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发现自己似乎也病了,只要在秦颂面前,胸膛里那颗心脏就砰砰狂跳,明明今天天气转凉不算热,可她出了满身稀薄的汗。
秦颂解开车锁,下颚在空中示意对方上车。
“去……去哪呀?”黎初不敢动:“还要工作。”
秦颂将身体倾在方向盘上,侧过脸冷淡地说:“我以为你不想工作。”
黎初哑巴了,委屈地咬咬下唇,辩驳:“我没这么玩物丧志。”
秦颂抬了抬唇线:“上车。”
黎初觉得她的笑很意味不明,含着刻薄和嘲讽,于是不肯妥协:“去哪里呀?”
秦颂不想回答,侧身解开了安全带,下车后踩着高跟鞋不急不缓地走到店门口。
铺前有卷铁门,已经高高升起,她站在门前,抱着手臂仰头凝视。
秦颂看了会,手一抬,铁门哗地被拉下大半,然后她又转身勾过炫彩板,用穿着高跟鞋的脚把板子从底下踢了进去。
黎初呆滞地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才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呀!到底去哪里?”
“找方式。”秦颂走近,垂下眼无表情望她:“快乐的方式。”
黎初站在原地,脑子里涌动着前几天自己说的话,只觉得像云烟一样缥缈。
于是车开启了,黎初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双手死死扭着胸前那根安全带,生怕秦颂一个发疯就往旁边的绿化带撞去。
她觉得她也快疯了,被逼的。
但秦颂冷淡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疯的迹象,甚至放慢了车速,从黎初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瞧见她藏在粉发后凛冽无情的下颌线。
黎初掏出了手机,打字的手不自觉颤抖:“知言姐姐,怎么办啊!”
林知言回得很快:“怎么了?”
“我在秦颂的车上,不知道她要开去哪里!”
“啊……你要不看看导航?”
黎初小心地瞥一眼挂在空调口前的手机,回复:“迷雾森林。”
林知言像去百度查了一下,过了会才来:“怎么去这么偏僻的游乐园?”
竟然是游乐园……黎初思来想去,怎么也没法把秦颂这张脸和游乐园的欢声笑语放在一起。
好像一下将飞在天上的神仙拉进了地狱,显得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一下,林知言又发来消息:“她是不是看你年纪小,所以带你出去玩玩啊?别担心太多啦,好好玩吧。”
黎初心想秦颂真的会玩才怪,突然想到什么,她低头打字。
“知言姐姐,你也来玩吧,我看她好像很在意你,后来回去都提起你了。”
林知言发了个问号,紧接着又说:“真的假的?黎小初,你该不会是你自己害怕吧?”
黎初立刻解释:“是真的,因为提到你,我们才出了车祸的。”
那边又沉默了,备注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黎初不安地抿嘴,不敢看开车的人,只敢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
迷雾森林是老游乐场,设备很旧,位置也偏僻,没有市区新建的游乐场大,从kiss.me出发过去要开一个半小时的车。
这一路上,秦颂一言不发,除了导航冰冷的女声指挥路程,车内静悄悄的。
等开上高速,林知言的消息发来了:“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你们到了吗?”
黎初紧张得手心出汗,打了好几个字都手滑打错:“没呢,还有半小时。”
“刚好,我这过去差不多半小时。”
关了手机,黎初认真思索秦颂去游乐场的目的,总不能……真是为了玩吧?
她不信秦颂有这个闲情,秦颂分不出心思到玩乐上,一向很专心做自己的事。
在黎初的不断猜测中,车停了。
今天周末,所以虽然是旧游乐场仍然有许多大人带小孩子来玩,入场的人排到了马路边,林知言站在小门右侧,正背着手弯腰看卖气球的小贩将一个喜羊羊的气球递给一名小姑娘。
秦颂不适应,下车便摸火机点烟,没吸两口,身边的女生突然抬手使劲晃了晃。
她掀眼望去,林知言明媚的五官逐渐在眼前放大,栗色长发扎成马尾,活跃地在脑后甩动。
“黎小初!”林知言最后一步是跳到跟前的,太阳光跟着她的身形被一路带来。
秦颂夹烟的手耷到身侧,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初一眼,耳钉撞出碎裂的声响。
黎初不大看得懂这个眼神,悄悄窥视着,不自觉离林知言越来越近。
“干什么呢?”林知言在系鞋带,乍然被贴近,抬头一看:“是不是冷啊?”
