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座欲都的幽灵正伸出无形的巨手,击锤他日渐脆弱的意志,挖掘他埋藏深处的记忆;而他无力反抗,在这股异力下逐渐扭曲,甚至开始肖想之前从不敢奢求的……恐怕正如孙跃华所说,无论是谁来到此地,最终都会溺死在东埠湾,换成截然不同的人爬上海岸。
或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王久武默默想道。
等手头这件案子结束,他就离开东埠。
说巧不巧,就在刚做下如此决定的时候,他丢在地上的手机震动,嘀嘀急响出声。
二十五分钟后,按照来电的要求,重新穿戴整齐的青年以最快速度赶到东埠警局。
而郑彬已经坐在一队办公室抽光了第二包烟。
“郑队,抱歉,我来迟了。”踏进屋门,王久武强打精神说道。
同样在场的贯山屏注意道他难看的脸色,出言要求:
“让王顾问回去休息,他状态实在太差,今下午更是一度昏厥。”
“贯检,我能坚持——所以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接到电话才赶来。”
“莫非是案子出了……”
没有理会这两人的对话,一队长只是又抽出一支烟,攥拳遮掩自己颤抖的指尖:
“凌凛,被劫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声)上一章我润色完了,剧情没变,多加了一些些细节。
嗨呀,现在又多了一双粉色的眼,虽说设置不同眸色是出于方便区分人物的描写需要,但这样下去要被人笑话是玛丽苏七彩战队了,焯。
另外,接下来的部分情节可能会引起部分读者心理不适,到时建议做好心理准备再看。
(其实真论起来也没啥,但我琢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个不剧透的预警先)
第130章 嫌恶
时针前拨。
某豪华酒店总统套房。
“啪”!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刚从浴室出来,正好目睹装有威士忌的酒杯被砸上墙面。在几乎肉眼可见的滔滔怒气中,脆弱的玻璃器皿爆成碎片,棕红酒液流下墙壁,渗进厚绒地毯,如脓血回流入未愈的伤口,将一片洁白染成脏污一滩。
有一瞬间,韩恒宇不禁怀疑这个酒杯是正冲自己而来,脚步因此停顿,稍后才复定心神,走到近前柔声问道:
“在生谁的气?”
没有理会韩恒宇的问话,掷扔酒杯的青年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
他也才洗完澡,没有擦干的头发黑亮如缎,犹有水珠滴落发梢。腰间布带半系半解,浴袍松散地围在身上,青年放松身形,惬意地卧进为他准备的大床。周遭布设奢侈高档,顶级套房的一切都舒适宜人,他的脸上却还戴着憋闷的口罩。
“抱歉咯,”硬扯了句借口,江河清随口玩笑,“这酒太难喝了,我很挑食,一时没控制住手。这样吧,刷墙和清洁地毯的钱我来赔,从你给我的佣金里扣。”
“这可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韩恒宇笑了笑,走到吧台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持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连孙跃华那个老鬼都不曾挑剔这酒的口味,居然还是不合你心意吗?”
“酒是好酒,确实不错,”青年继续望着男人的背影冷笑,“如果里面你没给‘加料’的话,我想我会喜欢喝的。”
韩恒宇身体一震。
但这人还是故作镇定,给予回应:
“我不过是想跟江先生共度愉快尽兴的一夜罢了。”
“你还不如痛快承认给我下药,刚才这句话只会令我更不高兴,”江河清鼻中哼出一声,“瞧不起谁呢,嗯?我可没老到要靠壮阳药才能让炮友尽兴的岁数。话说回来,韩总,你这‘壮阳药’哪来的,怎么不仅能催情,还含有致瘾成分?有钱佬可真会找刺激,玩得挺开啊。”
既然已被发现,韩恒宇也就不再遮掩,干脆将从吧台暗层取出的几个纸包丢进垃圾桶,“江先生真是‘绝技傍身’,居然连这种不入流的东西都能尝得出来。”
“那是,我这条舌头可不是只能用来讲笑话。”
管这是真心的夸赞还是夹枪带棒的讥讽,自恋狂面露得意,照单全收。随手捞来一个枕头垫在腰下,青年慵懒地半靠上床头,漫不经心地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吃过亏就会长记性,同样的当不能上第二次,是吧?”
“你……不生气?”男人试探问道。
“多大点儿事,生什么气,”法外恶徒呵笑,“我早习惯了,这几年可没少人用下三滥的招式对付我。可以理解,正面打不过,自然只能来这种脏的。也对,搁谁都会想给狐狸下套,好把它的尾巴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人之常情’,你说对不对?”
