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秦颂的认知中,看清事实最为重要,至少可以避免日后所有不必要的麻烦,这明明是件好事。
更何况,是她自己轻而易举说出要走出来的话,既然认为能走出来,她带她了解真相有什么不妥?
小孩子的情绪……真是莫名其妙。
于是黎初脚刚沾地,开车的人便干脆利落地踩油门飞速跑远,浑浊的尾气扑了路边人满脸。
“……”望着逐渐消失的车灯,黎初有些心灰意冷,相处这么些日子始终捂不热这个人。
融化冰川的冷比摘下悬崖峭壁旁的花儿要难多了,即使冰川已经展露过弱点。
可这些弱点真能让秦颂难堪吗?
恐怕不能,秦颂依旧凛冽,她的弱点是把双刃剑,刺伤自己的同时也刺伤靠近的人,久而久之,哪怕知道她的痛处也没有人敢往那儿戳。
天色越来越浓,降临的深蓝色与头顶圆月辉映出绝美景色,黎初走了二十分钟着实不想走了。
她今天身心俱疲,抬头仰望月亮,感觉月光缠了层雾,灰蒙蒙的模糊了边界。
荒郊野岭之处,道路两旁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再往前是必经的下坡路段。
黎初失魂落魄地走着,却在逐渐出现的十字路口处,一眼瞧见了秦颂的黑色大车。
车应该熄了火,因为粉发女人就半倚在旁,即使距离遥远,仍然能够通过动作分辨出她在点烟。
点烟就是在等什么。
黎初不确定是不是在等自己,加快脚步奔去。
“秦颂!”她跑得双眼沁了湿润,汗津津的下颚轮廓分明:“你在等我吗?”
秦颂掐了刚烧起的烟,一瞬不瞬盯着跑来的身影,额发遮住了眼里若隐若现的暗芒。
月光温柔萦绕在二人愈来愈近的身体间,黎初放大的脸镀了层银白,很美,仿若月光女神。
明明厌烦拖沓无理的情绪,可还是没忍心让黎初一个人在马路边,所以她折返停留在必经之路,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低沉晕眩的柔和:“上车再说。”
这回黎初不闹了,乖乖跟上车,踟蹰好半天才艰难挤出一句:“对不起呀。”
她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我为之前说的话道歉,原来到这样子的地步,谁也没有办法释怀。”
扎在心底的刺根深蒂固,即使拔掉了,也还是有伤痕覆盖在上面,黎初明白了那句话:尚未做到感同身受时,沉默是最好的保护。
秦颂缓缓转动方向,风平浪静地说:“如果你的人生原本就没有她,其实不必在意。”
一顿,补充道:“浪费时间。”
“知道。”黎初乖巧点头:“但我在想,我也是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这么抱过我吧。”
唯一一次或许还是遗弃那天。
大概她的语气太难过了,带着无尽哀伤,秦颂无意识捂了一下胸口,这样的钝痛……真心无法避免。
“她抱李长安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几分钟的时间,感觉有一个世纪……”黎初又想哭了。
正当眼泪欲将滴落时,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不算轻柔,却明显刻意缓了力度,这只手抹掉了泪水。
黎初意外地抬眸,面前是秦颂艳丽淡漠的脸。
她一下被这片刻如梦境般的柔情搅乱了心思,同时被搅乱的,还有紧绷了整天的神经线。
于是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猛兽,刹那间掀起波澜。
“别哭了。”手重新搭上方向盘,只不过手的主人还是如此淡漠:“想想今晚吃什么。”
“我再也没有亲人了。”眼窝里像储存了几万年眼泪,抹掉后不断持续往外涌,黎初的手背跟着沾了无数水光:“再也没有了,怎么办啊?”
秦颂望向前方,这个问题,她依旧无法回答。
“秦叔叔走了,胡院长走了,秦颂……”女生啜泣不止,车内昏黄的灯将她的五官印成金黄:“你说,我们的痛苦是不是真的对等了?”
刹那间,秦颂脑子里的弦也跟着崩裂了,她找到一处阴暗的角落把车停下,定定看对方。
这一眼很深很久,像要把人看穿。
黎初丧气地垂头,有下没下地玩着手指。
相顾无言的时间线内,秦颂想了许多,想路槿橙蹒跚的背影,想唐枳墓前的血色玫瑰,想城市飞旋的霓虹灯,想长达十余年之久的贪恋疼痛。
对等了吗?
