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伤者涌入让斯缪尔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不会有空理会无所事事来晃荡的某人,乌拉卡没有得到回应啧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盯着身边的昏迷中的萨娜,她突发奇想地去听萨娜在咕哝些什么,搞不好能成为她的把柄呢。
“多拉、多拉……”
听得半天只得到一个不明所以的名字,乌拉卡心想怕是小孩子哭着叫妈妈呢,顿时感觉好无趣,正要去找点别的事情做时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绿色朝这边走来,心中一边妒忌斯缪尔果然对这小鬼紧张的很,另一边又为她终于肯听进她的话而高兴。
距离她们上次正面交流已经有整整七个月了!
斯缪尔将手放在萨娜的额头上,感觉热度又上去了,她抿唇打算再取一支治疗药剂给萨娜灌下,短时间内饮用三支药剂积累的魔性残留对人体的负担很大,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伤口里残留的雷属性魔力引发的高烧让很多人都没撑过去,新一批的缓冲药剂还在路上,估计还要——
“小心!”
乌拉卡忽然伸手拽着斯缪尔快速后撤,她双目警惕地盯着布下逐渐隆起的地方,萨娜原本空荡荡的右臂被未知的东西填充,散发着不妙的气息。
那东西逐渐凝成了右臂的形状,与左臂相比略细略长,没有进一步动作。
“你离远点。”乌拉卡捡起一根充作夹板的树枝,手腕一抖如闪电一般探出,轻巧地挑飞了盖在萨娜身上厚布。
一条没什么人气的苍白手臂映入眼帘,这条手臂毫无锻炼出的肌肉,纤细得没有任何力量感,手指细长,不难想象它的主人定然是个不事劳作的优雅女性,是和萨娜沾不上半点关系的那种人。
斯缪尔作为一名异血感受到了比乌拉卡更多的东西,这条手臂在出现的时候散发出浓郁的邪气毫无疑问来自于邪秽,可是现在邪气却同萨娜身上那种显而易见的圣血气息一起消失无踪,她现在身上只有一丝很淡的气息,在邪秽眼里怕是比普通人还要不起眼吧。
圣血与邪秽互为天敌,让它们和平相处好比让水火交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现在圣血的身上被接上了邪秽的手臂,这简直是神乎其神的技艺。
萨缪尔暗暗心焦,心想那场未知的战斗里牵扯到人与事恐怕是她们难以想象的,给洛特这条手臂的用意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看好她。”斯缪尔的目光落在乌拉卡脸上却避开她那双开始发亮的眼睛,嘴角的笑似乎都淡了点。
乌拉卡笑得可愉快了,她道:“要是出了问题,我能砍下这怪东西吗?”
“最后手段。”斯缪尔的精神有些焦灼,这边的事情不小,可那些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还在等她,她匆匆道:“这条女妖之臂和洛特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虽然不知到它们是怎么和平共处的,但是冒然打破这个平衡是不明智的,你明白的吧,乌拉卡。”
葱绿的眼眸认真地望着她,乌拉卡跃跃欲试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了,她嘴角含着一抹很淡的弧度,扫过苍白的女妖之臂,安静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斯缪尔匆匆地往另一个伤患走去,乌拉卡撑在膝盖上的手肘弯曲,指尖从下唇滑过,淡色的眼珠转到萨娜因为痛苦紧皱的脸上,低声喃喃:“你可千万别再让她伤心了啊。”
困在噩梦中的萨娜感觉到一股寒意,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断吐出细弱声音的嘴唇陡然闭得紧紧的,全身都因为察觉到危险而紧绷,潜意识去唤醒懈怠的意识。
融金般的双瞳毫无预兆地和乌拉卡撞上视线,她的意识还没清醒,眼神却非常凌厉,单从这点乌拉卡认为她取得了从这里活下去的资格,而且不管看几次,这浓郁纯正的颜色总是让她想到新铸的金币,沉甸甸亮闪闪的,而不是光。
光那样淡薄的东西明明是没有颜色的,不然晴天的奥修斯就是金灿灿的了,偏偏圣殿要给它按上金色的名头,还被所有人认同,真是让人搞不明白呢。
萨娜愣愣地盯着只有几面之缘的奥修斯女人,嘴唇翕动了一下又抿得紧紧的,目光移开落在屋顶上那抹翠色的细藤上,开始发呆。
乌拉卡见她没什么异样,也懒得询问手臂的事情,她自顾自地拔出腰间皮扣上的短刀削砍树枝,制作夹板。