黎初仓促摇头,她不冷,冷的是秦颂,这双凛冽的眼睛化为霜刃,几乎要将她刀死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颂委实没有想到黎初会把林知言叫来,内心才压制住的翻涌再次澎湃,将近到临界点。
“走吧?我买好票啦!”林知言摇一摇手:“三张,晚点更多人,排队就不好进去了!”
黎初仿佛得到拯救,挽着她快速跑远。
秦颂用牙咬紧舌钉,人已经跑了,情愫无从发泄,她敛下眉眼,穿过纷扰走上前。
如果找快乐的方式有很多种,秦颂觉得,一定不是游乐场这种。
入场后,除了刺激的项目,别的全都要排队,林知言为难地抓着背包袋子:“要不去玩云霄飞车吧?我看那儿人挺少。”
黎初心不在焉地张望,发现秦颂站在远处,咖啡色的风衣敞开,许多路人经过纷纷侧目注视,她是个总能高调出场的人。
只是眼眸漆黑到看不见一丝光照,像淹死无数生物的海水,投入巨石都不会泛起任何涟漪的那种。
“你有想玩的吗?”林知言隔着一条街对秦颂说:“来了总要玩玩。”
到了正午的太阳略烈,秦颂的脸几乎看不清五官,黎初瞅见她抬起手,腕骨藏在宽大的袖口里,青筋与纹身相互交错,纤细又过白。
她指的方向是鬼屋,门口静悄悄的,即使有大喇叭在宣传也无人问津。
林知言小声说:“我觉得她比鬼还吓人。”
黎初心里同意,面上没表现出来:“还好啦,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
于是三人朝鬼屋方向走去,秦颂在后面,低头插着口袋,对身边的喧闹视若无睹。
经过云霄飞车的排队口时,几名打扮新潮的男生正在说说笑笑。
秦颂粉色的头发太张扬,其中一名男生看见,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同伴,紧接着,戏谑的调笑声清晰刺耳地响起。
“小疯子,你竟然会来游乐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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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喜欢点个收藏不迷路
第15章015
说这话的男生比秦颂还高调,链条叮叮咚咚挂了满身,头发染成菠萝黄,长裤穿得都能见到内裤边缘,看得黎初想帮忙往上扯一扯。
男生走到了秦颂跟前,用吊儿郎当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咧着嘴角说:“小疯子,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变样了啊?”
秦颂看着他,像在看一块烂肉。
汪景阳是她早年打工时的同事,和所有地痞流氓一样不务正业,看见有点姿色的女孩都得吹口哨,更何况容貌出众到发光的秦颂。
在奶茶店工作的半年,秦颂经历了下班被堵在巷口,上班被持续骚扰,早年的她还没这么凛冽,只是面色清冷地拒绝一切诱惑。
汪景阳是那群小混混中的老大,被女人拒绝,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多少有点因“爱”生恨。
于是他带头拉帮结派,召集所有人孤立秦颂,往她做好给客人的奶茶里丢蟑螂蜘蛛,在她的围裙口袋里放钉子,用沾了不明物体的纸巾擦她的衣服,等等一系列下三滥招数。
但有名兼职的女孩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甚至会陪她下班回家,很长一段时间,秦颂真的要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可惜,那个阴雨天,女孩打电话约她去游乐场,好像是市区的游乐场刚开业的第二天,从来不赴约的秦颂还是起了个大早出门。
从她家到市区,不开车要三个多小时,去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雨伞遮不住台风天的暴雨,很快就淋了满身。
秦颂算过时间,一共四小时,零三十分,二十五秒,第三十秒的时候,女孩和汪景阳那群人一起出现了,站在街角对岸指着她,眼里的嘲笑和不屑像日后扎在身上的每根针。
她站在大雨里,觉得自己和旁边供人取笑的小丑没什么区别。
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秦颂大概已经有生病的迹象,第二天去上班,她装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将女孩的手泼得血肉模糊,还将汪景阳新买的机车用火烤融了油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的表现太平静了,哪怕警察来了也没有一丝慌张。
汪景阳怕了,女孩也怕了,背后喊她疯子,和店老板说她精神不正常,不适合在这工作。
秦颂第三天便被劝退,连工资都没结。
“怎么不说话?”汪景阳讥笑:“害怕了?”
