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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熟(近代现代)——一只怀野

时间:2024-09-30 10:14:10  作者:一只怀野
  这操得哪门子心?
  叶阮无语极了,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玻璃之隔的下层场馆内活跃起来,观众席欢呼助兴的声音震天,原来是驯马师牵着赛马绕场展示环节。一匹匹颜色品种各异的赛马精神抖擞,在赛道上展示其踊跃的斗志。
  雁放全瞧见了,万万没料到今天是赛马会。
  叶阮这才偏过头,佯装好心地问他:“你不是晕马么?我特意安排你跟在我身边。”
  很好,年轻无知时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了。当初雁放在游乐园撒下谎话,就该预料到未来某一天他要将柔弱演绎到底。
  他别开目光,往叶阮身旁踉跄一倒,手臂顺势搂上肩膀,边把美人往怀里带,边带着感恩道:“哎呦我又要晕了,好多马!活的!看不了一点,还是赶紧去看咱叔吧。”
  温斯特站在落地观景窗边,手里拿了个珐琅制的小巧望远镜,听到敲门声才转过头来。
  那双玻璃海般的瞳孔释放出温和的光,与雁商截然不同,让人从中看不出丁点由年龄与权势培养出来的傲慢。他眼尾的皱纹叠出好多层,应当是待人总在微笑的缘故,那张脸虽然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两颊饱满、红润得像个孩童,这使他年纪带来的上位者气势更加打了折扣,看上去很容易亲近。
  “Oh,sweetheart.”温斯特眼尾的纹路叠成一条深邃的,对叶阮张开了双臂。
  雁放自觉后退一步,留出叙旧的空间。看着他们亲昵拥抱,他心间有些发软,叶阮在雁家时从未露出过如此放松、不设防备的表情。
  温斯特体贴又绅士地拍了拍叶阮的手臂,这才腾出眼神对上雁放,他的中文没有波佩那么标准,音调有些蹩脚,但充满着善意:“同样欢迎你,年轻人。”
  早起叶阮那句嘱托还像钉子一样嵌在脑子里,雁放唯恐不够礼貌,慌张地摘下礼帽立正,中气十足地喊:“叔叔好!”
  温斯特愣了一下,夸张地笑起来。连叶阮都没忍住,无奈地对雁放摇了摇头。
  温斯特很好相与,替他一个愣头青打了圆场。
  “我肩上可没有军衔,你也不是我的士兵。”他开玩笑道。
  再把话题转回到叶阮身上:“你缺席了圣诞节,我特意让工匠把圣诞树顶的星星做成胸针送你。好孩子,希望它能带给你光明和希望。”
  “谢谢。”叶阮抿着唇,眼神轻飘飘地掠过雁放的脑门,“我很喜欢。”
  “昨天去过郊区?”温斯特引他们入座。
  叶阮点点头,“咖啡厅没变样,还要感谢叔叔替我考虑。”
  温斯特摆了摆手:“回南是个有信誉的商人,面对感情也很热忱,我喜欢与真性情的人交际。”他说完,意有所指地将雁放打量了一遍。
  雁放还在刚才的窘态里没回神,傻了吧唧地赔了声笑。
  水幕墙后隐约走来一个人影,穿得体的燕尾服,捧着笔电毕恭毕敬地走到温斯特身后,躬身用英文交流几句话。
  “比赛要开始了。”温斯特随和地笑着,说起中文来有种外国人刻意的咬文嚼字,他用眼神示意露台:“想来感受一下吗?”
  雁放其实挺想的,他还没感受过赛马会的气氛,但他难啊……那手又在背后偷偷摸摸拽上了叶阮的衣摆,像过年躲在大人身后渴望红包的小孩。
  可见他一个人的恐惧兹事体小,拂了长辈的好意兹事体大。
  叶阮不好拒绝,于是在背后偷偷牵起了他的手,掌心温热绵软,带着很轻却很牢的力度捏了捏他,像是一种安抚。
  雁放美得尾巴都翘起来,趁着长辈不注意暗度陈仓,扣上叶阮的五指,再暗戳戳搂上人家的腰。
  踏出露台,正对着场馆中央时刻更新的LED巨屏,仰头是贝壳造型的顶棚花边,低头可俯瞰整个跑道。
  踱步到围挡扶手前,叶阮说:“我从您这里选了一幅画,祝贺焉总新婚。”
  这是温斯特默许的事,他招手示意操盘手过来,叶阮也就懂事的没有再提及。
  激烈的比赛已经就绪,马匹的鸣叫声时而传来。温斯特忙于总揽全局,雁放贴在叶阮身旁,目睹他不露声色地靠近操盘手。
  “温斯特先生今天选了哪匹马?”
