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子卿已反复回看过这段监控,每一帧画面都烂熟于心,所以仅听背景音,她就知道郑彬已看至录像末尾。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女警在沙发上便有些坐不住,攥着水杯问道:
“郑彬,你不会没看出哪里有问题吧?”
“我只是在思考,”郑彬拖动鼠标,将进度条拉回十点左右的位置,“孔晶一个人怎么可能连续回家两次,这么明显一破绽,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是刑技复原后的画面,”叶子卿介绍道,“伪装成孔晶的那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体态也十分相近,进门时间相差无几,所以两者正好能拼到一块儿。我的队员第一次看录像时就没意识到视频被剪辑过,后来才发现右上角时间有跳跃。”
郑彬点了点头,然后皱眉看着那个戴遮阳帽的伪装者,“查出这人是谁了吗?看身形是个女人,相当瘦,是不是牟爱珊?”
“百分之九十九是牟爱珊。我们调了当天育儿堂附近的摄像头,其中有一个清晰拍到她穿着这一身走出了小院。两人步态也一致,刑技那边已经给了鉴定结果。”
听到这句话,郑彬不由抬手,用力搓了把脸。
“行咯,省得我再考虑报材料时怎么糊弄检察院,这下是彻底忽悠不住了。”
他苦笑之余,居然还有一丝希望破灭后的释然。
“叶队啊叶队,你这真是给我们本就漏洞百出的材料又戳了个大窟窿。”
见叶子卿面露不解,郑彬便多解释了一句:
“牟爱珊的杀人动机本就立不太住,现在可好,连她作案过程都摸不清了。之前我们的推测是,牟爱珊会从给育儿堂打过电话的女人中筛选目标,私下与其接触,伺机登门行凶。而这个孔晶,叶队,你们查她通讯记录时,有发现她联系过育儿堂吗?没有,是吧?那牟爱珊是怎么知道孔晶的?”
“她可不单是知道有孔晶这么个人,更是知晓那个女孩的住处,甚至已经配好了钥匙,”叶子卿听罢也跟着蹙眉,“而且,能做到行凶当天穿戴同款衣帽,并卡在孔晶下课回家前潜入埋伏……连衣着作息都全部掌握,她为何如此‘了解’孔晶?莫不是有人——”
“等等,叶队,”郑彬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打断叶子卿的话,“你刚才说,‘配好了钥匙’?”
“怎么,你刚才没看到她不是撬锁的吗?”
“不,我不是质疑牟爱珊配了孔晶家门钥匙这件事,”郑彬将拳头抵在唇前,边思考边说道,“我是突然想到,我们在牟爱珊床下发现的并不是她配的钥匙,而是孔晶的钥匙串——她为什么要特意拿走孔晶的钥匙串?”
叶子卿秀眉一抬,意识到事有蹊跷。
她行动不便,郑彬便带着顾怀天前去物证室,提出了孔晶的钥匙串。
乍一看,这个钥匙串平平无奇,无甚特点的一个钥匙圈,挂着几把黄铜钥匙。
郑彬戴好手套,将钥匙串从封袋中取出,目光不由被那个一指长的亚克力钥匙坠吸引,它上面印着一只胖猫,身下所卧的汉堡形猫窝,据说和孔晶客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若说有可疑之处,大概就和这钥匙坠有关。
于是郑彬解下钥匙坠,对向光源,赫然发现其中似乎夹带了一张卡片。
他小心卡住钥匙坠的拼接缝,施力一撬——
钥匙坠里,夹着一张叠好的名片。
名片背面,印着卡通狐狸的头像。
“这案子没那么简单,”郑彬脸色铁青,“阿天,快去,叫林队过来。”
作者有话说:
我本以为这次申榜是在假期,总不能还有临时工作任务耽误码字,妹想到,国庆第一天就被病魔淦碎,一烧不振!
NMD,这是什么社畜诅咒!
归正题,这一章简单交代孔晶案(其实也没交代啥),下一章就写小江与孔晶案的关系;如果我周三前还没想出尾声(三)该写什么,就接着让小江表演!
