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垂眸不语,捧起男人的一缕长发,用指腹摩擦了两把,又让它们如水流般滑落。萨菲罗斯侧低下头,把刘海别向耳后,在小个子青年唇上落下一个熟稔的吻。“也不想你死。”
这是萨菲罗斯挑选出的,最重的两个砝码。
男人喷吐的气息从鼻尖扫过,勾得克劳德心里一热,好像灌了些糖浆一般,沸腾得直冒泡泡。他掰回萨菲罗斯的下巴,轻飘飘地亲了一口男人的嘴角,然后和萨菲罗斯一起并肩下山。
萨菲罗斯的归来大概是出人意料的,对旁人来说既算不得好消息,也算不得坏消息。但毕竟杀戮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值得庆幸了。克劳德和萨菲罗斯最先从据点的大门口路过,守备的几名自卫队员都不怎么专心,面色各异地靠在一起。门外的半感染者们本来也都七仰八躺地横在地上,见到萨菲罗斯后寂静一片,而后突然露出狂热的神色,脸撞到栏杆上,甚至想从缝隙里挤进来。
“哦,我听说他完蛋了,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哦,他——他还活着——”最前方的半感染者颤动着嘴唇,激动得唾沫横飞,估计是从哪个自卫队那里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哦哦他看起来没变!嘿,伙计,你感觉怎么样?”
“嘿,大个子,看这边!”
萨菲罗斯停下脚步,用能力将前排的几个碎嘴男人压进地里。克劳德站在两步外,烦躁地瞪着躁动起来的半感染者群,怎么想都觉得他们是在明嘲暗讽。“他很好,不用你们操心。”
“他很好,听到了吗?他很好!”被埋在地里的半感染者抬起头,抖落脸上的土渣子,兴奋地喜上眉梢。“哦...介不介意给我们一点血,老兄。我们也想像你一样好。”
“...走吧,萨菲罗斯,别管他们了。”克劳德被吵得耳朵发疼,没工夫搭理这些疯癫的半感染者,喊着萨菲罗斯往医疗所的方向走。
此时据点的广场上堆满了人,克劳德反射性头皮一紧,本已经做好了被审问的准备,没想到人们对他们没有预料中的“热情”,大多都是僵着一张脸,麻木地徘徊在一块告示板前,甚至有人莫名其妙地厮打在一起。有个男人抬头瞥了他们一眼,小声嘀咕了两句,死气沉沉地坐在长椅上发愣。
克劳德不明所以,还是先来到医疗所,跟爱丽丝报备了一声。爱丽丝已经为克劳德担忧了三天,当看到两人一起出现时屏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审视着从前的新人类,现在的半感染者。她上下打量着萨菲罗斯的外貌,萨菲罗斯看起来还算有精神,瞳孔没有扩散的迹象,瞳纹的色泽更加明显,垂眸俯视的表情有些倨傲,状态比克劳德那会儿的垂死挣扎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摊开手掌啪地扣在额头上。当她听说有两个萨菲罗斯一起出现时,马上知道出现了拟态丧尸。看了过程的人都说两个萨菲罗斯一死一伤,她又没找到克劳德的影子,还以为青年也出了意外。“谢天谢地,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确定,但萨菲罗斯被感染了,我给他喂了药。”
“药...那个药......”爱丽丝迟疑了一瞬,手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
“就是这样,爱丽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克劳德对现状有些释然的意思,垂头摆弄自己的手套,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面上空白了一瞬,思考了片刻才接着说下去。“我和萨菲罗斯接下来会去霍兰德的实验基地里找基因蓝本,会尽快赶在神罗的飞机到来之前送回来。”
“克劳德...”爱丽丝注意到克劳德的皮肤暗淡了很多,胳膊底下的青黑斑纹蔓延了出去,说话竟然会有卡顿。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直盯着克劳德眼下的乌青。“你这是...恶化了...不可能...我的能力被压制了......”
在为克劳德治疗时,爱丽丝同时使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她的能力能维系原本细胞的活力,并在细胞间构筑隔离感染的护盾,理应能遏制感染更长的时间才对。而现在,隔离护盾竟在失效的边缘,克劳德比预计中更早地进入了感染的后期,开始出现思维涣散的症状。
萨菲罗斯歪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克劳德的脸颊,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劳德对自己的状况有所察觉,听到恶化的消息也不意外,顶着萨菲罗斯的视线轻应了一声。青年敲了敲太阳穴,看着爱丽丝的手记,回忆着想说的事情。“神罗的飞机在明天,对吧?”
