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高高摆动,几根穗子浮动在空中,林知言像被定了身,好半天用手指指秦颂,又指指黎初,从喉咙里挤出字句:“你……你俩……?”
她瞬间觉得自己像路边的狗,蜷着睡觉被踢了一脚不说,还被强行塞了满嘴狗粮。
就在赶来的路上林知言还觉得黎初这份单相思十分辛苦,计算着该怎么劝说,可现在呢?
秦颂竟然回应了?!不……她甚至动手了。
林知言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错觉,当然,黎初不是她养的白菜,秦颂更和猪毫无挂钩。
主要是黎初太漂亮,那种温温柔柔又软乎乎的漂亮,五官虽然圆圆的却异常精致,从认识她开始,林知言一直觉得没人能配得上黎初。
但秦颂……偏偏也好看。
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颜值王炸组合,林知言心情复杂:“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初羞得耳朵都红了,低着头不吭声。
秦颂用拇指抹掉唇边残留的唾液,边点烟边掏出手机打电话,言语间似乎在催人过来。
黎初这才开口:“你别这样。”
待放下手机后,秦颂才望一眼废墟:“不修?”
黎初抿着唇,她还以为对方喊人来……打架。
半小时左右,出租车下来一群穿着阳鑫工服的人,见到秦颂微微鞠躬:“姐,有什么吩咐?”
“看看。”秦颂用手机往身后划。
几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店内,又测量又清理现场,黎初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将目光投向抽烟的人:“阳鑫的费用我支付不起……”
大公司本来就有品牌加持,更何况是阳鑫,一个口碑好到包揽无数领域的公司。
秦颂在签字,刷刷几下,漂亮的字体龙飞凤舞,等签完,她把笔还给一旁的助理,平静地说:“走我的帐,你休息几天。”
黎初还是不习惯她的改变,从前的秦颂连胡院长生病都只会漠然说出“和我有什么关系”这种话,现在却送早饭送午饭,还包揽店面装修。
一定要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黎初认为是“受宠若惊”。
“我知道了!掌控欲!”
林知言往面里加了把香菜,笃定道:“秦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失控?”
虽然与秦颂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林知言自觉看人还是挺准的:“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动心了你信吗?改变只不过是一个常年高高在上的人,习惯性将‘私有物’掌握于手中的本能。”
“……知言姐姐,你在说什么啊?”黎初不懂。
“真是个傻子!”林知言用指甲戳她额角:“你知道她的想法吗?感情不是吃饭喝水,情到浓时当然什么都好,褪去激/情之后剩下的一切全靠经营,欲望上头那不叫爱情,那叫炮/友。”
“可不能否认还是改变了啊。”黎初怼着碗里剩下的汤汁说:“她以前多冷漠……”
“你们有相互渗透进对方的生活吗?你在她那有参与感吗?她对你吐露过任何心声吗?你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她到底住在哪儿吧?”
黎初不敢反驳,因为全说中了。
林知言扯了张纸巾抹嘴,苦口婆心地劝说:“所以这算爱情吗?顶多算主人和宠物,等哪天她厌倦了换个人照样可以,那你呢?本来同性就……反正你懂的,不用我多说。”
“秦颂根本没有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就像今天,虽然最后是她收拾了残局,但如果开始就没有冲突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她说话做事的时候有考虑过你会受到实质性伤害吗?黎小初啊,一个没有感受过爱的人,你让她怎么不自私?又怎么爱别人?爱人先爱己,她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能好好爱你?”
