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娜再次睁眼,眼中暗涌的情绪已经散的干净。
“无需多言,你有野蛮人的掠夺天性,却丝毫没有继承同在血脉中的古老荣耀,你越是拼命地往上爬爬跌得就越惨。”
高高在上的发言戳中了福纳森的痛脚,母亲亡故前他一直背负着野种与流莺之子的卑劣名声,饱受欺凌,萨娜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些日子,比野狗还不如的日子。
福纳森被激起一股凶性,直接握着木柄的一截猛扑上去,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男性高大的身影落入萨娜的眼中,但她眼中容纳的却不只有福纳森的影子,数不清的镜子组成色彩斑斓的镜子,映照出她的心。
“相由心生,丑陋者终会表里如一①,纯黑的罪恶之心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叫你闭嘴!不准侮辱我的母亲!你没资格对我发出审判。”
福纳森愤怒至极,接连不断的重拳让他的进攻更加没有章法,萨娜忽得一脚踹上他的腹部,只听骨头嘎啦的声音,被踹飞了三米的福纳森撞破木墙瘫在木板碎片上,痛苦地捂着腹喘息。
萨娜走上前,反手握刀斜指,刀尖停在福纳森头部上方三十厘米的位置,她俯视着福纳森。
“我至少得让你看清自己的样子,在死亡降临之前。”
福纳森嗑出一口血,凶狠地瞪着萨娜,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尤然翻腾不息,他被气得发抖,颤声道:“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们这些被神选中的人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凭什么,凭什么……”
萨娜与他对视,平静地回答:“从来没有谁会因为神的选中获得幸福,我们都是无依的雪色,海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悬在半空的刀正要落下,忽得顿住,萨娜诧异地看着突然开始抽搐的福纳森,发黑的血液不断从他耳口鼻中流出,脖颈的青筋直爆,眼白也渗出大量血丝,他冲她伸出手好像在求救?
“啊、啊、哈——”
呼吸声忽然断绝,跌落在地的手溅起细小的尘埃。
一股很淡很淡的苦涩气味福纳森身上散发出来,萨娜愣神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这股味道和医疗营地配发的治疗药剂一模一样。
萨娜抬手捂住嘴,猛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握在掌中的剑落地。
奴隶的烙印,圈养的邪秽,以及……配发的药剂。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①:‘相由心生,丑恶者终有一日会表里如一,而高贵者的灵魂亦使人表里如一。’——取自《永恒的黄金座》中公主与恶龙在城堡中对峙时的台词。当时公主因为和女巫的交易被夺走了美丽的面孔,勇者被女巫扮的假公主耍得团团转还要应付宠爱公主的国王的刁难,另一边前来掳掠公主的恶龙靠龙族寻宝的直觉找到了真正的公主,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永恒的黄金座》是书中书设定,不一定会写。
第31章Chapter31 分流
“哈……哈……哈……”
粘稠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身体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沙克一手扶住墙壁努力维持呼吸,一手抓紧裤边,拼尽全力让颤抖的双腿不要软下去。
而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仔细观察手中慢慢旋转的茶杯,好像从普普通通的石制纹路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紧闭的屋门被一双手推开,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两只长短粗细略有不同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脸色苍白的萨娜吸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长剑放在长桌上,慢声道:“人都快被你弄死了……”
林冷哼了一声,捏着茶杯的手腕一抖,硬邦邦的石制茶杯唰地飞出砰得一下砸在萨娜的额角上,茶杯破碎,鲜血从陈旧的疤痕上溅开,染湿她的红发和面孔,巨大的冲击力让萨娜整个人都仰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不可避免地晃了晃,她努力稳住身形,单膝跪下,深深低下头。
鲜血丝丝缕缕地落在土地上,浸了血的土壤显出一种被滋润过的光泽,好像它们会吃人似的。
“你就是这样办事的?我给你剑,你用它杀了几个人!”
萨娜双眼微阖,忍耐头脑里的晕眩感,吐字缓慢、清晰。
“一个。”
林呯得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石桌炸裂,碎裂的石片擦过的他的衣服,将屋内另外二人划得鲜血淋漓,萨娜和洛特都闷不吭声地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任由血水滴落。
“我真是受够你了!你说说看,除了最开始那晚!你给我办过几件漂亮事?你是没有能力吗?你分明是不肯去干!怕脏了你这双高贵的手是吧?那我帮你砍了算了!”
林恼火地从指尖凝出暗红的斗气血刃削向萨娜的双肩,萨娜左脚施力将土地压陷下去一点,整个人身体微微前倾,头低得更深,两道血刃恰好与她擦肩而过,飞出五米后消失无踪。
“哈!看来你还是挺在乎你这两条来、之、不、易的手臂的!”
