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淮惶恐地不让隋辛驰走,牢牢环住隋辛驰的腰,头撞击胸口,他说:“妈妈说你是因为我嗑了太多药所以看不起我,只要我听她的话戒掉你就能重新爱我,上帝也会重新爱我,只要我戒掉,隋辛驰我保证这次我会戒掉,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他开始说一些有关上帝、传教一类的话语,他彻底地迷失在自我闯下的祸事中。
这时,珠珠从后方赶来,她满脸憔悴,推开晏山,用尽全力要将应淮从隋辛驰身上剥除,她哭泣,她哀求,让应淮跟她回家,可应淮不听她的,他就是要把自己融进隋辛驰的身体里。
然后应淮在某一刻松开隋辛驰,捡起了地上的菜刀,左手放在桌上,撑开根根瘦长白皙的手指,一呼一吸之间他举刀向小指劈下,珠珠尖叫,那叫声像要把她声带撕裂,一截血淋淋的断指孤寂地躺在油污和酒瓶之间,断指在哭泣在哀嚎,扎伤了晏山的眼睛,人体的器官一旦脱离人体就太过毛骨悚然,晏山吓得说不出话,意识到应淮的疾病超出想象。
晏山看了一眼隋辛驰,隋辛驰的脸色灰云密布,显然这也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正尽他所能想对策,维持局面。
应淮不愿意去医院,他呆呆傻傻立在原地,好似既没有痛楚,也没有慌张,只是一只手圈住隋辛驰的胳膊,圈住他的退路,说:“真的,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我会戒掉,隋辛驰,我们要好好的。”
他尖叫,扯自己的头发:“这是上帝的旨意,你懂不懂!”
隋辛驰想要安抚应淮,但也无能为力,他掏出钥匙给晏山,说:“赶快去医院。程满满,找个东西把指头装上。”
应淮不为所动,珠珠竟双膝着地,体面如她也下跪痛哭。
隋辛驰的手臂还在流血,晏山初醒似的,掰开应淮的手,把隋辛驰拉开,说:“隋辛驰受伤了,他必须去医院。”
隋辛驰对应淮说:“你先跟你妈妈去医院。”
应淮终于肯点头,珠珠叫下她的司机,拖着应淮上车先走,走前应淮降下车窗,头伸出来叫隋辛驰的名字,隋辛驰没有回应他。
晏山小跑着到路边找隋辛驰的车,载上隋辛驰往医院赶,程满满和童米兰先回家去了。
那伤口所幸不严重,到医院时已出血不多,但晏山想来后怕,血是堵不住的,它会留得毫无遮挡和负担。他坐在诊室外帮隋辛驰擦手心的血迹,润湿变硬的血再擦掉,他对隋辛驰说你不应该挡上去。
“看见你流血,我快要吓死了。”晏山想了想,如果应淮砍得更用力呢,那伤口更深更长呢,如果砍在了动脉上呢。
“我也被你说的话吓到,你不该说那些话刺激一个拿刀的人,你知道他犯病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只是太生气......下次我会冷静一些。”
隋辛驰说:“你还想有什么下一次。”
“又有谁能拦住应淮。不过最让我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是应淮的妈妈跪在地上,求他去医院,而他的手指不停地出血,血溅在他妈妈的白裙子上,但是他不笑也不哭,像机器人一样目视前方,似乎没有情感,却深深地看着你,他看你的神情最让我害怕,我不想让他那样看着你,感觉他一定会在某天伤害你,其实我不太在乎他怎样伤害自己,我看见他砍掉指头以后非常震惊,但震惊之后就很无所谓了,他要不要去医院接上指头都不重要,甚至断指是他命中要接受的一环,这样想会不会太不善良?”
