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沾湿了他的额头、发丝,他最后一次抚摸辛巴的头顶直至插着刀柄的后颈,它最喜欢撒娇讨摸的部位,像一次沉重而宠爱的道别。而后,他又轻又缓地握住那刀柄,在血迹干涸时,小心翼翼将它抽离辛巴的身体。
良久,叶阮将它的身体慢慢放平,失神地看着它的毛发在冷酷的月光下失去光泽。
雁放仿若泄愤,高丰达痛苦的喊叫连续不断刺激着耳膜,保镖团面面相觑,眼看着高丰达脸上已经被这少爷痛殴的没有一块好肉。
叶阮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郁结化为深冬的白雾。
“别打了,雁放。”他声音沙哑。
雁放已经着了魔,眼里只记得叶阮受伤的情景。
“雁放!”叶阮严厉地阻止道,他掂着那把刀,像是用尽了力气站起来,向他走来。
雁放动作骤停,没意识到深蹙的眉心松开,舌尖顶了顶口腔,攥紧的拳头终于肯卸力,胸膛剧烈起伏着从地上翻身起来,目光看向他,又扫了一眼地上冷却的辛巴。
叶阮很轻地推开了他,单薄的身体似乎摇摇欲坠,他走向地上皮开肉绽的高丰达,穿着高跟皮靴的脚恶狠狠地踩住他的咽喉。
但他脸上的神色却很淡,漠然、令人捉摸不透,甚至连悲伤或是仇恨都近乎于没有。
“你该寻仇的人不是我。”
高丰达咳出一口带着白沫的血水,弄脏了靴子的皮面,他急促地倒吸着气,眯缝半只眼,嘶哑出声:“有什么……两样,咳,你们雁家……都要下地狱!”
“也许是吧。”叶阮踩着他的喉咙,垂眸冷冷地打量着手里这把血刃,“但在那之前,你得先为你的懦弱付出代价。”
“哈哈哈!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毁了……根本没有……录音,我被扫地出门,再无容身之处!你以为我还怕你?!”
他奋力挣扎着,精神近乎癫狂,被保镖钳制在地,愤怒地将头前倾:“你尽管杀了我……”
“我不像你的仇人。”叶阮松开了脚,眼神抹过肮脏的痕迹。
这过程中,他手心划破的伤口不停往下洇血,可他好像丝毫不记得疼痛。
“我不杀你。”叶阮蹲下身,将刀放在高丰达颈侧的地上。
他用那只受伤的左手抓起高丰达的头发,将人逼近轻声耳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你记得,要逼死你的人是雁商,而让你活下去的人才是我。”
说罢,五指卸力,高丰达失重后仰,后脑闷声砸在摆在地面的刀柄上,登时闭眼短暂失去了知觉。
叶阮站起身,吩咐保镖:“他弄断了辛巴六根颈骨,断他六根骨头,我需要他还能走路,哪怕是瘸着。另外,监控送去淮青那一份。”
他若有所思地扫了雁放一眼,补充道:“记得有所保留。”
“是!”
“度假结束了,叫宁远回来。”
“是!”保镖犹豫道:“他杀了您的爱犬,就……交给警察吗?”
叶阮冷漠地注视着高丰达,“他这副精神失常的样子,警察也不会收的。”
那道冰冷的目光收回来,薄唇翕动,仁慈而又残忍地说道:“他不是想要家么,那就给他一个家。”
【作者有话说】
辛巴回去汪星继续当领头啦
第24章
别墅主宅距离尚远,老董带着人赶出来时,雁放正双手插兜,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盯着腱子肉保镖团善后。
“太马后炮了,董叔。”
地面一片狼藉,干涸的血迹犹如毡板上洗刷不掉的霉点,需要足量脱水的眼泪或一场大雨,才能假装那只是一场会在清晨前醒来的噩梦。
老董低头注视良久,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这只忠诚的护卫犬算来年龄倒也与他一般大了,偶尔送它去宠物医院检查的活儿会落到老董身上。时间久了,在叶阮离家时,辛巴总会偷偷溜到管家房里圈出一片领地,卧眠整夜,像两位老人间心照不宣的陪伴。
但今晚它却没有来。
老董竭力闭了下双眼,招手吩咐人来收拾辛巴的尸体。
“咱家有人会算卦吗?找块风水好的地儿先挖个坑吧,我觉得他应该更想亲自告别。”
雁放嚼着从伯明翰酒店前台随手顺来的漂洋过海薄荷糖,透明晶球的糖块咬得咔咔作响。
老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叶阮坐在报废的路虎车里,划分出一方拒绝沟通的禁区。
