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已然好转,未来可期。
早在最初看向岁月长河的那一眼,青年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沿着岁月长河一步步的走来,走向未知的远方。
这副躯壳有隐患不可留,他丢掉最后的躯壳,只留给自己一道意识,一段回忆。
前方无形的屏障退去,青年面前出现了一抹身影。
身穿白衣的年轻妖怪眉眼带笑,束发的簪子是一串淡紫色的藿香花,对方手心同样握着一个小小的光团,紧紧握着,舍不得放手。
年轻的妖怪没有后土神力也没有息壤,只有妖丹里的藿字金印和体内充沛的生命。
活着的山灵,没有陷入绝望的诅咒,反而借后土神力解开息壤封印,实力大增。山林核心不会死,已是缘山的帝山也没有崩塌,拥有法则面具的保护,山灵修为愈发深不可测。
小家伙们顺利破了壳,开心快乐的成长着。
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改变,一线生机已然到来。
一个沿着岁月的长河往回走,一个沿着岁月的长河往前走,然后在此刻相遇。
他们像在镜子的两侧,看着自己,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他们再往前一步,两道身影合二为一,手心的两个光团也合二为一。
静谧的岁月长河,藿小叶静静地站在河面之上,他闭着眼,好似入了梦,周身气息没有变化,又已经截然不同。
片刻,他睁开双眼,眼底流动着天地法则的光芒。自己这一生,曲折悠长,种种经历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
手心融合的光团迷雾笼罩,半点儿看不清,不知从前如何,更不知以后如何。
藿小叶松开手,目送属于帝则的光团渐渐飘远。
他的劫兴许结束了,兴许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而他无所畏惧。
藿小叶知道自己所想所求,他有一位伴侣,有五个小崽,自己的爹娘还在,隔壁的小伙伴也还在,当下正是团聚时刻。
岁月长河的画卷悄无声息的卷起,落入袖中,藿小叶回到了湖岸。
许愿湖泊的考验仍在继续,天地在合拢,昏天黑地令人心惊,历练者们为如何逃生而头疼不已。
藿小叶望向起了惊涛骇浪的湖泊,他的愿望太多,好在会有人替他达成,他的伴侣为他实现愿望,而他就好好守护自己的伴侣。
他已无需许愿,自然也不必停留在许愿的湖泊。
藿字印在半空破开了一道缝,藿小叶毫不犹豫的一步踏入。瞬息间,就已到了帝山。
这一刻的帝山并不安宁,独属帝山的历练正在发生。
倾斜的天空,死寂的大地,光秃秃的山林外,爬满了漆黑的人影,他们匍匐在地飞速爬向帝山,密密麻麻,要将整个山林覆盖。
先前的六界历练,是其余生灵的历练,藿小叶仅为旁观者。眼下的考验落在帝山,藿小叶自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山林,停在山中小木屋的位置,看到了进入六界历练以来,一直不见踪影的帝则。
第85章 一片藿香叶子
藿小叶来到帝则身边, 盯着山外的景象,倍感压力。
帝山此时面临双重考验。
逐渐压低的天空和崩塌下沉的荒山,这部分的困境源自天地大劫那会儿。随着山林核心的解封, 后土神力融入息壤, 新生的土壤足够托住山林避免沉入地底的命运。
至于另一方面, 密集盘旋的死气风暴, 加之古怪的漆黑人影,这些属于天地大劫后的麻烦。
漆黑人影的来历, 换做以前的藿小叶兴许看不真切,得到退位旧主的记忆后,藿小叶不难辨别这些人影的底细。
融合怪物,以死在天地大劫时的冤魂为魂魄,以死在小六界的血咒者身躯为肉身。
无论是冤魂还是血咒者, 他们对帝则充满了恨意。
不甘消散的冤魂,魂魄已然黑暗,他们曾融入那个死而复生的山灵,妄图争抢山灵的身体, 进而大肆报复世间。奈何他们始终被困山灵体内,随着山灵的毅然赴死而消亡。
此刻,冤魂之中注入大量怨力,这些小六界的逝者, 尤其是血咒者,提供了不知凡几的怨恨。
藿小叶反复辨别,不禁皱眉:“他们怎会和冤魂相融?”