晏山继续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具有同理心的人,可现在好像不是了。”
隋辛驰说:“这不能代表你失去了同理心。你在我心里是一个情感和丰富的人,不是单一的,有很多不同的面貌,我看见的某一面就是你的热情和不经意的友善,所以你那么容易和陌生人成为朋友,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内在展现给你。”
晏山笑说:“这是我的人格魅力?”
“是,你的魅力。”
“你有中招吗?”
“我为什么会挡住那把刀呢?”隋辛驰眨了眨眼,“或许是你的魅力蛊惑了我。”
隋辛驰用他完好的右手掌握方向盘,送晏山回家,他单手打圈,游刃有余。期间接到珠珠电话,珠珠请求隋辛驰回医院陪伴应淮做手术,隋辛驰拒绝了,他说等应淮恢复,情绪暂且稳定,我会去医院跟他谈一谈。珠珠说谈什么呢?
隋辛驰说:“干妈,我从来没有说过应淮戒掉后我就爱他,你不要再用谎言骗他,也不要期待我帮助你欺骗他,你明白我和他在今晚就走到尽头了,他差点伤害了我的朋友,而我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隋辛驰挂断了电话,转头看一眼晏山,晏山在抽烟,刚吸了一口,探身塞到隋辛驰嘴里也让他吸了一口,又拿回来自己继续抽。
热浪铰链一般缠在脖子上,晏山问隋辛驰要怎么处理今晚的事情:“他可是划了你一刀,这能忍吗?需不需要我叫几个道上的兄弟给你砍回去?再剁他一截左手小指。或者我也提刀去找他,说你不要再去骚扰隋辛驰,不然......我想象不到什么残忍的手段!”
隋辛驰被逗笑了:“人脉够硬啊,我要叫你大哥了。”
“也不介意你叫我晏哥,”晏山说,“不开玩笑了,你要怎么和他谈,我真怕他崩溃要和你同归于尽。”
隋辛驰轻松地说:“那就同归于尽吧。”
“隋辛驰,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晏山说,“我不喜欢。”
因为那么真实,所以他不喜欢。
隋辛驰说:“其实我只担心他伤害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就要想尽办法对付你,这次我帮你挡住,以后我要怎么一直帮你挡住。”
车行驶到僻静的河边,岸边浓密的树林和夜色浑然一体了,没有界线,城市中已经没有了人,晏山突然让隋辛驰停车,他想走回去。
隋辛驰没有停下来,说:“还有好几公里,这么晚了走夜路很危险。”
晏山说:“你停车。”
隋辛驰只好停车,在黑暗中晏山盯了隋辛驰好一会,盯到隋辛驰都出汗。晏山打开车门,下了车,真的就往前走。
晏山穿一身黑,隋辛驰只看见一星火光在前路闪耀,他熄火,也下车去追晏山,走好几步才揪住了晏山的衣摆。
“晏山,上车。”
“你不想我下车为什么又要停下来,让我有机会下来。”
不等回答,晏山抽了两口烟,走到河边去,站在新修的健身跑道上,撑住栏杆,背后响起隋辛驰的脚步声,他靠得越来越近,近到或许他偏头就蹭过他的鼻尖,之后晏山就这么做了,偏头,看见一双沉静的眼睛,似海。
他问:“你喜欢我吗?”
隋辛驰回答:“喜欢。”
“有多喜欢?”