见青年虽直言挑破他的房中把戏,但语气轻佻不见怒意,似是确实不打算追究,韩恒宇也便跟着放松了警惕,仰颈一口气饮净杯中余酒。伴随吞咽的动作,灼烧的感觉直下喉嗓,舒畅的感觉随之一路窜至四肢百骸,连同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醉在酒精带来的沉沉暖意之中;男人脚下很快变得虚浮,微微摇晃,走向床边,坐在青年近旁。
“韩总,我说过很多次了,酒量不行就干脆别喝,你非玩酒壮怂人胆那套是吗。”
颇有些嫌弃,江河清曲起靠近那人一侧的腿,动作抗拒。本一无心之举,松垮系着的浴袍却因此春光大敞,直叫男人愈加听不进他的警告,只晓得贪婪看着柔软布料下显露的无瑕肌肤。江河清啧了一声,但并未拢起浴袍,容忍了湿滑目光一路黏着自己的身躯不停游走。
过了许久,韩恒宇才舍得从这片皓雪般的白皙上移走脑筋,想起来自己还要问他:
“那你刚才气得扔杯子,究竟是为何发怒?”
江河清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酒实在难喝。”
“并非如此吧。”
挨得离青年更近了些,韩恒宇伸手抚上那人腿部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口中倒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着,“我猜猜,是因为江湖宁和沉海秘社?”
对方唇角弧度未消,但今晚不曾燃起热度的目光蓦地又冷下几分。
强忍住一脚踹上男人面门的冲动,法外恶徒用打趣的语气回道:
“我几分钟前才得到的消息,韩总竟然早就知道,您可真是越来越灵通咯。”
许是真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又或许错误自信现在与江河清关系亲近,韩恒宇竟不觉他话中有异,絮絮解释起来:
“鼎跃集团虽和沉海秘社断了‘生意’,但保险起见,从未彻底退得一干二净。孙老鬼最信任我的那段时间,我设法‘激活’了他原先留在里面的一两只‘眼睛’,没过多久,就有‘舌头’向我汇报,说沉海秘社在东埠有个‘合作伙伴’,正是江湖宁——你别多想,我当时以为他是由你授意,才多留了份心。”
“我可没疯到授意自己的助手和邪教徒来往,”青年面色一沉,“保不齐早上还是囫囵个出门,晚上就是寄回家的一包带血碎肉。”
“所以你这个助手,一直瞒着你,私自和沉海秘社接触?”
——我不知道的话才能叫“瞒”,那丫头背着我偷偷搞小动作,我会察觉不到?
心下愈为厌烦,江河清真想把这句话摔在韩恒宇脸上。然而时机未到,此人尚有用处,他只能暂时强压怒火,略微示弱,开口问道:
“那么,可不可以请韩总指教,我这不听话的助手都在沉海秘社里搅了什么?”
仅是稍送一抹眼中春色,他便勾得男人心旌摇荡。那人迫不及待地向他展示炫耀:
“之前江湖宁没多余做什么,顶多就是提供些不痛不痒的情报,帮助沉海秘社的成员躲避警方抓捕。不过最近,大概是因为雅薇的仪式被打断,那帮异教徒好像正在寻找替代的‘伴娘’。今天下午,那条‘舌头’跟我汇报,江湖宁声称代为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将一个大学教授的私人信息给了沉海秘社——据说确实合他们心意,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把那人得手。”
少见地沉默,青年紧抿唇角听着。
表面看来,他似乎正在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无暇说话。
实际上江河清已在心里把贯水楠从头骂到了脚:这个女孩不甘只作助手、暗中发展自己势力的事,他当然早有察觉,但因向来乐见自己徒弟雄心膨胀,所以他一直听之任之,想看最后她能带来何等惊喜;谁能料到,惊喜未至,惊雷先到,收到凌凛遭江湖宁构陷而被劫持的风声时,他险些捏碎自己的手机。此种情况下,最后他只动手砸了一个酒杯,简直称得上克制之至。
真有你的,贯水楠,娄子都挑最大的捅,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江河清在心里恨恨想道。
“不管怎样,未经你准许擅自行动,就是不忠,总归是个隐患。”
近旁传来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腹诽,那人似乎说了一堆,但青年只听到了这么一句。回神之后,他才发现韩恒宇的手已探入自己的浴袍下面,轻轻动作。
瞪了这只手一阵,江河清最终没做什么,移开视线,“你刚才这句,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男人低声劝说,“既然你我是长期合作关系,那鼎跃的人手你尽管可用,何必再多加这么一个不忠的助手?”