要说不说,林知言平日阳光活泼大大咧咧,关键时刻非常通透,说完一系列话后,她拍了拍黎初:“我知道你很喜欢秦颂,她身上有种让人想挖掘秘密的气质,冷漠高傲又长得好看,很容易吸引人的好奇心,心动再正常不过了。”
黎初无意识地捅着一瓣西瓜,杂乱无章的小孔显现出她心中的不安。
她们……甚至连句正式的话都没有,来来回回都围绕着那四个字:亲密关系。
可亲密关系分为很多种,一夜/情也算,炮/友也算,这些由欲望而生的感情都不是真正的爱情,爱情就是平淡且细水长流的过日子。
饭后,林知言先行告别,临走前揉了揉黎初,笑容和煦地说:“好好谈谈吧,她那么聪明,会懂的。”
其实她想劝黎初及时止损,秦颂太危险,不定性因素太多,但眼下……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顺其自然吧,林知言叹口气,挥手上了出租车。
公寓内,秦颂处理着kiss.me和原本工作上的事,她与黎初一分别就不怎么聊天说话,对话框页面从头划到尾五分钟不到。
今天二十四号,秦昭已经坐上国际航班,临飞前打了电话过来,让她明天下午去秦家老宅相聚。
老宅啊……
秦臻和钱芳没离婚之前,她们一家四口一直住在那儿,记忆里的秦家大宅很安稳,没有纷争和牢笼,有的是满院子的山茶花,还有假山与池塘。
秦颂不是天生性格淡漠,孩提时候的她有着秦家大小姐该有的骄矜与活泼,只不过幸福日子没过几年便被摧毁了,后面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才是罪魁祸首。
她下意识抚了抚脉搏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些伤陪伴着她,也割裂了生命中的光。
厌世,是秦颂对后来日子的概括,她走不出来,因为无法接受家人的“背叛”。
钱芳出轨跟了郑乘风,秦臻后娶了叶婉清,秦昭不闻不问出了国,很长一段时间,秦颂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死角。
这样一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镜子里的她皮肤苍白,黑眼圈覆盖在眼睑下,看起来就是一个病人,一个常年被失眠、精神分裂、压抑所折磨的病人。
无数人劝她放下过去,可过去太深刻了,她没办法处置郑乘风,所以只能惩罚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真正处置郑乘风的呢?秦颂合上笔记本,仔仔细细探究起来。
是了,是重要资料交到手中那刻开始的,黎初有好好地同胡院长交代,做了很多事。
因为有了希望,所以从此开始,封闭了二十年的心墙,突然被凿了道口。
一束光从外面照进来,恰好填补了心口处空荡荡的黑洞,秦颂不信人际关系,但黎初不计回报地围着她转,如同冥王星唯一的卫星卡戎。
她是孤独的,她也是。
她们相濡以沫在这江湖中,再想相忘也很难了。
秦颂触摸一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再度拿起手机,点开和黎初的聊天栏。
“明天早起,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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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知言:你俩才是狗吧?
第43章043
秦昭是在饭点到达的,此时老宅早已经聚满了秦家人,虽然秦臻去世不久,但秦安还是办了几桌宴席迎接秦昭的归来。
“阳阳都到了乐乐还没到?”秦安垂头看了看腕表:“她不是爱迟到的人啊……”
话音刚落,一辆黑车从大门驶入,开车的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停车后,她解开安全带下车,黑色的阔腿裤与西装外套搭配,显得整个人非常干净利落。
同时副驾驶也下来了一个人,众人一眼辨认出,这是在秦臻葬礼上的那个姑娘。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啊。”秦安嘟囔了一句,他身旁的女人接话:“这不挺好的嘛?乐乐一个人太孤单了,找到能交心的朋友多好。”
秦安望一眼妻子,默认了这句话。
秦颂的车被管家开去后院的停车场,她和黎初一前一后走近人群,摘下眼镜冷淡地喊秦安:“大伯。”
“诶……诶!好孩子,都进来吧,你哥哥在里面呢。”秦安没想到秦颂会喊他。
以前见面,秦颂的态度一直保持冷淡,但大家都知道她情况不妙,也没计较过。
秦颂把眼镜随手揣入兜,回头看身后。
相比起她,黎初紧张又拘谨,迎着秦颂粘稠逼迫的眼神,黎初结结巴巴跟着喊了声:“大伯。”
秦安瞳孔放大,估计是震惊住了,好半天没回过神,反而他旁边的女人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啊。”
恰好秦昭从屋里出来,秦颂又淡声喊他:“哥。”
“乐乐来了啊。”
黎初硬着头皮,紧接着喊:“哥哥……”
秦昭下台阶的脚步一顿,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谁会这么喊朋友的家人?哪门子的朋友?秦昭在国外待了十多年,有些事情见怪不怪,见黎初也不像是会自作主张的人,那便是被提前要求过了。
他意味深长地把视线投向秦颂。
秦颂淡淡回望,眼底异常平静。
两人对视的中间,黎初坐立不安,心里暗暗怪秦颂,她问怎么称呼秦家人,秦颂却要她跟着自己喊。
但秦昭最后先败下阵,招手示意两人:“先进屋吧,马上开饭了。”
秦颂轻提唇角,头一撇让黎初跟上。
席上没有葬礼严肃悲伤,甚至在饭后几个小辈还拿着玩具穿梭在桌下互相追逐打闹。
秦安的小孙女秦逸才五岁,特别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对黎初裙摆上的珍珠很好感兴趣,小姑娘趴在椅子中间,小心翼翼伸手揪了揪裙子。
感觉到异样,黎初低下头,就见秦逸眨眨眼,乖巧地说:“姐姐,你裙子上的珍珠真好看。”
她长得和秦安的大儿子一模一样,秦家就没有不好看的,所以秦逸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胚子。
黎初望着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又悄悄望一眼旁边吃饭的人,心想秦颂小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只可惜命运不公,秦颂在最天真浪漫的年龄经历了父母不和兄长离开,后来在该玩乐的年纪遭遇水深火热,等到好不容易自由了,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
“你喜欢吗?”黎初温柔一笑:“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到底是小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接连拍着掌:“姐姐你也好看!你比珍珠还好看!”
