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仪眯起双眼,起身走到萧宁焰身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又被一种堆砌出来的威严取而代之,“你老实跟本宫说,你当真这般喜欢周桓?”
“当真。”
“喜欢到何种程度?
“可为他放弃整个后宫,为他力排众议封他为孤的男后,为他和全天下为敌!”
容淑仪脸色顿冷,如秋日寒霜,“也可为他与母后为敌?”
萧宁焰惶恐地低头:“孤会尽己所能求得母后的应允。”
容淑仪不屑地冷哼,“若皇位和周桓之间,只能二选一,本宫要知道你的答案。”
萧宁焰不由得皱起眉头,整个人仿佛蒙上一层阴影,犹豫了好一会儿,飘忽不定的眼神才渐渐变得坚定,“当不了皇帝,孤还能当王爷,反正当皇帝的滋味孤已经尝过了,皇位比起周桓,无趣至极。”
容淑仪怒极反笑,“这些话你在本宫面前说说便是,本宫当你说着玩。”
“孤的皇位是母后给的,母后是儿臣的天,是大越王朝的天,是黎明百姓的天。儿臣心里感激母后,知道母后一心为儿臣着想,儿臣不愿欺瞒母后。朝臣把奏折送到母后这里来,便是想用母后对儿臣施压,让儿臣屈服,儿臣恳请母后不要插手此事,让儿臣自己处理。”
容淑仪捏了捏太阳穴,似乎极为疲惫,皱着眉头摆手,“本宫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本宫若管得多,皇上表面对本宫毕恭毕敬,心里少不了有怨言。罢了,皇上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按你的意思去做。皇上现在还年轻,娶妻生子一事,晚两年再说也无妨。”
“多谢母后成全。”
“本宫就不信了,你还能一直迷恋那名男宠不成?再过几年,不用人说,你就自己想通了。母后很好奇,那周桓究竟哪里好了,让你迷恋至此?”
“母后不知,孤一看到周桓,就忍不住被他吸引,他的脸比任何一个女子都好看,他越怕孤,孤就越忍不住欺负他,孤喜欢看他哭,也喜欢看他笑,更喜欢对他为所欲为。”
容淑仪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归根到底,你还是看上了他的长相。周桓的确长得不错,但也并不这般出众,况且他会老,会丑,皇上总有一天玩腻。”
萧宁焰坚定地摇头:“孤不会对他腻味,孤会让他当孤的男后,宠他一辈子,永远也不和他分开。”
看着眼前这个信誓旦旦的少年郎,容淑仪精通世故的脸上越发轻蔑,“算了,你去吧。”
“儿臣告退。”
“慢着,把这些折子拿去,你既不让本宫插手的的事,本宫便应了你,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容淑仪叫停他,肃色,“只是一点,不要让这些折子再送到本宫这里来。”
萧宁焰不急不缓地收起折子,看着折子上那一个个名字,扯出一个阴鸷的笑,“母后放心,孤保证这些折子再也送不到母后这里来。”
盯着萧宁焰离开,容淑仪原本毫无精神的双眼,化为锋利的刀子。
萧宁焰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冷意,胃部也是忽如其来的一阵寒凉,仿佛吞了一块冰石。这种症状他一点也不陌生,只是今天分外严重。萧宁焰按了按腹部,脚下却没有丝毫异常,冒着凛冽的寒风回宫。
天空越发阴沉,渐渐的飞起雪来。
殿内炉火烧得旺,寒风依旧从关闭的雕窗缝隙间钻进来。
周桓拿起这一叠折子,随意翻了翻,发现奏折里全在劝萧宁焰娶妻,抬起头道:“容淑仪叫你过去,还是在说娶妻一事?”
萧宁焰冷笑,坐到桌案前,拿起笔写下一连串名字,把名单递给周桓。
“这些是写过折子的名单?”
“不错,据我所知,不知是谁的授意,朝臣中大小官员都给容淑仪递了奏折,上奏给我娶妻的建议,并且对此提出自己的看法。明明一百多个臣子都写了奏折,容淑仪给我的折子,却只有十一份,并且这十一位大臣都是暗中支持萧永轩的。你大可以想一想,她把这些折子给我的用意是什么。”
“你是说,她想借刀杀人,用你的手铲除她的政敌?”