爱丽丝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埋头翻弄着自己的笔记,抚摸着封纸右下角的黑色签名。这本笔记本已经很旧了,许多内页都卷了边,还是她一点一点展开修补的。她很爱惜这个老家伙,毕竟这是她父亲生前寄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万一我们没来得及回来,你也别留在这里等了,还是赶紧回圆盘吧。”克劳德叹了口气,抬头回应着萨菲罗斯的视线。萨菲罗斯像条支着前身的大蟒蛇一样安静,探着脖子去看克劳德的侧颈,眼睛也不眨一下。克劳德要讲的话已经说完了,遂拍了拍男人的大腿,两人随即准备转身离开。
爱丽丝在原地坐立难安,忽然站起来喊住克劳德,恳求克劳德带她一起去研究所。克劳德马上不认可地皱起眉头,爱丽丝这才解释道:“......我的父亲以前是神罗的基因科研员,我们一直聚少离多,后来几乎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了。可几年前他突然死了,神罗说他疯了,袭击了其他研究员,守卫不得已才枪杀了他。”
“...嗯?”
爱丽丝咬住嘴唇,手指抓着桌沿。她知道自己手无寸铁的,可能会给克劳德造成麻烦,但这件事果然还是想亲眼去确定一番。“我不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自己查了很久,终于知道父亲出事前经常在这一带出现,我想他一定在这里工作过,这里说不定会留有记录什么的。我知道很任性......”
这恐怕也是爱丽丝来到西部大陆的理由之一,克劳德一瞬间就想起那个独自去村里寻找母亲的自己,他根本没资格责备爱丽丝乱来。克劳德抬头寻求着萨菲罗斯的意见,萨菲罗斯对此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克劳德自己做决定。
“我明白了,爱丽丝,只有这一次。”克劳德最终还是同意了,如果爱丽丝亲眼去看一看才能死心的话,他会想方设法地保护姑娘到底。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太过胡来,动作也要尽可能地快一些,在爱丽丝获取一手资料后,要赶在神罗到达之前把姑娘送回来。不管怎么说,圆盘始终是普通人最安全的避难所。
爱丽丝红着眼眶抬起头,掐了自己一把,马上把重要的笔记和资料收拾进包里,从行李中掏出一支手枪别在腰间,很快做好了准备。克劳德也不知道爱丽丝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用枪,虽然这小器械看起来是便携的轻量型号,弹匣小且威力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们立刻动身离开医疗所,往霍兰德口中的后山入口寻去。翻山之际,克劳德回首望着围在告示板前的人群,发现他们仍然没有散去,并且有的人竟然开始互相推搡起来。克劳德探着脖子问着爱丽丝:“他们在看什么?”
“第一批撤离的名单。新人类内定了二十个名额,委员那边不肯接受,最后决定抽选。但...听说没抽中的人都不太情愿......”爱丽丝无奈地回答。她也实在帮不上忙了,一开始还能在中间说上几句话,但很快就没人再肯听她的劝说和开解,自己没中签的、亲属没中签的全都在堵在委员办公室门口闹。但哪还有什么结果,委员们都焦头烂额,一边顶着骚乱,另一边还有新人类的不断施压。最糟糕的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大门外聚集的半感染者也躁动了起来。
克劳德这才记起还有这件事来,但他已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更没有任何立场插足其中,就算有心也无力,只能去做点他能解决的事情。到了现在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想要捞起更多人的豪言有多么天真和痴心妄想。
他们跟在萨菲罗斯身后探索行进着,萨菲罗斯望着杂草丛生的林地,忽然停下来看着前方。一个拿着枪的身影似乎在等着他们,克劳德把爱丽丝挡在身后,认出这是与霍兰德相识,名为木口十郎的男人。
木口十郎像是有意观察着爱丽丝的行踪,见克劳德握住刀柄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摘下头盔,看着萨菲罗斯仍满是敌意,神色变幻间颓然地开口。“你们要去尼福尔海姆山的研究所?”
萨菲罗斯的刀尖踮起,等着木口十郎的后文。爱丽丝谨慎地摸向自己的小手枪,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那个时候,霍兰德说你是研究所的人?”
“是。我可以带你们过去。”木口十郎干脆地承认了。
“为什么?”克劳德没有放松,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木口十郎的颧肉抖了抖,法令纹明显地凹陷下去,眼皮耷拉着,面色像被焚烧过的残灰。“这是...赎罪...”
克劳德和爱丽丝对视一眼,还在犹豫是否该相信这个男人,萨菲罗斯已经果断地做了决定。“带路。”
木口十郎果真是知道些什么的,在他的带领下,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页隐蔽的巨大山石。山石正面看上去和四周浑然一体,但走向侧面向下看,就能发现一块不起眼的推拉槽,推开它便是通往研究所的山中暗道。
克劳德让爱丽丝走在身前,自己在队伍尾巴殿后。这条暗道不算宽,一路上留出不少呼吸孔,顶上的灯泡还能够开启,看来是串联在幸存者据点中,但光线十分昏暗,时不时就频闪几次。暗道四周的墙壁全被刷成了白色,上面干干净净的,绵延向前方看不见尽头。
爱丽丝一直十分紧张,眼睛到处乱转,只敢盯着脚下往前走。空荡长廊放大了几人前进的脚步,回音层层扩散,偶然伴随着顶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你没事吧...”克劳德见她害怕的模样,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呜哇邪灵退散邪灵退散!”爱丽丝嗷地一声跳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反手一巴掌呼在克劳德的头顶,打塌了青年支棱起来的发尖。
“啊。”克劳德被爱丽丝吓了一跳,也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他挨了一下不痛不痒,但相当委屈,缩着头抱怨了一句。“你冷静点......”