第66章 尾声(二)
奔逝的时河倒流,撕掉的日历归位。
一年多以前。
苦夏难耐,天蒙蒙亮便蝉鸣聒噪,于是大半市民选择在这一天窝进空调屋避暑,除了需要坚守岗位的人,没谁会在这种鬼天气出门。
不过凡事都无绝对。
东埠湖畔公园。
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女孩正坐在人工湖岸边。
阶旁青树驱落几片病叶飞上她的发顶,女孩似无察觉,只呆呆望着那片乏味湖面。她衣裙上浸染的晨露早已被暑气蒸干,汗液却继续将那单薄纱料与肌肤粘黏,由此女孩周身的浓重酒气仍未消散。薄纱长裙的裙摆铺展,像在草坪上盛开一朵马莲,可叹经一夜尘泥污染,花蕊黯然。
为重要宴会勉力化好的妆容本就不甚精致,被酒泪毁损之后,便在女孩脸上留下了难以拭去的污痕。
她也不知道自己已这样呆坐了多少小时,残留在身体里的酒精还在麻痹她的感官。
倦鸟低啼,于此刻不欢迎照耀万物的太阳到来。
许久之后,女孩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她低头,看向那张被人塞进手里的银行卡。
这里面的余额是她不敢奢想的数字,但与她经受的屈辱折磨一比,根本微不足道。
女孩扬手,将银行卡丢入湖中。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站了起来,驱动麻醉而僵硬的身躯,迈出艰难而决绝的步伐。
她走近那片湖水。
她走进那片湖水。
不消几步湖水便没过了她的小腿,冷酷无情,却洗掉了她身上沾染的污泥。似是被湖面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双眼,源源泪水无声地从女孩脸上滚落,就此投身一汪碧绿。
她不甘,但她不敢。
于是她选择以此重归清白。
女孩闭上了眼睛。
虚假天地安宁。
——“喂,喂,说你呐,那个想无器械潜水的!”
伴随叫喊而来的是扔到身上的石子,女孩不由痛呼,睁开双眼回头望向身后,看到离岸边还有段距离的石阶上,正大步走下一个魁梧的青年。
“我说你啊,”青年一边戴上墨镜口罩,一边疾疾朝她走来,“有没有点儿自觉,能不能去投海?你是一了百了没心事了,这湖却得因为你被填上,那我以后上哪儿看小鸭子浮水!”
女孩默默望回前方,继续朝湖心走去。
“你聋了?”青年的叫骂愈加粗鲁,“你自己不想好,怎么还得拉别人一起不舒坦?有没有公德心啊你,哪个学校的,谁教出来的?告你班主任信吗?”
更多石子飞来,只不过这一次都落进她身旁的湖水。
女孩咬着嘴唇。
又是一阵谩骂。
“要你管!”
她再绷不住,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平生第一句狠话,可惜本就没什么威慑力的词汇,生生被浓浓哭腔冲得稀淡。
“我怎么不能管?公园大半客流量都是我贡献的,四舍五入也算名誉管理员,你未经允许跑我这儿踩水,按理说我该罚你款!”
“要你管!”
啰嗦刻薄的话语严重刺激了女孩脆弱的神经,刹那间一股愤恨淹过无尽的委屈与痛苦,令她再难心无旁骛地走向没顶深渊。女孩猛地转过身,尖叫着想让岸边的青年闭嘴。
然而青年并不在岸上。
他早已脱掉鞋袜挽起裤腿,用投石和叫喊掩盖自己涉水的声音,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
“哈,被发现了,本来是打算偷袭的,”青年嬉笑,“无妨,毕竟你已经上当啦!”
在女孩反应过来之前,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已将她拦腰抱起,青年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扛上肩头。女孩吓了一大跳,愣愣地被扛着往岸边走了几步,然后意识回笼,疯狂挣扎起来:
“放开我!别碰我!放我下去!”
“你再捶?你再踢?”青年虽跟着回骂,但语带笑意,似无恼怒之意,“再这样乱动,我就把你翻过来背朝下扛。”
女孩继续踢打。
“嗬,来劲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裙子撕下来扔湖里,让你光着身子到马路边上去?”
女孩不敢动了。
青年扛着她回到岸上,顺手拾回自己丢在石阶上的鞋袜,然后把人放在树荫下面。女孩立刻缩坐成一团,紧紧拢着身上的纱裙,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救命恩人。
对方倒似乎已对这种场面相当习惯,毫不在意地顶着带刺目光穿回鞋袜,同时嘴上也没闲着:
“一开始就这么乖这么配合多好,那几步路咱早上来了。你看看,都怪你乱挣,害我衣服也湿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小姑娘,大热天还跑这里来泼我水玩?”