“我先帮它梳洗一下,也算体面些。”
老董心里不落忍,很轻地叹口气带人走了。
两辆车横陈在路中间,维持着事故发生时的惨烈,路虎半边车框都让这群人暴力拆卸掉,宛如废墟中央一座坍塌的神龛。
叶阮冰冷地坐在里边,神情空茫,月光倾斜而下,他苍白的脸呈现一种冷玉般的剔透,挽好的发丝早已散落,沾了大小碎片状的血渍,美得残忍而又惊心动魄。
这神龛竟供奉不起他的美丽。
雁放嚼碎最后一块糖,咽下去,冷沁的薄荷好似烈酒一般烧过喉咙。
人在发泄暴力后总是五感失调,急需更为烈性的情或性来压一压神经。
他横跨两步,沾了血污的手掌从兜里伸出来扳着金属门框,迈腿上车,残喘的车身发出一声泄气般的愁叹。
叶阮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是几分钟前他和淮青的对话。
-辛巴离开了。-知道了。
雁放半躬着上半身,没有选择落座他身边,反而裹挟着一股难以抗拒的热气欺身压上来,五指印在内侧车窗上,像只眼睛灵光的狮子般,承受某种未知的引诱,俯下身额头相抵,差一厘米便要触碰到那张毫无温度的嘴唇。
在这分秒的当口,叶阮偏过了头。闪躲的鼻尖擦过他的唇峰,错开的脸色回温,瞬间被质问和恼怒所占满。
“下去。”叶阮盯着他指骨间污糟的血迹,强压着情绪命令道:“我说了别来打扰我。”
雁放脸上闪过一丝扫兴,内心的野兽暂时收起爪子。
他顺着叶阮的目光看到自己双手和上半身单方面痛殴沾染的污血,想起高丰达被他一拳揍落的那颗牙,顿时变得意兴阑珊,不敢以血肉之躯玷污这尊菩萨。
雁放旋身,紧挨着他落座,不顾叶阮的抗拒抓过他受伤的那只手查看。
惨白的纱布被血浸染出一条深红扭曲的线,蜿蜒成仇恨的色彩。叶阮攥起手心用力挣扎,新鲜的血液汩汩流出。
那红色几乎倒映在雁放的眼眶里,他险些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愤慨。
不论发烧或是受伤,甚至追溯到他们第一次阴差阳错在一张床上醒来,叶阮对伤痛仿佛永远无动于衷,他像是寄生于这具躯壳中的一缕魂,时刻冷静地抽离在外。
在目睹辛巴舍身的那一刻,一种莫名但深刻的念头便深深驻扎进雁放的大脑里,久久盘旋不退。
——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不论他有什么目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任他一个人?!
“你需要我。”
雁放抓着叶阮那只手放在唇边,眼神紧盯着他,传递的意味中甚至有些残忍地挑明辛巴已死,往后他在雁家仅有自己可以依靠。
“我跟外面这些听从你命令的人不一样。”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来不及愈合的伤口上,绽开热烫血液的疤痕泛出细密的麻痒。
雁放在这血腥弥漫间笃定地说:“你知道我不会走,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
迎着他愈发凑近的躯体,可供叶阮呼吸的空间变得狭窄。雁放用力握着他单薄的手腕,将他禁锢在因故障而无法逃离的车窗边。
“给我。”雁放直白地向他索要,又为这看似不讲道理的要求加上理所当然的筹码:“在赌场里你说的话我同意了,我会帮你。”
他似乎终于聪明了一回,大脑在电光石火间拉回大雨磅礴的夜晚、温泉池边的对话,并简明扼要地抓住了那点最为致命的漏洞,看穿了叶阮的底牌。
充满蛊惑力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那时叶阮说。在雁家——
“你只能相信我,雁放。”
他再次逼近叶阮,像个参透玄机的赌徒,侥幸地说出这句话被刻意隐藏的后半句。
“叶阮,只有我能帮你。”
四目牢牢相吸,犹如磁铁的正负极,空气中流淌着巨大的引力。
叶阮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连眉宇间拧起的弧度都那么好看。他似乎很轻地牵了下嘴角,听完这场咄咄逼人的剖白,有种气极反笑的意味。
剧痛的手腕终于摆脱雁放的桎梏。
随即——“啪!”