  操盘手播出下注率给他一指,叶阮道了声谢,拉开手包夹出一张黑卡递给他:“帮我投对家。”
  雁放心下了然,还用身躯挡一挡这边暗戳戳的小动作。
  等温斯特空闲下来,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马蹄踏地余音不绝,雁放看得热血上了头,还要维持着一副又菜又爱看的模样,扒着围挡扶手扭捏似内急要上厕所。后面还有几场,叶阮对雁放稀烂的演技半信半疑,拉着他去休息区。
  温斯特看一眼大屏便明白了,投来柔和的怪罪目光。
  座椅是不规则的创意造型,通体圆滑没有棱角,叶阮在一侧坐下,状似随口问:“这里就是叔叔去年提过的新场馆吗?”
  温斯特从他的酒窖带了一瓶酒过来,吩咐侍者开瓶,同时回答他:“前后拨了十几亿,我对跑马场期望很高,今天看来没有太让我们失望,不是吗?”
  “呲溜”一声!没坐稳的雁放顺着圆滑的椅子边溜了下去。
  在场的几人无一不投去目光,雁放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对叶阮有几分心虚:“那什么……我给咱叔表演一下中华传统喜剧技巧——掉凳。”
  “哈哈哈!”温斯特开怀大笑,他去过中国很多次,相声小品也观赏过,“你这个男孩倒是很有趣。”
  说者无心,听到叶阮耳朵里,那平静无波的心脏不知怎的,像被双手拨了一圈似的,泛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涟漪。
  温斯特示意侍者退下,拿着酒瓶亲自给他俩倒酒,“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要配有纪念意义的威士忌。”他用英腔品味了一番,“1815年的酒,拿破仑兵败滑铁卢的年份。”
  经过岁月典藏的浓稠烈酒沿着玻璃杯壁滑下,一杯大约要上万英镑,简直是在喝钱。
  对于富豪而言,炫耀已经是最浅显的快 /感,他们看中的更多是价值感,是独一无二的体验,和晚宴上夸夸其谈的资本。
  雁放不懂这里边的门道,这酒的口感也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跟喝酱油差不多。他微皱着眉品了一番,咕噜咽下去,酒从喉咙烧到胃,一会儿就该绞痛了。
  雁放暗自想,有钱人的世界也只能看脸面,不能再往下了,估计个个都是消化不良。
  品完酒,场馆内的比赛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叶阮无意一瞥,瞅见雁放皱着眉,还以为他是受不了底下嘶吼的烈马,便问温斯特:“听说二层单独设了射击俱乐部?”
  “噢,对。”温斯特似乎意外他会提这个,柔和的目光不露痕迹地从叶阮耳梢一扫而过,转瞬明白过来:“俱乐部比跑马场开设要早,现在应该正被那群‘野蛮人’占据。跟我来,看看你们是否感兴趣。”
  对话换成了英文,雁放听不明白,跟着他俩站起来,“干嘛去啊?”
  “带你玩点刺激的,敢不敢来?”叶阮又激将。
  俩人挤在一起小朋友似的说小话。
  “我去,这一上午还不够刺激啊。”雁放心有余悸,蔫巴着:“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但我感觉咱叔好像挺看好我的。”
  叶阮很想问问他哪里来的自信,但赛马会是他考虑不周,在他看来,雁放的表现也情有可原。
  他往前走了两步,避着温斯特,问:“想不想让他更看好你?”
  “那当然想啊。”
  没准儿叔叔一激动,当场把叶阮指婚给他了。
  “想就跟来。”叶阮勾起唇角,挑拨带笑的眼神像一把钩子,勾住他被领带扼紧的咽喉,好似掂量两下。
  “也让我看看,你配不配来保护我。”
  【作者有话说】
  放子得知这场馆花了十几亿:已老实,求放过。
 
 
第70章 
  射击俱乐部在二层,像个密封的消音大盒子,有专门的电梯上下。
  英国保守派的绅士们接受不了这种真刀真枪的活动,他们只需要面子上好看,喝杯香槟社个交,小赌怡情的谈资。
  推开那扇仓库似厚重的门头,里边子弹穿透空气与靶子的梭声,才像刺破耳膜一般瞬间传来。
  一排保镖行头的壮汉戴着降噪耳机,离大门稍近的那位一发点射,击中人型靶的眉心。他最先发现温斯特的身影,放下枪恭顺地冲他们点了下头。
  空间几乎是全封闭式,不见天光,靠头顶炽白的大灯照明。隔断将这里分为两三个区域,视野盲区隐约有交谈声起伏,那边应该是库房,雁放心想。
  “Sir,panther’s here.We are having a competition.”人高马大的腱子肉保镖摘了耳机,向温斯特报告。
  温斯特挥手,俱乐部内的枪声骤停,他从墙面上取下一个耳机递给叶阮,看着他戴上才放心,示意保镖继续:“Go on.Enjoy your game.”
