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骑士收敛情绪,问它:“你没杀人吧。”
苍虎冲她露出一口血淋淋的獠牙,一张脏兮兮的猫脸上露出一个怪笑,无名骑士看着可笑,心中无奈。
萨娜被苍虎的盯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名骑士捡起她的长剑,飞快转动的头脑想不出半点突破困境的法子,眼中逐渐显出一些绝望,再次从舌根处品尝到名为弱小的苦味。
力量!力量!她咬牙切齿恨极了想,到底怎样才能得到力量!
无名骑士和苍虎再次陷入乱战中,萨娜握着伐木斧紧盯着一人一兽的身影,又进行了几次偷袭都无功而返,她脑子里杂乱的思绪翻涌,有分析战局的,有寻找空隙的,还有一些在发怒在仇恨,又有一丝混乱和迷茫。
比阿斯特伯爵为什么和海盗王联手,他们来深山里干嘛?为什么海盗王没有影子?
无数的疑问像是泡泡一样从心底涌上,不断被仇恨与怒火的尖刺戳破,但总有几个漏网之鱼成功浮上水面。
奇怪、好奇怪……萨娜按住头,感觉痛苦。
他们都是人渣,为什么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气味都闻不到?
杀气,杀意,没有,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反而……
萨娜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她,她转头看见树屋前的神秘女巫。萨娜看见女巫掀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又漂亮的熟悉面孔,眼睛很大,眼角轻挑,有一种狡黠的气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正回望着她,但萨娜看不见她惨白如死尸的脸色,发青的嘴唇和眉心处狰狞的恶魔之眼。
“多拉,多拉,是多拉……”
萨娜神经质地叨叨着,眼珠剧烈颤动,难以遏制的痛苦的在大脑中轰鸣,把一切思考都压得粉碎,只留下应该留着的一切,眼前无名骑士和苍虎刚刚有些清晰的身影再次扭曲起来,变成那两个杀害了她至亲的罪人。
神秘女巫吟诵了二阶魔法雷电附魔的四小节密文,奴隶们手上的斧头闪烁起雷光,不少奴隶因为攀到身上强烈的灼痛感哀嚎倒地,但也有不少忍住适应下来了的,萨娜是其中之一,她无视雷电灼身的痛苦,将目光凝在比阿斯特伯爵身上,伺机而动。
野兽的直觉向来敏锐,在被锁定的瞬间苍虎就发现了萨娜的存在,它判断萨娜的危险性较高后一掌挥开和它缠斗不休的血狼,抢先朝萨娜冲去。
眼前的人影又变成了一头血迹斑斑的野兽,萨娜的脑子被恶魔秘术弄得乱七八糟,她头痛至极心烦意乱,搞不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乃至她到底是谁……
苍虎从正面扑来,临到近处时足下一点突然闪到萨娜右侧,张开满是兽血的大口咬住她空空荡荡的袖子,圆圆的脑袋猛地一晃,竟是要直接将她拖倒在地。
萨娜的气力不小,她也不是什么爱惜衣物的人,她腰身扭转,带着旋转的势头跳起,用右手的衣袖拽动虎头,左手的斧头轮了个大大的圆,饱含雷电之力的斧刃气势汹汹地朝虎头劈去。苍虎反应速度惊人,立刻松开口中的衣袖往前闪避,灵动的长尾一甩拴住萨娜的脖颈,猛地将她往地面甩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错误估计了猫科生物反应力的萨娜吃了一嘴泥灰,但这一摔因为高度问题力道有限,和小时候走不稳路摔了个狗啃泥差不多,萨娜呸掉嘴里的脏物重整旗鼓,看见苍虎在前方不远处横身而立,一双铜铃似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喉间滚出巨大的咆哮声。
“吼——!”
看不见的音波气浪以苍虎为中心鼓彻而出,夹杂着细碎的冰晶,
这是寒冷的气息,是故乡的气息,是灵魂的气息……萨娜被这份熟悉的风扫过,奥修斯人的血统不住地开始跳动,无数条线拧成紧密的一股,从遗忘的深渊中拽出那些零星的光。
我见过它……
一个强烈的意志从记忆深处出现,连带拖拽出另一件尘封往事。
我也见过她……
但也仅此而已了,一面之缘的虎与一面之缘的女人不能改变什么,何况它们此刻是多拉的敌人!
“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萨娜握紧炙烤她皮肉的斧头,嘴里喃喃着那年后再也无法实现的诺言,一步一晃地朝前走去,创口崩裂的鲜血顺着皮肤滚落,浸透的衣裳。苍虎感觉到她危险的决意,不住压低前身,喉间漏出威慑的低吼声。
“住口——”面上的魔纹彻底被染红,形成像是鳞片一样的纹路,萨娜紧盯着半大的苍虎,嘴里吐出残酷的语言:“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就不该给你活路。”
蓝眼睛里漆黑的竖瞳即刻扩大,残暴的野性随之涌现,虎掌在地上一旋扬起飞灰,苍白的身影在极度的恼怒中拉成一道极细的长影,如箭矢朝萨娜飞射而去,就像她曾经朝虎射出的那一箭。
萨娜能看见虎的动作,但身体却没法跟上,她刚抬起斧头,虎已经冲到她面门将她扑倒在地,一掌压住她的左肩,一掌压住的她的胸口,满含的兽血的獠牙意欲扣上她的脖颈,染上人类的鲜血。
“住手!”
