏醒时,没有肉身,只剩一道神魂,一道玄妙的意识响在脑海,此地名为缘山,而他是缘山的山灵。
自己何时诞生,何年何月来到山林,没给出一字半句的解释。自睁眼的那一刻起,一切已是如此,他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帝则,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
“那面具呢?”藿小叶问,“面具也是缘山给你的?它每次的图案变幻十分玄妙。”
“不记得谁给的,”帝则抬手,修长的手指碰了碰冰冷的面具,“它能显现缘山的诸多景象,我曾尝试取下它,没能成功,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
“戴着面具会不会难受,会不会不自在?”藿小叶忧心。
帝则摇头:“早就习惯了,不难受。源自缘山的力量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因此帝则没有强行摘取面具,耐心等待着正确的时机。
许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太过催人入睡,许是帝则的话语格外让人安心,藿小叶困意逐渐加深。
“困了就好好休息,我陪着你。”帝则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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