“除此之外,她还在试探我,看我是否当真昏庸残暴,她对我还是不放心啊。”
周桓皱起眉头,这宫中的水之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事到如今,容淑仪依旧对萧宁焰心存怀疑,也不知究竟是该说她多疑,还是该说她心思缜密。周桓忍不住打一个寒颤,举目望去,这里处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明黄的龙床宽阔温暖,炉火像春花一样红艳,仿佛华美精致的躯壳里掩藏着一个吃人的恶鬼,让人从心而发的恶寒。
“皇上打算怎么做?”
萧宁焰拿起笔,在那一串名单上穿出三个名字,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笑意又被冷风吹散,缓缓地开口:“保三个,杀九个。”
周桓瞥一眼圈出的三人,他看过原著,所以一眼就认出来那三人并非贪官污吏,倒是有些才能的清官。只是,这三人一直站在萧永轩阵营。
另外九人,则是些蝇营狗苟的重利之人,无论是面对萧宁焰还是容淑仪,只是一套虚与委蛇,以不得罪为主,却也不归顺。
周桓还在出神,萧宁焰取出一个痰盂,无声吐了片刻,取出方帕擦了擦嘴角,转身坐回软榻上。
周桓叹气,递一杯水给他,“你这胃病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是天气转冷,带发了旧毛病。”
周桓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苍白些倒没有其他异常,只是他的手一直捂在腹部。
知道眼前这家伙有着刮骨疗伤而面不改色的忍耐力,周桓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哪里不舒服?”
“腹部有些冷痛。”
“这是典型的胃寒。”周桓搓了搓手,搓得暖和了,贴在他毫无半点赘肉的腹部处,轻轻揉着。
刹那间,也不知是他手间的暖意传递过来,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萧宁焰只觉得冷痛顿时舒缓,一股暖流从微微摩挲的掌心传到心底。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些?”
萧宁焰嗯一声,将胃部往他的掌心凑了凑。
“胃终究得靠养,这里每顿饭菜都有毒,就算你催吐及时,难免仍有残留。长此以往下去,免不了慢性中毒的厄运。这样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得从被动防守转为主动攻击。”
萧宁焰被他揉得极为舒服,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周桓心知一举一动攸关性命,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从空间里兑换一张暖宫贴,撩起萧宁焰的衣角,贴在他的里衣之上。
暖宫贴渐渐起效,腹部的冷痛瞬间消退许多,萧宁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依不挠地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露出一脸可怜的模样,声音十分的低沉,“还是痛,帮孤揉揉。”
他是发现了,每当他生病的时候,周桓总是对他有求必应。
他知道周桓并不笨,可是对待感情,他却迟钝极了,反正他也看不出来自己在装委屈,便装一装也无妨,他舍不得他的掌心离开。
“周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可有想要的赏赐?”
也真是巧了,他和原主容貌差不多,名字一模一样,便连生日也是同一天。
周桓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命中注定。
“赏赐什么的就算了,毕竟上回那两马车的赏赐,到现在还传得沸沸扬扬!我别的愿望没有,只想尽可能低调地过一个生,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这有何难?我依了你。”
周桓笑了:“我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呢,她容淑仪会使美人计,我们就将计就计回去。”
萧宁焰没有应答,大约觉得有些困倦,俯身倒在周桓腿上。
周桓拍拍他的脸,“去床上睡。”
“别动,我就眯一会。”
周桓无奈地耸耸肩,由着他去了。
今时今日,他的脸色比初见时分好了许多,脸颊仍然很瘦,却不再是皮包骨的病态,鼻梁高挺,但不突兀。他闭合着双眼,英俊的眉头舒展着,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露出了残忍的刀刃下最柔软的一面。
周桓拿一件大氅盖在他身上,“萧宁焰,这一次你不会输,也不会死。”
萧宁焰倏地睁开眼,眼如黑夜深邃:“我若死了,你会如何?”
“你一定要死的话,我就多烧点纸吧,让你当鬼饿不着。”
“……”
第44章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堆满积雪的宫墙上, 一只瘦弱的野猫来回踱步,远远看见一群太监过来,低吟一声蹿开。
周桓朝手中哈一口气, 踏着酥雪推开寝宫门。不过是个上厕所的时间,他的手就冻僵了。
进门的瞬间,太监贵儿慌慌张张出来, 差点撞上周桓, 袖子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急冲冲想要离开。
周桓望一眼贵儿,隐约察觉不对劲, 一眼瞥到太妃椅下的软垫, 暗叫一声不好, 转身叫住贵儿,又走到门口,看似无意地关上了房门。
贵儿下意识夹紧了袖口, 袖口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支吾地说:“周桓公子叫住小人,不知有、有何吩咐?”