  雁放手里接着叶阮摘下来的礼帽,眼神却仿佛吸到那把手枪上。往深处走弹道越来越开阔,还有打狙的,让他怀念起在训练营待那短短半个月的热血日子。
  想到天天提着他练枪的靳教练;不着调的林圃视康小宇为洪水猛兽,真是世事无常,这俩人现在都能滚到一张床上去。
  温斯特领他们参观到库房,正巧门开,挤出来一副宽肩,手里提着把袖珍的勃朗宁HP。
  来人身形跟雁放相近,只是肌肉量感比他要足,正跟库房里的伙计继续嘴上没把门的玩笑,慌乱中要撞上他们。
  那瞬间站在门外的三人都没来得及避退,在零点零一秒内,来人察觉到身后的气流,迅速抽身,站定后愣了一秒,眉头稀奇地挑了起来。
  “我去!老靳!你怎么在这?”雁放惊了。
  异国他乡,陌生环境,靳教练跟从他脑子里突然被提出来似的。
  靳翎也是一惊,随即喜出望外地锤了他一拳:“你小子……这什么情况?往我枪口上撞啊,跟你兄弟从训练营逃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那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林圃才是主谋,我顶多算个从犯。”雁放顺口卖了兄弟,又来八卦他:“老靳你才是……你的业务都开展到国外了啊?”
  “去你的。”靳翎笑骂道:“当我来玩儿的,探望兄弟。”
  他对温斯特示意,目光悠悠一转,注意到叶阮:“嚯,还有个美人儿,是迷路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叶阮手指扶着耳机,两条细眉扭起来,表情有些迷茫。从进入俱乐部开始,左耳难以忍耐的嗡鸣使他听不真切低频的对话,只顾着竭力与应激症抗衡。
  一头是长辈,一头是教练,也就雁放这混不吝的敢为爱出头。他抛着手里叶阮的礼帽,昭明身份一样咳了两声,往前一步把叶阮半挡在身后,像头雄狮在宣示领地。
  靳翎也是个明眼人,当即就懂了,从库房门口让开,顺势一手勾上雁放的脖颈往外拐带:“他们在比赛呢,走着?让我看看你的枪法生疏了没有。”
  那把勃朗宁HP交到雁放手里,这下换成叶阮接着他的外套,来不及打声招呼就被靳翎押走了。
  雁放站在那一群腱子肉中间居然不太违和,好像消消乐能消掉的一小块,瞬间融入进去。
  叶阮收回眼神,低头把他的西装外套规整叠起来,挽在手臂上,做完这些,他才恍惚像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去。
  果然,温斯特眼里的纳罕都快藏不住了。
  库房实在不是美人该去的地方,温斯特领他绕过射击场,坐到隔一段距离后的休闲沙发上。
  正经比赛开始前,保镖们给枪都装上了消音,叶阮总算把耳机摘下来,指骨扯着耳垂揉了几下,虽然听觉还没能恢复,但好在耳鸣放过了他。
  温斯特关切地叹息道:“还好吗?Sweet,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肯随我去见医生?”
  “伤口能够愈合,心病却只能靠自己来战胜。”叶阮说。
  “你的表情骗不了我,我看到正有人与你并肩。”温斯特叠起腿,云淡风轻地看向射击场内,雁放英俊的身型很是惹眼,“他是你的谁?”
  “雁商的儿子。”叶阮回答。
  温斯特的确没料到,但阅历很好地掩饰了他内心的震动,转而玩笑道:“我以为你介绍他会选用一些亲密的称呼。”
  “叔叔。”叶阮讨饶地叫道,他们这两天在庄园的胡来想必早就被长辈看在眼里。
  英国人爱玩笑,温斯特也不例外,只是叶阮一贯的独来独往,温斯特找不到机会这么直白地调侃他的感情问题。
  天知道他收到叶阮多带了一个陌生青年来伦敦的消息时有多震惊,在一桌老贵族前失态,摆在桌面的手一抖,酒杯上点缀的高昂金叶都洒了一半。
  “他喜欢你。”温斯特这么说,“这种眼神我还记得,曾经我用它望着你的妈妈,直到她和Prof.兰举行婚礼。”
  ——那是一段留存于记忆中的美好往事。
  一位极具魅力的东方女性到英国留学,她明媚、夺目,令他们从小学习的礼仪,那些讨巧的话全部失色,拿出来千篇一律地形容她叫作亵渎。
  这样特别的一个人,敢挑战西方人骨子里的自傲,她是举着火把的莉莉丝①,爱她、恨她都鲜明。她在阶梯教室中侃侃而谈,反驳戴有色眼镜的教授对于亚洲人的歧视,她讲中华五千年历史的起初是农耕文明,自信的土壤根植于东方,轻飘飘的宗教信仰从有些人心里碎掉了。
  她轻而易举成为年轻男孩心中的神,爱上她仿佛是神的启示。
  温斯特从无数男孩中跻身,成为她的伙伴,也陪着她走向自己的幸福。
  去到南京参加婚礼的那天,他替她喜悦,分享她的笑容。他将他们之间最纯洁、最一尘不染的感情封存在心底,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遇上第二个她,他将守着那段温暖的回忆,独自生活二十余年。
  爱一个人的方式不只有强占、掠夺和毁灭,还有守护、祝福和回避,到底哪一种才算懦弱呢?
  温斯特认为,他从不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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