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平衡了,潜意识拉对方一同跌入深渊,一同明白现实的残忍,所以当价值观相同时,秩序和僵局被打破。
然而现实就是最疼爱她们的人相继离开,留下行尸走肉的两个人,孤立无援地徘徊在人间,这是一样的,悲伤不分等级,至少大家都一样煎熬。
秦颂偏过脑袋悄然看一眼身边人,只不过这一眼,视线再没能转移到别处。
旁边梨花带雨的女生,是她现在唯一的牵绊。
斟酌了许久,秦颂忽然说:“我们。”
车窗外的树影婆娑摇曳在深邃的瞳中,无人知晓她暗暗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用合作了。”
“啊?”黎初瞪圆双眼:“什么意思?”
“合同销毁。”
说完,秦颂又重新启动车:“这份不完善。”
她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明说,但真的不想再因为合同栓住一些东西,比如这段时间的缠绵。
“为什么?”黎初挺直腰杆,似乎有些着急:“你不纹身了吗?可你背上的颜色还没补完……”
明显误解了,但秦颂不想解释:“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
“你觉得呢。”秦颂答得不咸不淡。
反而让黎初更不明白了,她觉得秦颂想抽离唯一的联系,不由慌了神:“你要走了吗?”
走?走去哪里?秦颂皱眉。
“阳鑫有人不好吗?郑乘风是不是又找上你了?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哪一点让你不舒服,我可以改掉,真的……”
黎初擦了擦眼睛:“我以后不会随便哭,也不会随便下定义,你别走呀……”
话说到一半,黎初反应过来——她似乎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对方留下,撇去床上带着情/色的旖旎,秦颂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必需接触的必要。
这座城市的纹身师那么多,以秦颂的财力,没了她,照样可以找到更好更出名的。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们的关系被一纸合同圈拢圈定。
可秦颂现在却在说:要销毁合同。
黎初不明白,只是心里的沙漏下陷得厉害,连声音也高了不少分贝:“能不能继续保持协议?”
秦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销毁合同意味着另一种关系的结束,她不善言辞,只好沉默。
街道灯火辉煌,璀璨的广告牌闪烁在商场门口,喧闹繁华的大城,情情爱爱忽而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可越往商场里走,黎初越害怕,她没有注意秦颂刻意放慢的脚步,只揣揣不安拉住对方衣角:“你能不能别走?求求你了……”
秦颂双手插兜,回身淡然地问:“走去哪。”
黎初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啊。
“我不会去哪。”女人继续迈开步子走到电梯前:“不用求我,你该有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秦颂不喜欢黎初此刻的模样,这种心理不平衡的状态近期越来越常见。
她倚着壁思考这段时间的变化,却意识到自己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已经开始从黎初身上体现出来。
比如不希望对方讨好别人,也不希望她太放低姿态,她想二十四小时掌管她的时间,精确到分秒。
这种微妙的心态只能是病。
该再去看看医生了,秦颂想。
电梯叮地一声打断了思绪,她后知后觉发现,手心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黏腻了。
从前害怕狭窄拥挤的地方是因为十八岁之前都在小小的角落里度过,这份阴影挥之不去,逐渐造就了幽闭恐惧症的存在。
秦颂复杂地望着手掌,如果病情加重了,幽闭恐惧症也会越来越严重吧?
那么……那些复杂多变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无从得知,无从说起。
晚饭后,她们回到kiss.me门口,黎初疲倦地拉开卷帘门,哗啦啦一片巨大的声响。
听得人不由精神了点儿。
秦颂弯腰进去,用腿将门踩回地面,黑暗的店里,传来黎初犹豫的嗓音:“合同……”
“嗯。”一个字堵住了接下来的所有话。
黎初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楼,这里明明是她家,但秦颂表现的才像主人,进屋便随手脱掉外套,还开了她的笔记本,叉掉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
“保护好隐私。”她撕下墙上的合同,用力揉了一下,再展开,浏览间眼皮拂动。
黎初知道她指的什么,于是小声辩解:“知言姐姐不是外人,再说这不也是……人之常情?”