在哀嚎遍地的医疗区里,唯有这个角落安静得诡异,两个同样来自冰天雪地的姑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安静地仿佛对方不存在似的。
第26章Chapter26 梯子
纳西城郊外的各大奴隶营地最近很不安定,大量守卫和奴隶头头阶级在未知的战场中失去战斗力,直接削弱了奴隶主对奴隶们的掌控力,奴隶们拉帮结派争夺有限资源,大大小小的斗殴不断发生,隐约能从这些火爆场面下嗅到不妙的暗流。
约克急得上火,一边尽快找人填补岗位空缺,一边让林和狼牙赶快把刺头处理干净,一季一次的血金季就要到来,人手到时候会更加紧张,必须尽快压制住动乱的苗头。
血金指的是奴隶税,奴隶主们每个季度要向区域的最高长官交付大量的税金以换取‘合法’经营的资格,奴隶税相当昂贵,但奴隶主们从奴隶身上赚到了更多。
由于奥修斯地区崇尚武力、推崇勇士,国内及周边的奴隶制度没有内□□国那么严格封闭,留有一定上升的空间,军中为数不少的指挥官都做过奴隶,这使得血金文化成了奥修斯文化中的合理部分,一些紧随主人奔赴战场的奴隶甚至认为自己比农民高贵,他们认为旧神会在战斗中赐予他们和自由人同等的荣耀,这是那些终日埋首在土地上的农夫一辈子都的得不到荣誉。
这一切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奥修斯的松散的规则制度,上位者可以轻易地在贫民身上打下烙印,更为高位的人也可以用自己的权利去解除烙印,但是这一切和奴隶的自我意志是无关的,一个奴隶无论多么英勇,多么强大,只要没得到贵族的赏识,那么这抹烙印就得背负一辈子。
说到底奴隶制度本来就是压榨的手段,奴隶税是上位者利用奴隶制度从最下层的弱者身上聚集血汗换取的利益,血金这个称呼真是恰如其分,不能再有自知之明了。
林平静生活无法维持,明里暗里的孝敬、讨好如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聚集而来,幸存的奴隶头头们也没被放过,指望着他们在林面前说一两句好话来谋个好缺儿的人不计其数,整个营地像个蛇窝一样,无数小蛇从卵里孵化,谋求生存的食物,不久之后就会长成新蛇,去传播和过去别无二致的教诲。
萨娜一手拄着木杖,凭着稀薄的记忆行走在山林中,她刚恢复行动能力就无视斯缪尔的医嘱强硬地离开医疗区,不为别的,只为去确认让她分不清虚假还是真实的梦境。
监工的人虽然少了,但该干活的奴隶还在辛勤地伐木,狼牙手里那条血迹斑斑的锁链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东西。
伐木是很辛苦的活计,因为太过疲惫没能躲开倒下树木的人不少,没办法处理他们的遗体,他们已经和泥土碎石分不开了。这样的惨烈的场景萨娜已经看得有些麻木了,她无视掉那些凑上来谄媚的人,目不斜视地往自己目标前进,空气中远远传来的闲言碎语从耳边擦过,连在脑中停留的资格都没有。
尽管她有无视的资本,可分在她手下的奴隶却没有,锡兰辛苦砍下的木头再一次被其他队伍的人抢走,奴隶头头好像没看见手下人的举动似的,还气定神闲地作出讽刺。
“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林标头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女人都是这种货色。”
锡兰记得这个声音,当初第一个跳出来责备那些被插在长矛上可怜人的就是他,无耻的嘴脸到今天还依稀可见,可是锡兰没有反驳的底气,之前的奴隶头头虽然冷血但不会让他们被随意欺负,现在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洛特手下却任谁都能来把他们踩上两脚。
要是福克在就好了,像那天一样,三两下就把这些流氓揍翻在地,哀嚎求饶。
锡兰心里恨恨地想,低着头不回答,那人见他这样软弱觉得没意思,转身去寻别人晦气了。
“你说那个洛特一天往林子里钻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同队有人愤慨地把汗巾甩在木桩上,辛苦了大半天的成果被截了胡,中午肯定得饿肚子了。
另一人把水囊中的水咕嘟嘟地灌下,烧到冒烟的嗓子缓和了些,附和:“鬼晓得!明明是她惹来的麻烦,居然管都不管,分到这臭女人手下简直是到了八辈子霉!”
锡兰不敢开口,之前铁笼里的可怕身影还盘旋在脑海里,他心中始终存了一些洛特可能是魔物的怀疑,不知她有什么神通,要是被听到在骂她说不定就完了。
“老福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这样任人欺负下去哪里还有什么指望?”