对方闻言挑眉,“你的手下?算了吧,江湖宁是难得的人才,那帮菜鸡可没法替代。”
“人才?东埠的人才都在鼎跃,”韩恒宇语气不屑,“说到底,江湖宁不就是患有超忆症而已。”
他听到江河清呵了一声。
他不知道,此刻那双墨瞳中杀意暴起。
舌尖舔过尖利的犬牙,血锈味在口中泛起,腥甜诱人。法外恶徒的目光巡睃过整个房间,稍在枕头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窗帘之上。对花纹与价格并无兴趣,他在评估布料本身的质量,希望它足够结实能经得住勒断人类颈骨的蛮力。
不知死的人则仍在絮烦:
“我之前一直好奇,为何警方这么多年都未能捕捉到江河清的丝毫痕迹?按理说他们的技术手段不至于如此落后才是。直到偶然知晓江湖宁患有超忆症,这个疑惑才算解开,你其实把自己需要用到的所有资料情报都保存在江湖宁脑中,我猜得对吗?”
“机器对谁都很‘诚实’,人脑比电脑可靠多了。”江河清嘴上附和,在口罩下露出一个狞笑,静等着伸手取过电动窗帘的遥控器。
“但江湖宁已经不可靠了,”韩恒宇仍继续劝道,“江先生,不如把资料情报交给我们。鼎跃集团的保密措施算得上世界一流,虽说估计防你不住,但东埠警局肯定无力染指,你大可放心。”
“说得有理,”青年敷衍点头,“那小子确实没多大用了。”
他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而韩恒宇对“小子”一词没有反应。
谨慎起见,又仔细观察过这人的表情,江河清才最终确定这人并未一路深入查知到江湖宁的真实身份。他替小丫头松了口气,不再看准备用作凶器的那面窗帘,涨涌的杀意渐渐消减至他可以抑制的程度。
酒醉的男人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刚才称得上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
但酒精向来只会麻痹思考的神经,改而放大另一种知觉。韩恒宇感知到莫名的轻松愉快又回到了青年身上,于是放心大胆地拥了上去。对方没有拒绝,由他乱来,一双深邃的墨黑眼眸中暗焰隐隐,似是另有一番打算。
“对了,”短暂亲热之后,男人忽又另起话头,“说起来,今晚找你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你不是叫我来打炮的吗?”青年漠不关心,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玫瑰花与巧克力,“怎么着,花大价钱开房,就为了给我看夜光手表?”
“我希望能与江先生有更深入的关系,而不仅仅是床伴。”
“这话说的,不当炮友怎么‘深入’发生关系?”
“我有礼物,想送给你。”男人在醉意下露出认真的表情。
“这多不好意思,”江河清却报以哂笑,“折现吧,我够呛喜欢你送的东西。”
不理会这半真半假的玩笑,韩恒宇凑近他耳边,轻声低语:
“如果我没猜错,江先生你似乎对那个姓王的基金会顾问很感兴趣?”
“一般吧,”青年故意呛他,“不过要是与你相比,那我对谁都很感兴趣。”
神色因懊恼妒忌一瞬扭曲,但韩恒宇很快平复下来,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前段时间,我偶然得了一盘录像带,因其中内容实在有趣,便安排人前往追查——现在我已通晓那个王顾问的身世,江先生,要不要让我讲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江湖宁没有隔夜仇,下午被得罪,晚上就摇人(不。
捏马,我怎么感觉要爆字数,可能被锁章的情节不会这期榜单任务写不到吧,完了,要被骂虚假宣传了。
第131章 故事
群山封路,水旱无常,人站在这个贫瘠边村里放眼望,地是不长粮食的土黄,天也一样。背烤烈日,脚陷泥砂,村民们在田里干一辈子,到头来也攒不下三瓜俩枣。于是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有本事的青年纷纷出走,有门道的姑娘也个个远嫁,到了后来,便只有患病伤残的人和上了岁数的人还守着村门,困居在这片大山深处。
其中有个瘸腿驼背的男人,上岁数和患病伤残,两样占了个全。
他叫什么,没人知道,毕竟村民们基本都没有文化,大多未起正儿八经的名姓。这个男人也没例外,进门出户只有一个诨名傍身,没准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姓甚名啥。自始至终,因为在家族行五,男人逢人也只介绍自己是村里“五儿”。五儿来五儿去,黄土堆里一滚几十年,村里人便把他从“小五儿”慢慢叫成了“老五儿”。后来见男人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他们索性上下嘴皮一碰,直呼他“棍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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