秦颂没说话,手里的火机打了几下,移动到合同纸上,点燃的瞬间飘起白烟。
白纸黑字,最后烧成乌黑的灰烬,还被丢进了厕所马桶里,黎初望着未冲干净的残留物,一时间无言以对,好似所有力气都随着水流逝。
“我也会把我的那份销毁。”秦颂站在卫生间门边,五根指头轻巧地玩着火机:“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黎初凝视着下水道,回答得心不在焉。
失去这层冰冷的合作关系,她觉得心情莫名的明朗,好像放下了一些沉重的东西,或许她们之间,真的可以重新建立新的感情体系。
秦颂的体温源源不断在身后散发,黎初有时候真觉得奇怪,这样凉薄的霜花,为什么体温高于常人?
只要往后小半步就可以靠在秦颂的怀里了,这个怀抱暖得异于常人,让心跳加速,想要汲取养分。
于是,黎初壮起胆子回头。
她的嘴唇因为氤氲而红润,像颗湿透的果实,饱满而诱人,说出的话也挟着浓稠的缠绵。
“我们……要不要建立别的关系?”黎初停顿了一下,眼睛难堪地望向一旁,唇更加殷红。
“我的意思是,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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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第38章038
秦颂的发丝渲染了层薄薄的白光,听见黎初说出的话,神情罕见地变得复杂。
她之所以从不往脸上穿孔,是因为知道这张脸能蛊惑许多轻浮的人,钱芳年轻时是南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更何况秦家的基因就没有丑的。
容貌于秦颂来说无所谓,可哪有人不爱好看的人事物?即使她病态、疯癫、不合群,也依旧有人为了这张脸前仆后继。
艳丽的相貌成为了最大的优势,她充分明白皮囊能吸引多少人,能办成多少事,包括日常工作。
利益交互是秦颂这些年从郑乘风身上学来的本事,应该算是一种耳濡目染。
正因为属于郑乘风的本领,秦颂一边利用,又一边厌恶别人对自己容貌的打量,她觉得所有人的接近都是为了一张脸,没有真心。
可现在,黎初却看着她的眼睛,用无比真挚的眼神说要建立亲密关系。
秦颂分不清谎言和真心话:“理由。”
“啊?”黎初懵了:“这需要什么理由?”
是她说得太委婉了吗?
秦颂环起手,半个肩膀靠在浴室的瓷砖上,慢悠悠重复:“你的理由。”
这下黎初听懂了:“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的容貌,你的生活习惯,你的性格……”
列举出来的东西最终还是容貌排了第一,秦颂提起嘴角,不带感情地说:“我不认为我性格好。”
“……”黎初第一次发现沟通这么累,她不想再纠缠下去,抬起的下巴有点艰难,但最终还是触碰到了对方的唇角。
异于常人的炙热,和柔软,与本人那样不符。
最后半推半就到床边,黎初岔开双腿,坐在了秦颂大腿上,从上往下看着她。
秦颂粉色的头发散在身后,其中一小截遮盖住纤细白皙的脖颈,血管清晰,显得她看起来很脆弱。
黎初抬起手,解开了对方的第一颗纽扣。
她不重,甚至可以说轻巧,两天隔着布料,耻骨磨蹭出汗液,秦颂干脆捋掉了长袜。
皮肤接触时,黎初圈得更紧了些。
这腿下的腰太纤细,几乎感受不到存在,所以必须用力地拢住,难免触碰到最亲密旖旎之处。
黎初想解开第二颗纽扣。
紧接着她就这么做了,只不过秦颂拦截的很快,起身得也快,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调换了位置,而黎初的手腕被擒住。
“你在想什么。”秦颂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个铁制套圈,但比普通的项圈要小许多。
黎初暗暗比对了一下,恰好是腕骨的尺寸。
下一秒她就被套圈扣住,随之消失的是秦颂指尖的温度,唯独剩下冰冷的镣铐接触皮肤。
秦颂好整以暇地望她,眼神慵懒,被半剥落的衣领垂下肩膀,肩带曲折坠在大臂上。
黎初就这么被拴在床头,头次后悔买了铁床。
谁能知道这张床的栏杆最后竟然方便了秦颂,她将黎初的另一只手也拴在了同个地方。
黎初无处可逃,皮肤变成好看的粉色,与眼尾的潮红一样,说不出的美丽。
她就以这样的姿态迎接对方。
秦颂的袖口随着动作掉落到手腕处,再撩起时晕染着咸涩的海水味,她干脆脱掉了衬衫。
这是黎初第一次见秦颂完全褪掉布料,半跪在前,有种虔诚臣服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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