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过程很短,陈飘飘唱了一小段歌,就结束得差不多了,唱到尾声时,她看见陶浸微微俯身,越过中间的朋友,探手点了点眼镜学姐前方的桌面,要了一张纸。
应该是眼镜学姐给陈飘飘打分记录的纸。
然后低头,抿着唇,好看的睫毛一开一合,自上而下地观察社团对于陈飘飘的评价。
无声的动作,令陈飘飘的心又怦怦跳起来。
像在吹气球,但对方慢悠悠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胀起来。
陈飘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陶浸了,哪怕一开始是因为浅薄的虚荣心,但心跳骗不了人,心跳永远诚实。
她有点晕乎地回到宿舍,一下午连逛论坛都心不在焉。
社团说要等通知,但也没讲要多久,一天?两天?三天?
习惯性地抱着膝盖,食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点击,咯哒、咯哒、咯哒。
电脑屏幕在虚化的视线中变模糊,眨眨眼又清晰。
短暂的交际后,莫名其妙有些失落,她跟陶浸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吧,如果社团不招她,就真的没什么交集了。
等到月影西沉,手机还是没什么动静,陈飘飘洗完澡吹完头发,按亮手机屏幕,10点43。
再过一会儿就要熄灯,她早早地爬上床,帘子一拉,枕着枕头玩手机。
11点,白炽灯准时灭掉,宿舍里只剩几盏充电小台灯。
昏黄的灯光将夜晚包裹得安稳又绵长。
手机顶部先出现了一个信封的小图标,然后才在软件界面弹出“您收到一条短信”的提示。
陈飘飘的笑意先到眼睛里,她当然有预感。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158开头的,第一句是:“飘飘,你好。”
她快速扫一遍,大意是通知她通过了面试,下周二在第二教学楼503教室开迎新会,收到没问题的话请回复。
陈飘飘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劈里啪啦打字回复收到。又问了一句:“请问之后是跟您联络吗?我想存一下社团这边的联系方式。”
“加我微信吧,就这个号码。”
陈飘飘看两秒短信,大概是很严谨的一个人,标点符号用得很正式。
在微信界面输入号码,灰白的头像,ID是小鲸鱼的符号,但陈飘飘直觉是位学姐。
于是她先打招呼:“学姐你好,我是陈飘飘。”
“我是陶浸。”对方回复。
……
陈飘飘心里滞留三秒,第一反应是回头再看她的头像,好像是在悬崖边的一个沙滩。
鲸鱼,沙滩,她很喜欢海洋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舍不得结束对话,耳朵有一点烫,手心也有一点汗。
陈飘飘打字:“陶浸学姐好。”
把手机扣在胸前,她望着天花板上台灯的光晕平复了会儿心情,又拿起来,还没等到陶浸的回复,又说了一句:“很开心,我不太有音乐剧相关的经验,还以为进不去。”
漫长的一分钟,对面才回复:“唱歌很好听。”
“转头撞到陌生人的表演也不错,我觉得。”
第3章
窘迫感是最具象的情绪之一,耳廓发烫,头皮发麻,冷汗自后背袭来,似被人以万箭瞄准。
陈飘飘反复看这句话,不知道回什么。
但好人缘的陶浸永远不会令人尴尬,下一秒几个消息接连过来。
“只是听高高说,你看到我们打招呼,问过我。”
高高是那个群主。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挺可爱的。”
最后是一个表情包,缓解尴尬用的。
陈飘飘很少有情绪相背离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就是。她的脑子自从看到“挺可爱的”四个字就开始劈里啪啦地燃烧,捧着手机翻了个身,将掩着热浪的薄被掀开。
然而同时,心脏又凉了一片,如果说之前那一句,某种意义上还能理解出一点勾挑性质的话,这三句就太过于坦荡了。姬佬通常迂回,而直女学姐更不吝惜于赞赏学妹可爱。
翻来覆去,她因为陶浸的几句话,活生生熬到了后半宿。
快节奏的新生生活像抽水马桶一样把不干净的思绪吸走,听安然和罗玥因为在宿舍吃螺蛳粉而吵架,又听罗玥和齐眠因为晾衣服的地盘而吵架,然后齐眠拉着两外两人在热水间蛐蛐安然上完晚自习回来总是不带钥匙,下次谁也别给她开门。
陈飘飘安静地吃着瓜,左说一句“是挺不好的”,右跟一句“这样确实有点过分”,很快熬到了社团开会的那天。
她提前去学校澡堂旁边的理发店洗了个头,齐刘海吹得稍稍内卷,一头高考完烫的卷发娇俏中带点成熟,又精挑细选一条牛仔装饰的休闲连衣裙,不张扬,但还挺有设计感。
七点十五,教学楼的灯黑了一小半,但亮在安宁的校园里,像一个个承载梦境的香蕉船。
有拎着饭盒走过的菜香,有不知名绿植的夜来香。
陈飘飘上电梯进了教室,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同学,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似乎有几位是刚洗了澡来的。胖胖的眼镜学姐是副社长,坐在第一排,招呼陈飘飘过去签到。
听说社长是个计算机系的学长,但早就不管事了,今天也没来。
陈飘飘签完到,走到一个头发半干的女孩子旁边坐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三两句自我介绍后,下巴抵在矿泉水瓶盖上发呆。
七点二十五,陶浸还没到,陈飘飘小声问旁边的同学:“你什么时候收到的通知啊?”