黎初忍俊不禁,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就知道怎么夸人,还知道拿想要的东西比较,秦家的人,估计很小就学会人情世故了吧?
她直起腰,四处找寻剪刀,一系列响动惊扰了秦颂,女人侧过脸:“找什么。”
秦逸从小就非常怕秦颂,见她扫视自己,连忙藏到了黎初身后:“呜呜呜乐乐姐要吃了我。”
“什么?”听见这话,黎初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吃人呢,你别怕呀。”
“她吃!我爸爸说乐乐姐专门吃不听话的小孩!”秦逸比划了一下,小声补充:“我挺乖的……”
紧接着又规规矩矩站好,小心窥视秦颂。
黎初剪下其中一颗珍珠塞给秦逸,耐心地解释道:“不要害怕,你爸爸吓唬你的,不信我帮你问她……乐乐姐不吃人,对吧?”
最后两个字是在询问秦颂,女生的眼睛和桌下小姑娘有着相似的澄澈,小动物般水光淋漓。
望着挤眉弄眼的黎初,秦颂忽而笑了,声线慵懒地纵容:“不吃小孩。”
“你看!对吧?”黎初松口气,生怕秦颂不配合。
谁知下一秒,秦颂环起手,倾身凑到黎初跟前,神色很淡漠,吞吐间的热度却相反:“吃大人。”
秦逸怔了怔,嘴巴一扁哭出来:“哇——”
“怎么了怎么了?”秦安刚好敬完一圈酒,抱起她安慰:“艺艺怎么哭啦?”
小姑娘哭得打嗝,指着秦颂半天说不出话。
“又来了……”秦安把女孩交给自己儿子,无奈地说:“乐乐每年都能把艺艺吓哭。”
连秦淮也习以为常,笑着打趣:“不光艺艺,这几个小的哪个不怕她?”
黎初:“……”
她转头埋怨:“你怎么这样呀?”
“事实。”秦颂的眼神粘得像蜜糖,尽管她那么风轻云淡,说出口的话却吓了黎初好大一跳:“吃大人不是事实吗。”
黎初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就算现在没有,但估计马上就要了,无数来来回回的画面不争气地涌现,蒸得她浑身发热。
偏偏秦颂一本正经地夹了口菜吃,咀嚼的同时,眼尾的余光睨着她。
一时间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黎初觉得很有可能是前者,毕竟秦颂从来不会开玩笑。
秦昭坐在不远处,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饭后他叫住了秦颂:“你跟我来一趟。”
老宅还是原本那样,雕花木家具与围栏,岁月的痕迹沉淀在这,再也散不去了。
秦颂跟着秦昭上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楼梯扶手,当年秦臻坚持要用木制材料,说木头是有生命的,能记录生活的气息。
现在秦臻去世,这房子里的点点滴滴确实沾染了生息,熟悉得仿佛还如同当年一般。
房间提早让人收拾好了,一切如旧,甚至连人也是旧人,看起来似乎不曾改变什么。
“传的资料我看过了,坐。”秦昭指指沙发椅:“会开始着力解决推进,但是乐乐……”
他掀起眼皮,认认真真询问:“你和那个叫黎初的女生,究竟什么关系?说实话。”
秦颂持续沉默,屋内唯有墙上年代久远的挂钟在响,滴滴哒哒扰乱人心。
许久,她舒展身体,言简意赅地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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