“林标头。”萨娜抬起头,镇定地盯着开始气急败坏要发疯的林,平缓的回答:“除非您亲自动手,否则那些事情没有人能比我办得更好了,如果你想要我杀了那些人您应该直说,不然单从我的职责角度考虑,减少意外损失的奴隶数量并保持他们的工作完成度一直是首要标准。”
林怒极反笑,冷冷道:“所以不是你洛特不肯办事,而我林没有把任务布置清楚咯?”
“很抱歉我是个无趣的人,不能给您带来乐趣。”萨娜说完,重新低下头。
林瞪她一眼,迈步往门外走去,说:“你这次事情又办得怎样呢?把人全部给我带到门上来还敢说办好了?”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一圈烧得旺旺的篝火堆,不知何时聚集而来一些奴隶正卖力地捆着那些被林的强势气场震得短暂昏迷过去的的奴隶,林一眼就看见空地上搭起的木制高台还有高台上的靠背椅,他诧异地回头看萨娜一眼。
“这些是你弄的?你要干什么?起来说话。”
萨娜依言站起,并不去抹脸上的血水,回答:“人数稍微有些多,我想您可能需要它。”
林不解,挑眉问:“我要它干什么,难道还要像个老爷似的一个个审判他们,你真当我有这样的闲心?”
萨娜唔了一声,抬手指那些刚从林的威慑气场中有所恢复的人,道:“这些是那些人里比较能打的,虽然直接杀了也没关系,不过有点浪费不是吗?”她缓了缓,语调里还是没什么情绪,抬头望着林道:“我听乌拉卡说角斗士最近损失的比较严重,就想着他们也许还有点用处,不过我一个人没办法制服他们,只好让他们到这里来了。”
林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可是真是为营地的发展操碎了心啊,约克知道肯定高兴得要死,你也就发达了。”
萨娜微微俯身冲他行礼,跟在他身后踏上高台,台下有近百人,都把一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往二人身上刮,恨不得刮下他们一块肉来,嘴里不停吐唾沫叫骂。
林懒洋洋地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俯视下方被火光包围的人群,颇为怀念这种感觉,他屈起指尖在扶手上点了三下,然后扭头对萨娜道:“既然你提出的意见,那你就自己去执行吧,让我看看他们的小命是不是真的这么值钱。”
说完,他又扭头盯着下面,朗声道:“沙克!你也上!”
萨娜终于抬手抹去脸上影响视线的血,她遥遥和沙克对视了一眼,眼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沉默地走下场。
不久前,一艘小船顺着汹涌的河流快速东行,船上的乘客仅有五个人,他们各个披着远行的斗篷,远眺纳西城郊外的火光。
“乔西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我们?”
眼中满是血丝的乔西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说:“五个人就是极限了!”
一人猛地揪住他的领子喝问他:“什么叫五个人就是极限,单是血狼营地我们就有三百号人,更别说其他营地的兄弟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怎么办啊!”乔西多瞪着眼睛低吼着,他用力指着血狼营地的方向,吐沫横飞道:“那个叛徒圣血亲自找上我!告诉我那些奴隶主在等我们自投罗网!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被数落了一个遍,就差要把我们死定了这句话拍在我脸上!她告诉我只能走五个人!我能怎么办!”
“艹!那家伙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那可是三百个弟兄!”
乔西多用力推开又抓起他领子的男人,喝道:“我为什么不信!她就差把我扔到双黑魔鬼面前对峙了!她可是圣血!”
“冷静点。”其他三个人连忙上来劝架,其中灰头发的问乔西多:“她为什么要找上你?”
乔西多眼睛一瞪,顿时炸了:“你什么意思!”
灰头发连忙摆手,道:“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奇怪金眼睛的举动,既然她知道奴隶主对我们早有计划,她为什么偏偏要放走五个人?”