“抱歉抱歉。”爱丽丝深呼了一口气,勉强道着歉,被暗道里的风一吹,战战兢兢地打了个冷颤。“我好像听到了鬼在笑......”
“幻听了吧...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克劳德没有一点幽默细胞,硬邦邦地掐着腰,让姑娘自己克服一下。爱丽丝惊疑地嗯了一声,刚欲说的些什么,前方的萨菲罗斯就不耐烦地回头甩了一记眼刀,像是嫌她的声音有些吵闹。
爱丽丝惺惺收声,腹诽这男人双标极了,明明克劳德也喊了一声,他居然只凶作为妙龄少女的自己。
走在最前方的木口十郎脚步渐慢,向身后比了个手势,表示他们已经进到研究所的地界里了。
走廊里不再寂静,隐约传来些怪物嘶鸣的叫声,像是直接从地狱传来的鬼哭狼嚎。爱丽丝这会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他的神色严肃起来,紧跟着前面两人的脚步。萨菲罗斯对周遭无动于衷,直到暗道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一扇闭合的铁门。这扇门被锁死了,门外有道密码锁,木口十郎回忆了片刻,随即输入几个数字,表情凝重地扣住把手,向内推开大门。
门外是一间装修过的办公室,陈设一片狼藉,铺满了废纸和碎玻璃,所幸没有丧尸。克劳德最后踏进屋子里,环顾着东倒西歪的椅子,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沓夹子。
“这是霍兰德的办公室。”木口十郎站在书架边上,从地上捡起一支笔来。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萨菲罗斯在空间里转了一圈,刀尖大摇大摆地划开地毯。“看来神罗的安保局都是废物。”
“确实不像你那么好用。”木口十郎把笔杆叼在嘴里,话音刚落,肩膀就被长刀划开一条口子。
萨菲罗斯眯着眼睛,把刀锋向肉里压了一些,逼得木口十郎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你应该已经知道数据资料存放在哪了,松田公司的布局倒是周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木口十郎咬着笔杆,腮帮鼓起来,半是恨半是早有预料。
“你和松田一归有几分像。”萨菲罗斯嗤笑一声,“尤其是握东西的姿势,很少有人像你们一样,小拇指长得这样短小。”
“嘁,鼻子可真灵。”
“只是砍下他的双手时,无意间看到的罢了。”萨菲罗斯勾起嘴角,眼裂却平直地舒张,露出大块森森眼白。
“你!”木口十郎的叱责声哽在喉间,一时怒火中烧,极想替兄弟报仇雪恨。
克劳德记得这事,他那时还在电视中反复地看了回放,现在能朦朦胧胧地回忆起了那个场面。“松田一归...在伊罗安酒店的那个刺客?你们在针对神罗发动袭击?”
“...我等誓要捍卫人类血统的纯洁性,决无法容忍神罗玷污先祖血脉的行为。”木口十郎不畏利刃大声喝道,瞳孔里燃烧着光点,半晌后痛苦地垂下眼睛。“只是酿成大错......此景...非我所愿,木已成舟......只盼还有挽救的机会。”
克劳德和爱丽丝面面相觑,萨菲罗斯的冷哼有些玩味,把刀抽出来又捅了回去,血液顺着刀身缓缓流淌。“哦,是这个女人让你看到了希望。”
木口十郎把脸扭曲了一下,转向爱丽丝,像在山火中期盼着一场倾盆大雨。“我绝不会相信神罗,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希望你能知道所有的成果。”
爱丽丝有些懵然,她的手指勾在一起,疑惑地问道:“...我记得松田公司是五台的龙头企业,你是为了获得新人类资料才潜伏进神罗的?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是我的罪。是我亲手......开启了这场灾难。”
第36章
木口十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听从命令潜入神罗,为了理念破坏尼福尔海姆实验室的试验品,最后因乞求救赎而带着这些人重回故地,真正讽刺的一生。
备用能源与另一座山中的供电设施依旧支撑着设备的运作,楼道里的灯好坏参半,有些地段漆黑一片,只余下些红色的指示灯还嵌在墙壁里发光,有些则还以最低供电的模式发亮。
基地存放资料的地方是第二层的中心智库,里面保存了大部分实验记录和过去几年值得注意的异常事件。木口十郎识别着标志物,根据脑海中搭建的通道构造观察着整条长廊,带着克劳德三人找到上楼的人行楼梯。
39/57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