这话听得黎初直皱眉,内心激起千层浪,她潜意识觉得,秦颂不该有惧怕的东西,如果硬要按个恐惧的东西在她身上,也不该是人。
秦颂确实没害怕,掏出烟缓缓吸了一口,那吞云吐雾的样子要多冷淡有多冷淡。
汪景阳讶异的眉眼很快从散开的烟雾后露出来,他的印象里,眼前人不会有这一出。
黑发变成张扬跋扈的粉发,原本惹人妒忌的雪白肌肤被大面积纹身遮盖,加上眼睑下清晰可见的黑眼圈,还有锁骨耳朵镶着泛寒光的银饰。
病态感太明显,都不像是一个人了,从气势上就输了八分,剩下两分还是汪景阳仗着人多。
秦颂看垃圾的眼神成功激怒地痞流氓,汪景阳和身后的同伴交换眼神,继而转过头:“你和游乐场和解了?我觉得应该没有和解,不然为什么不找个下雨天出来?”
这烂俗的回忆杀引得几人一阵哄笑。
在场只有林知言和黎初脸色凝重,还有秦颂,从头到尾没有变过神情。
汪景阳过于下流的眼神在她身上流动,这么些年,他还是垂涎秦颂的美色,越得不到越想要,这种刺激感能激发人的凌/虐欲。
“小疯子,现在搁哪工作呢?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地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往旁边瞟了瞟黎初和林知言,目光变得更黏腻。
林知言把黎初拉到身后,顺便脱下了背包。
游乐场里的观光火车时间到了,轨道亮着欢快的灯,与小小角落里一众对峙的人们不符。
汪景阳把眼珠转回到秦颂脸上,笑着说:“看来你交新朋友了啊,注意安全,别再淋雨。”
说完,用手点了点太阳穴:“淋雨会变疯哦。”
“你他妈……”林知言的护犊子心切来得莫名其妙,背包还没完全递到黎初手上,跨步往前啪啪两耳光,打得汪景阳猝不及防,整个人愣住了。
“嘴巴放干净点,说谁疯?”要不是被黎初拦腰抱住,她的脚已经飞到汪景阳脸上了。
汪景阳仅剩的自尊心被这两巴掌打得烟消云散,他倒也成长了,没有立刻发火,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抬了抬下颌。
背后打扮和他同样五颜六色的男生们迅速往前,这架势像要算账。
“疯子的朋友果然也是疯子。”汪景阳用手摸了下脸,抬头说:“那就找这个罪魁祸首吧。”
下一秒秦颂被团团围住,但她依旧看烂肉一般看着他,连睫毛的弧度都没动一下。
“干什么啊!”黎初急了,又怕松开林知言会冲上去,只能对着人群喊:“不要欺负我朋友!”
汪景阳还在洋洋得意,紧接着被一只手扯得差点摔倒。
秦颂单手绕着他,手上冰凉的戒指贴在略稀薄的前颈皮肤上:“别动。”
这无感情的声音听得人不得劲,汪景阳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想挣扎。
秦颂冷幽幽的吐气在耳边:“看来你很想死。”
她的气息像蛇,颈间流出的温热液体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舔舐在上面,汪景阳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掌心血红的颜色刺得他将近晕过去。
“你是不是疯了?!”
秦颂提一下嘴角:“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她真的疯了。疯得敢动手杀人,就像多年前那杯烫得唐甜甜双手残疾的热开水一样。
意识到这点,汪景阳惊恐万分,纵使有全身力气,也敌不过锋利的戒指在脖子上划开。
“我停手!我停手!”他喊回同伴。
“可以了吗?我们这就走,不会再骚扰你。”
秦颂拂起眼,冷冷地说:“不行。”
还要怎么样?汪景阳牙关打颤,颈间的血流到了胸口,触感痒得人心脏骤停。
“你应该很喜欢下雨。”秦颂直起腰,侧头看一眼草丛,还有五秒,场内浇花的时间就到了。
她一用力,手里的人往前猛跌,堪堪滚入草丛,恰好被开启的浇水器劈头盖脸淋成落汤鸡。
浇水器浇了足足五分钟,秦颂便站在不远处等了五分钟,似乎有意不让地上的人逃走。
汪景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脸面,菠萝头耷在脑门上,衣服裤子湿成了深色。
“姐,姐,可以走了吗?”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犯怂的表情又傻又蠢。
秦颂垂下眼睛看他,左手从容不迫地转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这种垂视居高临下,连同瘦高的身影,都带着压迫的轻蔑。
浇水器终于停了,有小孩好奇地围过来,扯着嗓子喊:“这个哥哥掉水里啦!”
他们这嗓子喊来了大人,大人见气氛不对劲,扬手要招保安。
黎初徒然清醒,一手拽一个往没人的方向跑:“快点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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