隋辛驰想了想,喜欢的多少很难去测量。他回答:“我每天都想起你。”
他每天都想到吃饭、睡觉,他也每天都想到晏山。
晏山笑了,敞开齐齐的白牙,夜里为隋辛驰指引了栖息的地方,他勾住了晏山的下巴,他贴上了他的唇,于是唇有了安稳有了依靠,好像漂泊了一万年终于找到契合的位置,他把晏山的下唇含住,纹路压住了他的舌尖,他动,他的指头按他的后颈,摸到柔软细嫩的绒毛,羽毛一般挠痒了他的指尖。
这个吻从试探逐步转变为狂乱,狂乱表现在隋辛驰的牙齿让晏山疼痛,晏山向前倾,胸脯挨着胸脯,隋辛驰离开他,蹭他额前的刘海,使他乱糟糟像毛未干的犬,他喘息不止,脑袋耸动着依旧索吻,隋辛驰赏他几个响亮的,不再有舌尖的纠缠,他报复,咬住隋辛驰唇下的钉子,隋辛驰从喉咙深处挤出哀嚎,痛得睫毛扑闪他的下眼睑,他的恶作剧换来更汹涌的复仇,肿胀的嘴唇,那是隋辛驰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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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
第50章 再见
应淮第一次住进山上的疗养院,是隋辛驰开车送他的。
那时珠珠恳请隋辛驰帮忙,她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拖不动应淮。隋辛驰先来到珠珠家中,看见应淮赤身裸体站在客厅里,捧着一本《圣经》,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周围是他砸碎的花瓶、玻璃制品,他踩在某些碎渣中,走一步留下一个血脚印。
此前应淮住在自己的家中,尝试对邻居布道,邻居提出投诉,珠珠只能将他接回她的独栋别墅,请专人看护,但这是没有用的,他总能想到新的办法折磨自己,也折磨珠珠,她决心送他进疗养院,这代表她承认儿子精神异常。
多年来珠珠试图做一个坚强独立的母亲,她对丈夫乃至家庭隐瞒了应淮的许多病症,借口应淮只是精神不佳,山上的自然空气、美丽绿植、昂贵的看护可以使应淮好转,其余的不必担心,即使没有多少人会担心应淮。
隋辛驰认为珠珠的故作坚强是遮掩,她优渥的人生出现了一抹污点,此后她要不断与之抗争,但污点还是如影随形。她无法适应与朋友聚会中谈到子女,所有人为之变色,又或家庭聚餐中,小辈在长辈的警告中远离应淮,好似她的儿子是会传染的毒瘤。
隋辛驰来到疗养院,看护已熟识隋辛驰,应淮反复住进疗养院,又好转出院,再住院,看不见尽头的循环。看护告知隋辛驰应淮在小花园里,他的精神状况很稳定。
前晚刚下过一场雨,今早空气凉爽,清风习习,应淮坐在一棵茂盛的樟树下,用ipod听歌,有线耳机缠住他的手腕,腕下小指裹着厚厚纱布,断指应当会恢复得不错,及时送医,又花费不菲地请了技术最好的医生。
珠珠坐在应淮旁边,翻看应淮的病情记录本,上面详细记载了应淮每一次的治疗情况。珠珠看见隋辛驰,把记录本合上,展开了笑容,然后她拍了拍应淮的肩膀,告诉他隋辛驰的到来。
珠珠说:“你们聊,我去找医生。”
应淮摘下一边的耳机,递给隋辛驰,隋辛驰接过来塞入耳内,没有声音,应淮却哼起歌,他问隋辛驰还记不记得ipod是高中时他送的,枯燥无味的高中时代,有线耳机统治的时代。
隋辛驰说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的生日礼物。
高中他们上寄宿学校,手机统一交给老师,隋辛驰和应淮登上宿舍楼的天台,在学校统一的深蓝被单之中抽烟,用ipod听宇多田光,应淮自学日语,说以后想去日本生活,他让隋辛驰跟他一起去,隋辛驰说不要,他想去欧洲学艺术,应淮就说好,那他也去欧洲。跟随,他乐意跟随隋辛驰,无畏地跟随一个人本就是糟糕的决定。