“诅咒的反噬。”帝则对此毫不意外。
自己下诅咒时,势要拽着六界生灵血脉崩溃尽数灭绝, 怎可能不付出代价。天道给出了惩罚。
这道坎儿,闯不过去, 就得死。
就算是这样,帝则从未后悔昔日的决定。哪怕现在的自己有了些许改变,诅咒也从斩尽杀绝到留了丁点儿余地,但不可否认,各族血脉恶化导致乱世再现,一切因此而起。
“诅咒。”藿小叶轻声重复这两字,似又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藿香小妖和愤怒的黑衣帝则。诅咒是黑衣帝则的复仇,不计代价的复仇。
过往功德已用于救回山林核心,抵消死而复生的山灵所犯种种罪孽。
眼下,因诅咒而加剧世间生灵死亡,以灭世之心,行灭世之举,这笔账,到了清算的时刻。
藿小叶牵住帝则的手:“这道考验,我们一起闯。”
这些年,每一回的经验教训,都为了今天冲破难关。
他相信这次不会再失败。
死寂山林不见生机,幸而山林核心位置有后土神力和息壤,山林暂无崩裂塌陷的危机。
只是,拖延并非长久之计,不计其数的漆黑人影逼近,他们心怀无尽恨意,势必要杀掉帝则。
藿小叶找了一圈,忍不住问:“白白比我先一步出发,他还没到?”
“没有,”帝则应道,“应该是在半路被绊住了。”
天道不许这些助力靠近帝山。
藿小叶了然:“那就不等了,开始吧。”
他掌心腾起明亮的金光,藿字金印径直飞向半空,金色的光芒形成巨大的护罩,密不透风的盖住了帝山。
与此同时,帝则牵动山林核心,磅礴的力量自山林内朝着山外蔓延,沿着大地铺在这片土地。
地面力量和半空的力量相连,将万里山林守护其中,阻隔外面的诸多威胁。
密密麻麻的漆黑人影撞上了金光。
漆黑人影急速消散,金光也在逐渐暗淡。
天空越来越低,压得金光护罩阵阵涟漪。成千上万的死气风暴猛烈地撞击山林,带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恐怖的气势,携毁天灭地之力攻向帝山。
帝则望向天空,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天地大劫那日,绝望铺天盖地而来,要吞没希望。
但他早已不是那个被逼到发疯、无能为力的山灵,他不怕肩负黑暗,不惧陷入深渊,只求身旁的伴侣不再受到丝毫伤害。
他的伴侣为了堵住山林生机的流失,一头青丝成了白发,他的伴侣耗尽法则之力寻到后土神力,力扛雷劫,为他争取解开息壤封印的时间。
他不能后退,他不能输。
忽然,帝则戴着的法则面具只余黑白两色,散发出死气沉沉的气息,是黑色和白色构建的死亡六界。
绘有帝山风景的衣衫随之灰暗,孤零零的图案是一块露出地面的缘字石头,和一间冒出地面的残破小木屋。
隐藏的过往被掀开,这是帝则原本的模样,是天地大劫之际,与无数冤魂换取力量的山灵。
当被舍弃的旧六界沦为无主之地,要在死地存活,山灵注定豁出全部拼一条生路,集结死地所有能获得的助力。
交易的亡魂,或冷静,或欣喜,或疯狂,无论他们怎样,帝则不在乎。那时的他一心活下去,延续自己伴侣换来的珍贵生命,一定要活下去。
帝则的面具发生变化时,藿小叶恍然间,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孤单坐在山顶静待死亡的山灵。
幸好,帝则还没被黑暗彻底控制,没犯下无可挽回的杀孽,虽借助了死地冤魂之力,仍能维持清醒,不曾被怨力吞没丧失自我。
一切还来得及。
藿小叶伸手,抚过黑色的法则面具:“难受吗?”
帝则摇头,自己早就习惯了,拼尽全力而活,代价自然沉重。
“这些力量能不能解除?”藿小叶问。
问完他随即又想起那个曾死而复活的山灵,山灵体内聚集大量冤魂,根本无法清除,不得不围困冤魂一同赴死。
黑色的法则面具为帝则借来各种力量,同样的,这些力量捆住了帝则,一层又一层,裹得难以挣脱。
藿小叶试了试,可惜没能取下黑色面具,法则之力的束缚极其强悍,借力亦是困力。
他不由想起,筹备婚宴那时的话语。
“山哥,你化形了,一定要让我第一个取面具,我要第一个看到你的样子。”
藿小叶暗暗叹气,倘若自身实力再强几分,是不是就能解决困局?倘若六界旧主、神君他们都在,是不是就能得一臂之力?