无名骑士猛地把手中盾牌掷出,但是魔法比她的动作更快,极细极迅速的雷光从神秘女巫手中炸响,准确无误地射向苍虎之眼。
“吼!”
苍虎不管不顾地要咬死这口出狂言的人,头低得更猛,暗雷灼伤它的左眼,鲜血淋漓,无名骑士的盾牌打到它侧腹,发出沉闷的骨裂声,同时萨娜并没有坐以待毙,压在身上庞大的虎身足有二三百斤,但对她而言并不是无法撼动的重量,借着苍虎受创的瞬间猛地发力,硬生生地把苍虎从身上掀翻,自己反骑虎腹上,扬斧欲砍。
虎奋力挣扎,一人一虎在地上开始缠斗,萨娜的斧头被拍飞,苍虎的胸腹被拉出血痕,虎被激出了凶性,竟用长尾从背后勒住萨娜的脖子,萨娜也发了狠,左手用力抵住虎头,头一低,忍住窒息感把犬齿毫不留情地嵌入虎的耳朵。
虎的耳鼻皆是极为敏感的地方,带来的痛楚胜过无名骑士的一击盾牌,苍虎发出痛呼,长尾一甩,同时扬起虎掌拍飞了萨娜,它疾步后退,左耳鲜血淋漓,右腹有不浅的伤痕,它定定地用右眼扫过无名骑士、神秘女巫以及萨娜,喉间发出愤怒的咆哮,遁入山林消失了踪迹。
它虽通人性但不懂规矩,以为无名骑士背叛了它,殊不知要是它杀死一个圣血,几乎立刻就会被邪气侵染堕为狂兽。
无名骑士终于解决了前仆后继的奴隶,以长剑抵住神秘女巫的脖子,女巫神情自若地看着她,嘴角甚至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想不到居然是你。”
无名骑士心中一震,她确信自己从没见过女巫,而能让女巫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所缘由的。
“好哇。”她突然一切都明白了,怒极反笑:“这一切都是你们在捣鬼吧!奥克塔是你们骗走的对不对,借着从我这里抢去的影子去欺骗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
神秘女巫笑容不改,甚至还多了些轻蔑,她笑道:“哪个好人会和恶魔签订契约?你果然和阿莱西亚说的一样天真。”
“阿莱西亚?黄昏魔龙?你果然是原初恶魔·深渊之眼的代行者,蛇鼠一窝。”无名骑士冷笑,她甩出光锁拘束女巫,冷冷道:“你这样轻松,是给她报信了对吧,正好,我们快二十年没见了,可得好好看看她这些年是不是过得称心如意。”
神秘女巫轻笑着,余光扫过战场边缘,嘴里讽刺道:“肯定比你愉快,无名的骑士?这是什么苦兮兮的称号啊。”
无名骑士顺着她的余光望去,看见再次爬起的血淋淋的人,喉间挤出一个音节。
“哈,真是死性不改,还在惦记圣血,这样驱使一个小孩子你也好意思,她都这样了还指望她来救你吗?利用也有个限度吧。”
神秘女巫敛了笑,淡淡瞥了眼萨娜,冰冷的血瞳和被执念充斥的金瞳撞上,她听到对方还在喃喃着多拉多拉,并努力对她伸出手。
一种近乎软弱的情感从麻木的心头渗出,又被强行冰结。
她扯开嘴角,低语:“人类都是愚蠢的,再好利用不过了,即使是圣血也不过如此。”
无名骑士走到萨娜面前,一记手刀把光明的能量打入萨娜体内驱除邪气,她转身看见一地狼藉和半死不活的奴隶,叹了一口气,吟诵起许久没用过的大圣术。
无数光点从天上降下,如雨露甘霖,消除痛苦,缓解伤势。
神秘女巫看着这些撞破乌云飘落下的光点,心中并不否认这是极其美丽梦幻的场景,但她一看无名骑士又苍白不少的面孔,对这些光的欣赏也就烟消云散了。
神总是在压榨信徒的力量,本质上和恶魔没有区别。
“你现在费力在这些杂碎身上,等下要是遇上亲爱的道恩,你的一世英名可怎么办。”
“我哪有什么英名,而且那不正合你的意么。”无名骑士不以为然,她确认这些人的伤势不会在短时间内恶化后收手,说:“死在战场上没什么遗憾的,死在战争后未免太过悲哀了。”
神秘女巫嗤笑一声,不予评价。
第25章Chapter25 暗流
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一切在梦里走过了太多遍,以至于我清楚地记得每个说过话的人,那天……伊曼婚礼的那天,我遇到了那个人——风尘仆仆的异国来客,她初到奥修斯,是我给她指通向王城苏特的路,她送了礼金喝了杯喜酒才走的……
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天我挽留她休息一夜到天亮再出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萨娜感觉有炙热纯净的力量从后脑扩散,一点点将身体里的阴冷扫除殆尽,被搅得七零八落的思维逐渐恢复条理,进入平常的工作状态。
身体好像是破破烂烂的,牵起一块却带不起另一块,萨娜的双眼茫然地盯着洒满血腥的焦黑土地,眼前好像有金色的光点在闪烁,再一细看又没了。
多拉去哪里了?