隋辛驰帮应淮拿外卖,躲避保安,看应淮吃得满足他也觉得快乐。应淮家里养了许多流浪猫,他家渐渐成为中转站,为无数的猫寻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去处。前桌的女孩受欺负被孤立,应淮告知老师,要求老师必须解决此事,否则他会联系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会直接联系校长。应淮恨他母亲父亲的虚伪,寒暑假逼迫他参加志愿者活动,做善事积功德,为穷人送温暖展现菩萨般的心肠,其实不过是上层阶级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好似就能使他们圆满,他是他们的儿子所以他也注定会有虚伪的一生,但隋辛驰知道他大学时资助过好几个小孩,他给她们写信,寄新衣服。
应淮出现在隋辛驰巴黎的公寓前,像一只飞来的小鸟,他们去看音乐节,躺在草坪上,烈日下应淮吻了他。
隋辛驰梦见,梦见应淮拿斧头砍伤他、砍伤晏山,他真的喝他们的血,剜出他们的心他们的肝煮了肉汤。隋辛驰想要从现在的应淮脸上寻找曾经的他,正常的有善念的他,但他找不出,如同耳机里不再有宇多田光的声音。
疾病毁了应淮,毁了他们的关系,隋辛驰曾以为那场祸事是源头,它导致了应淮的疯狂、歇斯底里的爱,但隋辛驰如今醒悟,一切早已有了征兆,没有祸事他们也要走到这一步,应淮的精神崩溃会在某天降临,或早或晚可它始终存在,应淮无法控制,隋辛驰更无法阻拦。
隋辛驰取下耳机,还给应淮,他说你并没有在放歌,这个ipod已经没有电了,如果你要充电,我可以帮你拿回房间去充。
应淮看着他,长久地看他,说:“我没有再收留流浪猫,因为我发现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猫,我也没有再资助那些孩子,一个女孩用我的钱读完初中后,她父亲还是强迫她嫁了人。我沿袭我父母的虚伪,以及不知从我哪个姑姑舅舅之类的身上遗传来的精神病,我只能相信上帝。”
“上帝让你吸毒,让你伤害他人吗?上帝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幌子,你不能做了错事后再乞求上帝的宽恕。”
应淮不说话。
隋辛驰平静了一下,说:“你要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接受正规的治疗。”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没有办法再帮助你了,这些年我真的尽力,我拒绝一切新的人因为我要陪在你的身边,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那我就是,我从来不否认,干妈一通电话让我来我就来,从市区开车到疗养院四十多分钟,我从来不说拒绝的话,半夜我也能开着车来看你,因为你要死,你要扒护士医生的衣服,你用拳头踢他们用牙齿咬他们,我一来你就可以镇定一些,这让我以为我能带着你变好,至少看在童年那些一起抽烟听歌的份上,还有在巴黎的日子,就算是干妈的面子上,我也要陪着你。但晏山对我说,可能是我的纵容让你永远不会好转。”
应淮听着,表情没有波澜,只在晏山的名字出现的时刻,他的嘴角出现一丝抽搐,他不回应隋辛驰的倾诉,不知他是没有听还是不当一回事,他轻轻地摸隋辛驰的左手,说:“对不起,一定很疼吧,那天流了很多血,我没有想到会伤害到你。”
药物的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应淮变平静了,同时他也呆滞了,他失去了品尝一切食物的胃口,他不会再拜托隋辛驰帮他偷偷点外卖,隋辛驰已经永远告别了那个应淮。
隋辛驰按着已结痂的伤口,一定程度上,他习惯了和应淮对牛弹琴,这很好地锻炼了他的耐心。他说:“你不要再找晏山的麻烦,其实你明白的,你根本没有办法阻止我喜欢他,你越是阻挠,越是使用暴力的手段,我就越在乎他,厌恶你,但我不愿意厌恶你。”
是的,他不愿意,如果可能,隋辛驰不想厌恶任何一个人,厌恶是难堪的情绪,耗神耗时耗力,应该比爱一个人还要痛苦,它让你浑身如有虫噬,让你要呕吐要躁郁,那天应淮拿刀对准晏山,隋辛驰是那么彻底地厌恶了应淮,他厌恶了他,所以使自己也极度不好过,他变着法想要应淮也痛苦,可是他已足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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