周桓故作镇定地拿起太妃椅上的软垫甩了甩,发现椅下空空如也, 心中便已确定无疑。
“贵儿,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什么忙?”
“我不方便出宫,你去给我爹送个口信, ”周桓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左手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 趁着他疑惑分心之际, 右手偷偷从空间兑换出一把匕首,绕到他的后背, 深吸一口气,狠心捅了进去……
这个人不得不死,他要是活着,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周桓望向门口,猜到此时定然有耳目正凝神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幸而此时是背对门窗站立的。他故作惊慌地扔掉匕首,低头看一眼血泊里的贵儿,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瘫坐到了地上,双手也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却目地明确地偷偷伸向他的袖口,将一张暖宫贴包装袋牢牢捏在手心。
暖宫贴是昨夜给萧宁焰兑换出来治疗胃寒的,只是顺手将它藏在太妃椅的软垫之下,忘记了把塑料袋当场处理好,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差点就带来了灭顶之灾。
周桓白着脸坐在地上,既后怕,更害怕。
门被人推开,蔡良带着十来名太监进来。
周桓的双手仍在发抖,他甚至没有力气从贵儿的尸首旁走开,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不是装,也无需演戏。他不想杀人,只是他别无选择,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周桓不得不手染鲜血。
必须阻止贵儿把暖宫贴包装袋送到容淑仪手中。
蔡良看着血泊里的贵儿,食指探上他的鼻吸,缩回手恶狠狠瞪着周桓,“周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人?”
力气渐渐回归,周桓撑着墙壁站起来,“蔡公公来得真是时候,况且说到杀人,我杀的哪有蔡公公多?”
蔡良冷笑,眼里满是恶毒,一脸胸有成竹,似乎把他的把柄尽数掌握在了手中,“我知道你为什么杀他。”
“蔡公公倒是说来听听。”
“你想死无对证!来呀,给我搜,一定要把东西搜出来。”
周桓退后两步,“如此说来,蔡公公是想搜我的身了?蔡公公就不怕皇上怪罪?”
“你以为皇上救得了你?皇上现在可出宫去了,没一俩个时辰,回不来,赶不及救你。等他回来,你周桓黄花菜都凉了。”
“皇上你不怕也罢,太后你总该顾念几分吧?”
“你还想搬出太后来压我?你以为你是谁,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若非不是有太后的授意,我此时此刻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周桓微微皱起眉头。
“来人,给我搜。”
心知躲不过,周桓也懒得再躲,干脆张开双臂配合他们搜身。反正早在蔡良进屋前,他就已经把那张暖宫贴包装袋处理好了,这群太监绝不可能在他身上搜到有价值的东西。
他不相信容淑仪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也不相信她会第一时间派蔡良过来搜自己的身。这一切应该是蔡良的自作主张。容淑仪和蔡良最多就只知道,太监贵儿在袖子里藏了他的东西,被他叫进去杀死了。
蔡良觉得贵儿藏的东西见不得人,里面极有可能隐藏惊天秘密,所以周桓才不惜杀了他,也要毁灭。蔡良想在容淑仪面前立功,揭开这个秘密就显得至关重要。
因此蔡良一面派人把周桓杀人的消息禀告给容淑仪,另一面则要把握时机搜周桓的身。
只是蔡良没想到,这次搜身一无所得,周桓身上什么也没有。
“蔡公公还要搜吗?”
“周桓你别得意,你以为贵儿死了,你就可以死无对证了?我告诉你,不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到了太后面前,由不得你不招!”
“那好,我们就去太后面前评评理。”
容淑仪这关是躲不过的,若此时此刻不到容淑仪面前给她一个解释,她一定会对自己起疑心,届时好不容易经营的局面就会失去控制。
容淑仪早已得到消息,斜坐在软榻上,手里抱着一个暖炉,闭上的双眼看不出喜怒。
周桓跪在容淑仪面前,“请太后娘娘为周桓做主。”
蔡良也跪了下来,“周桓杀了贵儿,求太后娘娘为贵儿做主啊。”
容淑仪睁开眼,目光落到周桓身上,似乌云压顶,“周桓,你说说怎么回事。”
周桓低下头,一脸恳切地说:“请太后娘娘摒退四周,小人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太后娘娘。”
容淑仪静了片刻摆手,“你们都出去,蔡良,你也先到外面等着。”
蔡良瞪一眼周桓,转身离开。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周桓没有立刻说话,眼里隐约渗出泪光,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良的镯子,双手微抖的递到容淑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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