随着青年的问话,之前被短暂搁置在湖水里的情绪,蓦地掺带进昨晚的黑暗回忆,重新涌入了女孩的脑海。她继续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青年,嘴唇却开始轻颤,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模糊了刚刚才开始变得有些明亮的视野。
青年走到一旁,席地而坐。
“你既然想哭,为何不哭个痛快,”他仰起头,抬高了视线,“这里没人会笑话你。”
一阵风吹,带走些许暑气。
两人头顶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女孩紧抱着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青年静静地坐着。
待女孩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一方手帕便从旁边递了过来。那手帕上似乎用丝线绣着一个字,但女孩无心细看,一接过手帕就用力地擦起了脸。
“……谢谢。”她闷闷地说道。
“不用谢,虽然这不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青年起身,拍拍衣裤上的尘土,似是打算离开。
“请、请您等一等。”女孩忙叫住他。
“干嘛,你该不会想借我肩膀再哭一场吧?”
青年调侃,不过依言停下了脚步。
摆脱了轻生的念头,又发泄地痛哭了一场,女孩多少从绝望的情绪中平复了一些,红着眼圈重归平时怯弱懂事的模样。她看到青年发梢都已汗湿,身上衣服也有大片水迹,比起认为这是热天戴口罩闷的,女孩选择将原因悉数归到自己头上,忍不住感到一股羞疚。
“我叫孔晶,是东大的学生,”她小声说道,“谢谢您出手相救……我想报答您,请问您是?”
“免了,随手的事。”
青年摆了摆手,迈步便走。
孔晶起身欲追,但因腿软一时难以站起,便膝行过去赶到青年前面。她想要开口挽留,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称谢,于是改而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嗨呀你个年轻人怎么还整这一套,从电视剧里学的?不年不节的,别指望能得压岁钱嘿。”
“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一定会报答您。”
青年突然沉默。
孔晶继续跪在地上。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我说话,怪不好意思的。”
还是那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轻轻将孔晶拉了起来。“你真想知道?”青年问她。
孔晶用力点了点头。
青年没有直接报出身份,而是拿出一张名片。
孔晶双手接过,然后看到一个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名字——
江河清。
小小的卡片立刻有如烧红的炭块,孔晶吓得甚至拿它不稳,名片脱手掉落在地,背面印着的卡通狐狸头像躺在草坪上露出狞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女孩抱头蹲了下来,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在抖动,“求您了,不要杀我……”
“你有没有认真看新闻啊,我又不是连环变态杀人狂,你这个反应是要干嘛?”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嘿,刚才准备投湖的是谁啊?”
“我错了,不要杀我……”
“……所以我就没打算自我介绍。”
江河清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自个儿蹲这儿玩吧,大坏蛋要去买菜准备回家做饭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没动,仿佛是知道女孩要转变心意,接下来很快又会叫住自己。
孔晶依旧蹲在地上,但是从胳膊的缝隙中露出了一双哭红的眼睛,小心问道:
“您,就是新闻里的那个江河清吗?”
“假了管换。”
女孩咬了咬嘴唇,随后下定心意。
“多少钱?”她问。
“手帕送你了,我懒得带回去洗。”青年故意这么回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孔晶放下胳膊,撑住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强打起勇气,瘦弱的身躯继续拦在青年面前,“要多少钱,才能请你帮我‘策划’?”
江河清挑眉,“没别的意思,但你八成付不起。”
孔晶这时有些后悔刚才把银行卡扔进了湖里,但她还是坚持追问,“我可不可以先赊账,等将来工作以后,再一点一点慢慢还你?”
“急需用钱的话我这边提供高利贷,”青年扶了下因汗水下滑的墨镜,“刚才这句是开玩笑的,我不做这种买卖——我听着呢,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要孙跃华的命!”
将昨晚商宴之后自己被迷奸的事和盘托出,孔晶流着泪,恨恨说道,“就算没法让他死,我也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再不能这么胡作非为,再不能任意践踏别人!”
“那我建议你报警。”
没想到居然会从法外恶徒口中听到这句话,孔晶一愣,而后垂下头,苦笑喃喃,“报警有什么用,半个东埠都是鼎跃集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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