须发半白的老奴隶是最淡定的一个,抢了木头也好,被嘲讽了也好,他始终没有变过脸色,对年轻人们说:“不想被人欺负?那只有往上爬咯,光耍嘴皮子没用,要来点实质的。”他颌首示意锡兰,又说:“那洛特和这小子是一批来的,结果人家已经爬到我们脑袋上去了,好好想想这是为啥。”
“她是个女的,虽然是奇奇怪怪的红头发黄眼睛,但说不准有人好她那一口。”
“没胸没屁股的脸上还有疤,瞎了眼才看上她,我到听人说她是个什么圣血,就是那黄溜溜的眼睛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圣血,就是那个吧,那些老爷们可宝贝着的……”
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不着调的内容让老奴隶摇了摇头,他问低头沉思的锡兰:“你觉得呢。”
锡兰心里转了很多回,福纳森对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一些传闻以及他自己的亲眼所见混在一起,形成一个他认识中的洛特的模样。
“她比我们厉害,有用,脑子也好,那些叫人看不透的东西大概就是她的秘诀。”
老奴隶点点头,低声道:“你仰头去看山峰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如果你从山峰往下看一切也就那样,她能做到的事情也许没那么神秘,我们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我们没想到到底该怎么做。”
锡兰听得懵懵的,他问:“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老奴隶摇摇头,说:“但她自己肯定知道。她毕竟是个圣血,不管怎样都不会变成狼牙。”
锡兰眼珠一颤,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山林,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
老奴隶眯了眼,不吭声了。锡兰咬了咬牙,对那还议论不休的二人道:“反正砍了木头也会给人抢走,我干不动了,横竖都躲不了,我想去找洛特好好讨个说法,你们去吗?”
二人犹豫了一下,忌惮之前山里那场动乱,齐齐摇头:“总得有人干活,你小心点,别惹恼了那女人,她要折腾我们,八条命都不够使的。”
锡兰并不意外,虽然他也是其中一员可他早已把他们的劣性看得清楚,这是他和他们唯一不同的地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在这点上到勉强算是‘贵人’了。
拨开草丛,巨大的古树映入眼帘,没有一点新叶的枯枝横贯林木圈出的狭窄天空,散发着荒凉的气息,焦黑的土地上还残有污浊的血迹,坑坑洼洼的满是战斗的痕迹,远远望去,仿佛被雷电的风暴洗礼过,空气里充满雷电的焦灼味,让人呼吸不畅。
也许是魔法的残留,十多天了还没彻底散去。
萨娜忍着呼吸的不适感踏上这片土地,远远就能看见古树根上的一扇完好的木门,门前的土地被外力弄得七零八落的,不难猜测出有人曾试图打开木门却以失败告终,只能含恨而去。
萨娜抬起左手轻扣木门,指关节刚贴上木板就被一阵巨力反弹,硬生生地把她震退了三四步,萨娜猝不及防之下的紧急应对没得到任何效果,左肩的绷带立刻红了一大片,能从血色的深浅中辨认出三道爪痕,显然是虎的杰作。
“哈……”
萨娜费劲地调整呼吸,擦去嘴角的血迹,拿出一瓶营地配发的治疗药剂灌下,心理上觉得好了一些,她不甘心地盯着木门,低头看被布带紧紧缠绕的右臂,也许这条女妖之臂能打开门?对魔法毫无传言以外认知的她猜测着。
但是行动被终止了,萨娜转头盯着她来时的草丛,右手已经扣在腰间的斧柄上,冷冷道:“谁在那里,出来。”
草丛窸窸窣窣了一阵,慢慢露出一个小脑袋,赫然是锡兰,被叫破了的他惊惶地从草丛里跳出来,连忙展出空空的双手表达自己并无恶意。
但没有一个傻子会把恶意放在表面,即使这真是个傻子。
萨娜放弃开门的打算,转身往锡兰走去,说:“你跟着我干什么,现在不应该在砍树么。”
锡兰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更加不敢抬头去看萨娜的脸,心神慌乱,嗫嚅道:“本来是在砍树的,可是刚才……木头、木头被抢走了。”
萨娜眉头皱起,眼瞳中倒影着锡兰的身影,仿佛就是要把这个影子的无助颤抖、软弱辩解都印到心底,好将它做成一面镜子。
“被抢了?我看你这不是被抢的样子。”萨娜本想以木杖拍打锡兰的脸示意,但没那么做,她觉得那样太失礼了。萨娜把木杖驻在泥地上,她凉凉道:“你看起来到比我还干净整齐,怎么看都是自己送出去的。”
锡兰闻声一震,惊愕地抬头,对上萨娜毫无波动的金眼睛,感觉喉间梗了一口奇怪的东西。他想要反驳,但是突然明白了萨娜的意思——受害者没有反抗的算不上抢夺,她在讽刺他们胆小怕事。
“我——”锡兰感觉脑中滚动的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可是、可是……”
萨娜微微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锡兰,那双金眼睛仿佛把这个人看穿了、看透了。
“打不过对么?”
锡兰连忙点头,张开手比划:“我们才四个人,有老有小,他们有七八个,看着都很强壮,而且他们的奴隶头头还纵容他们,其他人也视而不见……”
“之前这里——”萨娜打断他,抬手在这片焦黑的土地上画了一圈,朗声道:“三四十头凶猛的魔兽,四十多个人,还有一个很厉害的雷系施法者,而对面只有一人一虎,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她们还打什么打,全喂魔兽好了。”
锡兰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和眼前的人沟通,她所强调的东西让他无法理解,他的意志也没办法让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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