‘虽然听起来浮夸的要命,不过也有些让人好奇的地方,你这么想去示纶那就去吧,将来有机会再遇见就给我讲讲,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学聪明点,先从学会闭上你的嘴开始吧。’
短暂的交谈从乔西多脑海里略过,他焦躁的心缓缓平静下来,那个圣血的语言中有种可怕的力量,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她说话的对象,无论多么不想听,可是耳朵在擅自接受,心在擅自保存,简直逃都逃不掉。
乔西多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几个同伴,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梦里虚浮的神光好像变得可以触碰了,他不自觉地喃喃道:“也许是因为……她真的是圣血吧,圣血只属于神,从不属于其他任何人,她这样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的说辞放在任何地方都很可笑,但偏偏这艘船上的五人个个都是虔诚到愚昧的圣女信徒,竟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说辞,然后也接受了现在的结局,他们整备旗鼓,准备踏上前往示纶的朝圣之旅,可是脖子上的烙印依旧让他们隐隐不安。
大量的伤患让医师们彻夜未眠,锡兰因为年纪尚小,精神紧张没能撑住,在斯缪尔给他指的一个小角落蜷缩着睡着了,稍有一口喘息之机的斯缪尔一边补充水分一边担忧整夜没有回来的萨娜,她只能通过后半夜送来的伤患口中的‘可怕的金眼睛’、‘叛徒’、‘圣血’之类的词汇确认萨娜的存活,真是让人心焦不已。
正想着,门口出现了一道逆光的人影,红艳艳的发缕在晨曦的照耀下散发着微光,精神有些萎靡但身上除了额头那处就没有明显的严重伤口,不过衣襟裤脚还是沾了不知谁的血。
多久之前,另一个来自冰天雪地的女孩也是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这里的,她依稀记得那孩子刚走进就倒下了。
斯缪尔心中一紧,反射性抬手去扶,可萨娜却没如她印象中的那样倒下,浑不在意地瞥了眼她抬到一半的手,懒懒地环顾躺得密密麻麻的地盘,轻声问:“这里还有地方睡吗?”
意识到自己把记忆和现实弄混了的斯缪尔尴尬收回手,回答:“你先去我那里歇一会儿吧,我这里一时半会儿还歇不了。”
萨娜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哦了一声,斯缪尔这才注意到她的有些奇怪,一点也没有平时的精神爽利气,反应迟钝还有些迷糊。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
萨娜蹙着眉头想了想,闷闷道:“两边都有吧。”她抬手虚虚点了下额头,又伸手揉了揉后颈。
“被林拿石头杯子砸了头,还有点晕晕闷闷的,昨天晚上开始脖子后面就热乎乎的难受,像是有火苗在里面窜,可能是之前在林子里留下的后遗症,其他的话……啊,就是我又不小心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小秘密……”
这个营地的小秘密在短短的一个季度里全快被你‘不小心’地翻出来了,怎么还有?
斯缪尔对萨娜的形容感觉好笑又无奈,转身取了一瓶配发的治疗药剂给她,说:“秘密什么晚点说,你先喝了药剂我给你看看,然后好好去休息一下。”
萨娜不肯接治疗药剂,小脸皱成一团,毫不掩饰对它的抗拒,嘟囔道:“不要,别给我用这个,我现在看着它就怕,用你自己配的草药。”
惊讶于她罕见的娇气,斯缪尔疑心林把她的头给打坏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太累了,她心中怜惜,当然没有不应的。
“好,那就不用它,你先去区后面休息,我找到草药就来给你看。”
萨娜又强调了一遍“别给我用它”后,才晃晃悠悠地往医疗区后门走去。
第三卷 隐秘团契
第32章Chapter32 入城
两天后血金季结束,萨娜从奴隶营地里‘毕业’,历时四个月零七天,在第三纪元十八年的七月十五日被林赐予晋升的资格,成了一名奴隶角斗士,开始在纳西角斗场工作。
斯缪尔捧着陈旧的绿色医书幽幽叹息:“后遗症,又是后遗症,多少强者都是被日积月累下来的后遗症拖垮的。”
日常拜访斯缪尔顺带给萨娜通知加接引的乌拉卡拎起跪坐在矮桌前安静享用美食的萨娜,在半空中晃了晃,笑嘻嘻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呐,小鬼胃口好又能吃,很快就会好的啦。”
近半年没吃饱过,现在难得能吃顿好饭还被打扰了的萨娜浑身寒气直冒,她左手抓着烤羊腿嘴里还咬着羊肉,抬腿踢向乌拉卡的肚子,乌拉卡自觉理亏,把手一松往侧面一闪,感觉一阵劲风吹得肚子凉飕飕的,她呲了呲牙,嘟囔:“哦啊,好凶的小鬼啊,闷不吭声的比以前更狠了啊。”
斯缪尔合上书,倒了一杯水放在萨娜面前,然后自己也在矮桌前坐下,对乌拉卡道:“萨娜的脑袋可比你值钱多了,如果光吃东西就能治好病,恐怕全大陆的药剂师和魔药师都要转行了。”
“我没生病。”萨娜咽下嘴里的东西,右手拿起水杯咕嘟嘟地喝完,然后说:“每年总有这么几次,游医说是焦虑过度导致的精神衰弱,过几天就好了。”她摸了摸已经现在没什么感觉后颈,烧痛感只会在夜晚出现,也不是夜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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