这是她头脑里冒出的第一个疑问,她努力试着站起,很辛苦,但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搜索那个想要看见的面孔。
地上一片狼藉,幸存者和死者混在一起,萨娜不知道多拉是不是在其中,她想要去翻找,可是刚迈开步子后颈处的剧痛就让她脑袋一晕,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伤到了头吗?
她迷迷糊糊地猜测,意识到自己除了趴在地上喘气再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多拉怎么办?我那可爱的姐姐,消失伯爵宅邸里的姐姐,除了我谁还能去帮她,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能帮她。
萨娜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思维逻辑的混乱,进而发现她之前为之拼命去保护的‘多拉’的真相,一颗赤诚滚烫的真心顿时掉入冰冷的索兰海里,竟然连怒火都生不出来了。
她遭到了最为恶劣的欺骗,被许以了最为残酷的美梦,现在梦醒了,她居然连愤怒都生不出来,她居然希望这个谎言不要结束,这个美梦不要醒,这是多么软弱的想法啊。
意识到这点的萨娜眼眶滚烫,淌下了苦涩的泪。
那些被强行撑开的坚强外衣,刀枪不入的虚假外衣都在这些苦涩的泪里悄然融化,再次进入现实噩梦里的萨娜把自己缩成小小地一团,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尽情释放自己的恐惧与无助。
这样弱小的我……
萨娜绝望地闭上眼睛,常年困顿于焦虑中的意志被无尽的疲惫和迷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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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
寒风扬起雪沙,似曾相识的铃音将漆黑的世界点亮,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孩童困惑地抬起头,晶莹细润的大眼睛里充满水汽,将里头那些透亮的金色模糊了。
提着灯走来的紫色身影从雪沙中到来,被冻得毫无血色的手撩开兜帽,露出了一双血色的眼瞳。
眼睛是陌生的眼睛,里面却藏着熟悉的眼神,孩童感到困惑,想要凑上前又感到害怕,定定地望着她不敢开口。
来者对她伸出手,温柔道:“过来,小莎娜,我们回家。”
“我早就没有家了。”
孩童突然发出和幼稚面孔不同的少年期声线,她依旧用那种渴望靠近又恐惧靠近的神情望着来者,好像在对不懂事的孩子进行规劝。
“你别再过来了,你回家去吧,别再来找我了。”
来者悲伤的看着她,轻声道:“你不要我了吗?因为我不小心伤了你。”
“我没怪你。”孩童焦虑地揉弄衣襟,眼神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嘴里的话不像是对来者说的,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被骗了是我不好,没保护好姐姐也是我不好,我想要变强变厉害,但是我总是找不到办法,我虽然有可怕的红头发却没有魔法天赋,虽然有金色的眼睛却没办法使用圣术,无论武技学得多快多好但却没办法修炼斗气,我找不到往上爬的路,我没有办法变成厉害的人。”
来者怜悯的看她,血瞳中含着真切的怜惜,她的声音轻柔地像风一样,缥缈又无际。
“你为什么要变成厉害的人呢?想要去复仇吗?”
孩童愣愣地盯着她,表情好像又要哭了似的。
“不,我只是想保护姐姐,我不想再失去谁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还活着,如果、我是说万一,我又遇到了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可我还是这么弱小,那我……我甚至不敢伸出手,我只能继续一无所有,我不想要这样活着,比泥土还卑微,比冰雪还孤独,我不想要这样悲哀的活着,这样的生命比死还可怕,绝不——”
来者定定地望着哽咽叙说的孩童,血瞳中突然蒙上一层湿气,她掩面转身,手中的提灯落在薄雪中,豆子大小的金色火星在灯火中跳动。
“你是好孩子,小莎娜……你会拥有能守护别人的力量,你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厉害,苦痛与失去只是一时的,只要你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你总有一天会得到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我向你保证,萨娜·洛特。”
孩童怔怔地望着来者的消失在雪色中,突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我才不要你的保证!大骗子!你回来啊!你现在就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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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斯缪尔,她好像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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