叶阮一巴掌甩在了雁放侧脸,掌心的血迹透过纱布星星点点印在僵硬的皮肤上,仿佛在对他张狂的态度稍加训诫。
猫儿大的力气,雁放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张俊脸迅速木了下来。
赶在他爆发的前一刻,叶阮主动逼近,一手揪起他浸血的衣领,一手按着他坚实的肩膀,轻盈翻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充满压制性地低头,吻上了那张恶意拆穿的唇。
怀里主动的攻势仅存了两秒,雁放立刻反应过来,本能地抬手箍住他细韧的腰肢,将叶阮毫无缝隙地紧压进怀里。
他的后颈受迫仰枕在中间座椅的椅背上,浓密的睫毛闭了一闭,睁开满溢着疯狂的欲望。厮磨不够,他改成含吻,追逐着叶阮的两瓣唇直起身。
局势颠倒,叶阮双手捧着他的脸,热烫的血液与燎烧的巴掌印相吻合,雁放的利齿啃咬他的薄唇,急不可耐地扫过牙关,跻身探入,薄荷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嘬弄出清晰的水声。
这地点太刺激了,单向玻璃外保镖团忙活的杂音不时传来,雁放却像第一次尝到糖的小孩,巴不得把这份珍贵的甜味拆吃入腹。
舌头逐渐变成侧脸一样的发麻,叶阮的身体被他颠了一下抱稳,重重按在前排的靠背上。吻使舌根发痛,灵魂下坠。
良久,这夜以难舍难分的亲吻宣告清醒,覆水收回。
结束时,叶阮的脖颈被薄汗浸湿,雁放紧密地环抱着他,脑袋拱在他颈窝里,品味着激烈跳动的颈动脉,慢慢平复呼吸。
叶阮先一步缓过神来,只是稍一动作,便被雁放窘迫地按得更紧,没有任何阻挡地嵌进怀抱里,才察觉出鲜明的异样。
雁放的脸烫极了,自己先别扭地藏起来,嗓音低哑,像是被火气烧透了:“别动,让我抱一下,一会就行了。”
怎么还撒起娇来,刚才那副攻击性的模样去哪儿了?
叶阮有些失笑,激烈的亲吻,很难不擦枪走火,他也有些难言反应,只好抬手搭在雁放头顶,像安抚辛巴一般又轻又慢地顺毛。
“……好了。”半晌,雁放抬起头,眼珠狐疑地望向头顶,嘟囔着控诉他的动作:“你是不把我当狗了。”
这个姿势挺危险的,尤其还坐在车里。
雁放单手把叶阮抱开了,放在身边,听见他揶揄地说:“还挺快的。”
血气方刚的社会主义接班男青年最不能被人质疑“快慢”这个问题。
雁放瞪大眼睛,气都喘不匀依旧满嘴跑火车:“我快不快你还不清楚啊?你忘了那回,你找那破旅馆,老板娘家小孩一直哭,哭得那叫一个持久,你还骂我来着,说他都哭完了我还没那啥呢!”
那应该是他们刚滚到一起的时候……
叶阮的大脑及时止损,难堪地往旁边挪了挪。
湿润的嘴唇丝丝泛痛,他透过前排的后视镜看了眼,薄唇让人咬出打了玻尿酸的效果,眼见着充血肿了起来。
雁放还没回过神,癔症般喃喃:“靠……刚才那是我的初吻。”
叶阮斜他一眼,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了。雁放俊脸上的印子褪得只能看到一点疑似是血迹的红,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脸皮厚。
“初夜都没了的人,聊什么初吻。”
车窗外的保镖团显然是趁这会功夫清理完毕,杵在空地上大眼瞪着小眼。
车厢里暧昧的氛围还未散去,像冬季里一座埋藏秘密的雪屋,留着一个清醒的,外加一个少女怀春般扭捏的。
叶阮抽身下车,落地时故意扭头冲雁放飞了一眼,此情此景,差点把他三魂七魄都再给勾出来。
“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雁放朝他离开的方向瞩目许久,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方才火热的氛围,他上瘾般摸摸嘴唇,只觉不够,还想再续个五分钟半小时一夜十年的。
简直不敢想,想起来就……
空地上的保镖打完拖车电话,正想过来通知一下大少爷。离着两步远,瞧见车身诡异的颠了两下,保镖唯恐这晚再出事故,一个箭步闪现车门。
“大少……?”
正焦燥跺脚的雁放:??!
保镖眼神怪没礼貌,无意一瞥,精准击中他的焦躁源头。
车座上,雁放一米八六的高个登时对半蜷了起来,同时敏感地爆发:“操!!!”
【作者有话说】
放子真挺纯的
第25章
夜已深。
世界笼罩在黑幕之下,万千灵魂陷入浓郁的静默,仿佛都在为这场小型葬礼而默哀。
老董把辛巴安置在连廊尽头那堵框景艺术墙前。
叶阮心有灵犀般往那边走,雁放的情商时隐时现,这会儿还是懂得沉默是金。
他也实在是记吃不记打,转眼把那一巴掌忘了,屁颠黏在叶阮身边,只是难免可惜,没了劲敌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风从廊下呼啸而过,无边寂静。
雁放仰头看了看这周围,记忆中望不到顶的墙、冬天里枯败的爬墙虎、逶迤的石子路。他伸手抓住叶阮的袖管,心脏没来由重跳一下。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儿捡到你的沙包,然后雁玺走了出来,把沙包送给了我。”
叶阮的眉很深地皱了下,神情包含一丝挥之不去的厌恶。很快,他毫不意外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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