“上周三。”同学想了想。
“我也是,”陈飘飘笑起来,“那你也加微信了吗?我问通知的学姐加了微信,又不认识人家,不敢打扰她,觉得有点尴尬。”
“没加,”同学摇头,“不过发消息的不是副社长吗?她挺好说话的,你别怕。”
啊,是吗……
陈飘飘眨眨眼,手杵着额角没再接话。
所以,是陶浸和副社长分工了,还是……
她还没来得及想,当事人就出现了,仍然是到肩膀的中短发,一边掖在耳后,清冽又温柔,今天穿得很休闲,略宽大的牛仔背带裤,右边的肩带耷拉半寸下来,内搭黑色背心款T恤。
陈飘飘觉得,如果搭个choker更酷一点,但陶浸的脖子光裸着,线条很迷人。
她什么也没拿,揣着兜进来,笑着歪头跟副社长打招呼,随即靠过去,倚到桌椅边低头跟她讲话。
“你讲。”副社长说。
“我讲什么?”陶浸拒绝,摇头看她的签到表。
副社长起身,手搭在陶浸的肩膀上,顺着胳膊往下一滑,略用力推了推她,陶浸润润嘴唇,探手拿起来签到表,扫一眼,抬头落落大方地跟教室里的新成员打招呼:“哈喽。”
“还有没到的吗?没到的举手。”
不新鲜的梗,但陶浸讲就不一样。
小小的教室小小地笑起来,陶浸也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白炽灯都似聚拢的萤火。
陈飘飘认为得没错,陶浸永远是她向往的那类人,生来一副不会被人抛弃的面孔。
不会被人问到“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陈飘飘心不在焉地听着陶浸介绍社团,成立背景、组织架构、以及参与的大小型活动等,她讲得信手拈来,很少用“嗯”,“呃”,“然后”之类的连接词。
但很可惜,陶浸没有多看陈飘飘一眼,显得刚才她心猿意马的揣测,像个多余的笑话。
有些沮丧,但不多,陈飘飘正想看一眼手机,陶浸的眼神却突然扫过来,望着她,很轻盈地“扑哧”一笑。
嗯?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前排的左右的都看向陈飘飘。
陈飘飘心里咯噔一下。
听见陶浸笑着碰了碰自己的下巴:“你这里,不疼吗?”
陈飘飘也跟着抬手摸下巴,摸到了深深的凹痕,她习惯性地把下巴放在矿泉水瓶口,挤出了红红的印子。
挺尴尬的,她捂住,小声说:“还好。”
陶浸没再说什么,微微一笑继续介绍。
而陈飘飘被这个小插曲迷晕了,她是一个特别虚荣的人,而当众点名的“特别印象”,实在太满足她的虚荣心。
脸红红的,直到散会。
那天的风很有故事感,陈飘飘回宿舍的路上也忍不住摸索下巴的凹痕,想让它散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满足了“做大人”的猎奇心理之后,大学生活很快就不再新鲜,而和陶浸的交集成为平淡乐章中的节奏点。
陈飘飘积极地报名参与了戏剧节的节目排练工作,作为新成员,她也就跟着学一学,打打杂什么的,陶浸是节目的总策划,她能在台下看着陶浸。
然而,陈飘飘很快发现,陶浸对所有人都这么“特别”,或者说,对所有人都“不特别”。
她会反手叉腰,严肃认真地指导台上的演员,然后在间隙里笑一下,问她们热不热,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会在成员少订了一份盒饭的时候说她不想吃,然后在对方说不好意思之前,温和而随意地说,把你的汽水给我喝好不好,很渴。
她跟相熟的人讲话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把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然后在听到桌椅的动静时回头,微微皱眉跟部长小声说,不要让新人一直搬东西。
听到这句话之后,陈飘飘就在下一次,搬了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桌子,动静很小地放到一边。
她想,如果陶浸也能注意到自己就好了,然而下一秒,她听见陶浸叫她:“飘飘。”
“啊?学姐?”陈飘飘抬头。
陶浸招手让她过去。
陈飘飘理理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台边:“怎么了?”