然而,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自己面对这个劫。
旧六界某处,正在种植药草的藿小叶爹娘停下动作,他们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附近环绕着不知何处飘来的气息。
法则之力无处不在,无处不往,悄然无息的来到了他们身边。
夫妇俩对视一眼,莫名感应到自家孩子遇到了刺手难题。藿小叶他爹小心取出贴身存放的小布袋,拿出一片保存完好的叶子,一片小小的藿香叶。
期待已久的孩子呱呱落地的那天,天地间响起若有似无的欢呼,像是对这个孩子出生的祝福,像是天生得到了天地的偏爱。
对方手心握着一片叶子,拥有无穷无尽生命的叶子。叶子表面流淌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宁静而温暖,美丽又神秘。
叶子异样显现的时间极短,转眼成了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叶子。那一刻,藿小叶爹娘意识到,自家孩子是这个婴儿,也是这片叶子,或者说这个孩子就是这片叶子。
力量与自身分割,避免遭遇觊觎,也能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幼崽时光。
他们为孩子取名藿小叶,而后,小心翼翼地收起叶子,守住这个秘密。
直至某天,对方需要这片叶子的时候。
眼下,时机已到。
夫妇俩相视而笑,一人伸出一只手,自身妖力注入叶子,前一刻还平凡无奇的叶子当即被唤醒,泛起轻柔的绿光,透出亲近与欢喜。
叶子化为一道浅绿流光,带着父母的保护和关切,前往了自家孩子所在的地方。
藿小叶正在头疼,黑色面具会不会左右帝则的意识,就见一道浅绿流光忽地穿过漆黑人影的重重包围,落入自己眉心。
神魂霎时一阵清凉,浑身如同浸入了药浴倍感舒适。接着,天地间似有感应,一缕阳光划破昏暗的天幕,撒在了无生机的荒山。
袖中的画卷无声无息的展开,与藿小叶手心的阳光一起化作一支洁白的玉簪,岁月的长河隐入其中。
白玉簪子先是冒出一片绿叶,绿叶前方,一朵淡紫的藿香花绽放。花朵内,藿香小妖的虚影一闪而过,他开心的牵着黑衣帝则的手,与花朵重叠融为一体。
很快,玉簪上的藿香花,又增加了三朵。
陪同息壤看遍风景的妖王,用尽神力护住山林核心的神君以及坐在峡谷喝酒的六界旧主,他们逐一浮现,又逐一与花朵重叠相融。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变化并未到此为止,簪首位置又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没有展开,蕴含了无限可能。
藿小叶说不出自己有何变化,只是再次伸出手,轻轻按住帝则脸上的面具。
黑色花纹在扭曲,众多冤魂在嘶吼,面具在挣扎,但也在缓慢脱离帝则的脸。
浓墨如浪潮般一点点的消退,面具重新显现出了繁花似锦的山林。
漫长岁月的遮掩到此结束。
不再有被夺走的帝气,不再有被封印的息壤,不再有被控制的傀儡,也不再有被黑暗侵蚀的苦痛。
面具之下,不再是失去容貌的山灵,而是一张英俊的容颜。
阳光撒向帝山的那一刻。
迷雾四起的大路上,帝白盯着前方若有所思。早在藿小叶合二为一时,种种过往就涌上心头,他清楚了自己一路的经历,亦是一路的败绩。
身后没了许愿的湖泊,前方尚未到达帝山,自己被困在了半路。
“不让我去?”帝白喃喃道。
那他还非去不可。
反正,指引帝山的位置已经出现了。
当初义无反顾的踏入画卷,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入这个劫,破开这个劫。时至今日,他不曾后悔,不曾犹疑。
帝白伸手按在心口,一团盎然的生机脱离身体,被赠送的生命,用于破壳出生的力量,再次到了使用的时机。
白虎之力点燃了那团生机,仿若点燃了一盏明灯。闪动的灯火牵出一根细线,一端系在生命火焰,另一端伸向远方,穿过阳光破开的道路,直直的落在帝山内。
帝白握着这团生命火焰,顺着细线抬步向另一端走去。
对方送出的礼物至今仍在照亮自己前行的方向。
另一条道路。
帝澜掀起黑色斗篷,露出稚气的脸庞和冷冰的双眸,打量着不远处的身影。对方手中的占卜龟甲,多了黑白变幻的太极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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