陶浸问:“你带发绳了吗?”
“没有。”陈飘飘摇头。
陶浸笑了笑,示意她转过去,伸手将陈飘飘被汗水打湿的一袭长发拢起来,然后解下自己手腕上的发绳,替她松松地捆了个马尾。
她的动作很随意,甚至还侧头看了看剧本,跟台上的演员说:“刚那段副歌进晚了。”
说完她拍了拍陈飘飘的肩,说:“好了,应该不那么热了。”
没再看陈飘飘,仰头跟台上的演员说话。
她好看的下颌,线长的脖子,也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像上了一层价值不菲的珠光。
第4章
陈飘飘其实不喜欢人动她的头发,如果换个人,她会觉得挺没有边界感,但那天她突然发现,陶浸有个本领,就是让所有人对她开绿灯。
她会让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接受她搭着胳膊,也会让觉得自己手很丑的人心甘情愿地被她拿着看手相。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跟副社长说,她觉得小蓝比较适合当部长,因为事业线比较长。
所有人都喜欢她,她的人生里没有不可以。
距离越近,陈飘飘觉得自己离陶浸越远,她看上去不需要爱情,因为日常所收取的情绪价值令她足够享受。
但人总是不甘心,山上的樱花越绚烂,越想“将富士山私有”。
那天陈飘飘磨蹭到很晚,然后和陶浸一起回宿舍,她俩在夜晚的校园里走着,聊哪个食堂的饭比较好吃。
经过小树林,陈飘飘将手机电筒打开,灯光扫到陶浸脚边。
陶浸侧脸看她。
“我听说,你怕黑,”陈飘飘偏头,“也是向高高打听的。”
她的脸在一头乌发里显得特别小,而陶浸给她扎的马尾松了,她也没有再束一次,陶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松松的发丝,问:“你不会梳头发?”
好像一直都是披着。
陈飘飘摇头,她外婆眼睛不太好,而她妈妈,还没等她学会自己梳头,就懒得再教了。
陶浸见她有心事,也没再追问,只扫她一眼,眨眨眼,过了会儿又看看她。
陈飘飘本能地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声音软软的:“怎么了?”
陶浸轻声说:“你很白。”
“嗯?”然后呢?
陶浸笑起来:“比灯光要亮。”
她说这话时,笑得很开心,甚至有一点险些被夜晚吞噬的灵动。陈飘飘的心跳漏了一拍,望着摇摇晃晃的光晕,思考她会不会话里有话。
陶浸怕黑,喜欢光,而比灯光还要亮的陈飘飘,她喜欢吗?
她,喜欢吗?
但她没问出口,进电梯时,自然而然地帮陶浸按下11层,又替自己按下9层,有拎着篮子的同学洗完澡回来,陈飘飘忍了一下,没说话。
回到宿舍,迅速洗完澡,写了会儿作业,陈飘飘爬上床,按着之前陶浸给她发消息的时间,编辑微信过去:“我洗完澡了,突然想起来你发绳还在我这里,要还你吗?”
陶浸很快回复:“不用,就一根发绳hhh。”
结尾有几个字母,陈飘飘想她应该在笑。
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追人,实在没有经验,和日常的小心机不一样,这进进退退都是学问,都更加百转千回。
尤其是,陶浸似乎能看穿陈飘飘的小心思。
她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别人很敢动。第二天陈飘飘收到了隔壁班男生的表白,说她像雪一样纯净高洁,陈飘飘没回复,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是表白短信,陈飘飘将他拉黑。
这个举动似乎激怒了有超雄倾向的追求者,换了四五个手机号对她进行骚扰,骂她拽什么拽,山鸡装凤凰。
陈飘飘不生气,但望着二十来个未接来电,咬了咬嘴唇,截图马赛克,po上自己的主页。
两个字:自重。
发出去之后,她开始刷新评论和点赞,室友们来得最快,纷纷骂骚扰者没品,同学们不明就里,但也来抱抱安慰她,陈飘飘一一回复感谢。
下午四点,收到熟悉的头像,评论是:“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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